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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父不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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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萧景姝和巫婴、李顺抵达了汴州。大致摸了摸汴州的情况后,萧景姝决定替代群芳楼的娇娇儿。
娇娇儿名唤颜娇娇,是群芳楼舞技卓绝的花魁娘子,也是卫登的红颜知己,时常陪在他身边。
几人趁夜将颜娇娇掳到了群芳楼不远处的客栈里,没费多少功夫就从她口中问出了用得着的所有消息。
颜娇娇相貌妩媚风流,清甜的嗓音里带着哭腔:“知道的我都说了,女侠能不能先把解药给我?”
她如今身上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游走啃噬,又痛又痒,难耐异常。
萧景姝给她喂了解药,面色已不复方才的冷然,即便蒙着面,温和也从眼睛里透出来:“给娘子喂毒药不过是便宜之举,其实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借娘子身份一用……事后拿为娘子脱籍来交换,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颜娇娇心里怒骂这群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却仍旧忍不住狐疑着问:“你们当真会给我赎身?”
赎身是不可能赎身的,一来她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二来群芳楼的鸨母实在不太可能放走这棵摇钱树。
萧景姝颇为诚恳道:“我们做事没那么多讲究,打算直接带着娘子一走了之。”
呸,听着就不靠谱!怕不是直接把她带到荒郊野岭弄死罢!
颜娇娇悲泣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却仍秉承着晚死总比早死强的心思,对着萧景姝几人勉强一笑:“那我就等着娘子的好消息了。”
她见这群人没怎么难为她,只是把她关在客栈里,甚至把她近身的侍女抓了过来伺候她,索性不再多想,放心大胆地胡吃海喝起来,短短几日就胖了三斤有余。
萧景姝也就趁这几日改头换面混进了群芳阁,眼下又站到了汴州刺史府管家的面前。
“娘子也未免也太过大惊小怪了!”管家看着她脸上的红痕,险些气笑了,“就这点印子,擦点粉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萧景姝瘪了瘪嘴巴,捏着嗓子道:“前几日可比这严重多了,妾身哪里敢去使君面前碍眼……”
管家道:“先前如何我就不计较了,后头娘子可不能掉链子了!近日府中怕是有贵客要来,娘子收拾收拾东西先去府中候着罢。”
于是萧景姝带着由巫婴假扮的侍女成功混进了刺史府。
颜娇娇不愧是卫登的“红颜知己”,在刺史府中颇受优待,并没有和其他人住在一起,而是单独歇在一处小院子里。
萧景姝从头到脚做了全副武装,身上的药加起来足以放倒三头大象,就等着卫登自己送上门来,可却一连几日没见到人,只被安排和府中的舞娘一起练波斯舞。
萧景姝难免有些心焦,而每隔一日便以各种理由出府与李顺接头的巫婴则带回了一个顶顶紧要的消息。
萧不言的大军以迎新君及先帝棺椁为由南下,如今就在汴州城以北不远处了。
前几日那个管家口中的“贵客”,不会就是萧不言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新安郡王一脉估计并不清楚萧不言是萧成安的儿子,“未来皇后”的长兄,应该还当他是个孤家寡人,想要尽力拉拢一番。
毕竟他们这里有玉玺,还可能有一个名义上比卫觊更名正言顺的皇嗣,看起来颇为像模像样,能唬住不少人。
萧景姝伏在了巫婴肩头,嘤嘤假哭:“这世上真是没有容易做成的事……”
巫婴握住了她的手,笨拙地安慰:“会做成的。”
你想做的事情,都会做成的。
……
淮南道近日风雨颇多。
卫觊命各地节度使入金陵,但其实来的并不多。河南道没有动静,南边倒有几个节度使观察使动身,但都途径江南道,半是自愿半是被迫的被刘忠嗣的人劝下了。
再加上卫觊本就没让西北的人来,最后在半月内赶到的节度使,包括辛随与淮南道节度使赵奉节在内,也不过是一手之数。
这在卫觊意料之中。半月一到,他即刻携百官随行北上,护送的军士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三万禁军。
当然,这百官也并不齐全。不在的人里一少部分是这半月内卫觊刘忠嗣互相斗法斗死的,一大部分是刘氏一党。
北上的官员们确信中和帝的棺椁离开淮南道的那一刻,就是江南道等地动兵之时——让中和帝的尸身安安稳稳离开是刘忠嗣曾经为臣为师的最大忠义了。
卫觊留下的后手也不让人震惊,一是肯定留下的赵奉节,二是辛随。
若不是怕死,不少人真想留下来看看这位女节帅和老顽固的刘相公和会怎么打。
然而让人们没想到的是,还没出淮南道,他们就遇上了一桩天大的事。
世人皆知卫觊的生母乃恪敬公主,生父则不详。在赵奉节——也就是曾经和恪敬公主因生不出孩子而一拍两散的前驸马近日表现出对卫觊的拥护后,不少人暗中猜测赵奉节其实就是卫觊的亲爹。
但没人将这话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史书上没有哪个皇帝的爹不是国姓,将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在明着指责陛下取巧窃国。
赵奉节也没想过让卫觊认下自己这个爹——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用儿子不能喊自己爹换儿子当皇帝和赵家节节高升,简直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谁能料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还真有人跳出来给皇帝当爹了!
这个人还确确实实和皇帝能扯上关系——他曾经是恪敬公主的男宠!在恪敬公主府中的时间和恪敬公主有孕的时间也对得上!
仔细看看,这人的面容似乎和陛下也有两分相似!
在朝廷中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这位名唤佟知的前公主男宠的事迹,已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传遍了大街小巷。
韦蕴约莫是北上的人中最晚得知此事的那个。
被卫觊的人救下后,她一直有些惶恐不安,这种惶恐在见到卫觊与恪敬公主时达到了顶:峰——她的皎皎,怎么还是牵扯到了皇家事里?
是为了救她么?
韦蕴依旧觉得自己不值得女儿费这样大的力气相救。她对女儿怀有一股难言的愧疚,甚至不知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
在知道女儿有了自己出逃求生的本事时,她心中已再无牵挂,死志也愈发坚决。
死了便不必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不必被困于祸国妖妃之名,也能去黄泉见一见数十年未见的爹娘了。
……可女儿好不容易找人把自己救出来自己却一死了之,那她会怎么想?
思忖过后,韦蕴仍旧选择了日日诵经清修,顺带给已死的父母、不在身边的女儿祈福。
恪敬公主的人这些日子将自己照料得极好,也为她们祈一祈平安。
和往常一样,她的祈福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恪敬公主如今遇上麻烦了。
韦蕴有些挫败,一时不想继续念佛,便打算去宽慰一番恪敬公主。她不愿也不便见人,因此特地选了天色微暗之时出门。
然后,她远远看见神色匆匆的赵奉节进了公主帐。
韦蕴是知晓恪敬公主与赵奉节的旧事的,此时已然明悟卫觊就是赵奉节的孩子。
所以这一家人——或者说恪敬,果然是对皇位筹谋已久啊。
韦蕴想起卫觊小时候被宫里的孩子讽刺出身时仍旧不喜不怒的样子,轻轻打了个颤。
她一点也不想皎皎待在这样的人身边这种最初就把登上皇位当做自己的目的并且达成的人,会理所当然地将一切人与物视为自己所有。
隆庆帝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公主帐内。
恪敬公主看着满身风尘的赵奉节,冷声斥道:“现在紧要的是防备着江南道打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个当节度使的跑了,心姐又不熟悉淮南事务,万一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赵奉节单膝跪在了恪敬公主身前,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面色阴沉道:“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佟知!”
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出来败坏恪敬和陛下的名声!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已查清了,背后捣鬼的是卫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恪敬公主闻言将他拉了起来,讶然道:“果真?证据齐全么?”
赵奉节啐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那姓佟的亲儿子如今在我手里了!父子两人都是赌鬼,连媳妇儿亲娘都能卖了!要钱不要命的狗东西!”
恪敬公主翻了翻那几张纸,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忠嗣就打算扶持这么个蠢东西和我们作对?”
用这么臭的一步棋,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你快些回去罢,哪里值得因为一个跳梁小丑动气。”恪敬公主愉悦地摆了摆手,“若实在气不顺,赶明儿我将那姓佟的蠢货脑袋送你当球踢去。”
……
汴州城外,鹰隼盘桓,旌旗翻卷。
主帅帐内,田柒忧心忡忡地看着萧不言:“君侯,您真要应下那卫登的约,轻装简行入汴州城啊?”
“送上门的里应外合的机会,怎能不要。”萧不言问身边的将领,“方才我说的行军路线都记住了?”
众人齐齐称是。
萧不言微微颔首:“田柒,点人备马,随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