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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第四百八十一章·万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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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人叙述耽搁了两分钟,荒木歌川见自己怀中莫共的脸色逐渐苍白,便命令道:“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你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待会儿如果我回来看不到你,我便要你的命!”
“是是是,阁下请放心离开,我定哪都不去,就在家中等候阁下。”
荒木歌川去到最近的仁田医院,医生初步检查莫共没有大碍,只是精神过度劳累所以昏厥了。荒木歌川在外等候之时,便给牧野家去了电话,十分钟后,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赶到医院,荒木歌川交代他们两句,便重新返回原野街。
那个男人果然就站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去取。”荒木歌川随那人回到家中,坐在主位上,依旧威严怒目。
那人颤颤巍巍的向对角榻榻米边沿走去,取下支在屋顶角落里的摄像机,拿给荒木歌川。
摄像机中的画面,1957年7月18日20:05,莫共和这名男子,两人手挽着手一齐进门。虽是黑白画面,但是人的脸庞看的十分清楚,画面中的人就是莫共和他。
“一个月前,我家遭了窃贼,丢失了两根金条,我便花高价买了这台摄像机,放置在隐蔽处……”这名男人跪坐在一旁,恭敬的解释着。
荒木歌川的目光则全在摄像机上,刚一进去,莫共立刻甩开这男人,这名男子不以为然,脸上的□□轻轻浮荡,得意的配合他意识里所有女人都会上演的戏码——欲迎还拒。这人上前一步伸手要揽莫共的腰,莫共再次轻巧的躲开,且她面色铁青,全神贯注的盯着门。
之后便是天塌地陷连绵不休的敲门声。这一刻,莫共整颗心紧紧缩成一团,外面的敲门声有多重,她的心就有多沉痛!她预想的畅快淋漓全无,即便隔着门,莫共仿佛还是看到荒木歌川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
这个男人不去管可能会被撞破的门,他从未见过如此媚人心魄的一张脸,早已迫不及待,龇牙咧嘴,淫光外露。眼前这人猥琐的面容没有引起莫共的恶心,也没有引起她的恐惧。莫共并不理会眼前随时会向自己扑过来的流氓,她的视线还是紧紧盯着门,呆呆的立在那儿,仿似灵魂已经跟着激烈的声响出了窍。
只见这人一步一步走到莫共身前,伸手便到莫共的领口处,那架势是要从莫共衣领处把她的上衣扯掉。果如这个男人的描述,莫共一招反转向后把那人死死钳住,他再也无法动弹。这人彻底懵了,从未想过看似娇柔弱小的女子竟然会这么好的身手。莫共片刻都未犹豫,干净利落的绑了男人,并扯过一件衣服塞进他嘴里堵住他再发声。
摄像机里拍到了昨晚的全部:随后,莫共持刀缓缓靠近这个男人,这人瞳孔放大,惊恐的看着莫共手里的那把刀。她眼里是望不到底蛮荒凶狠的深渊,明明是她主动勾引自己,来了这里不行任何事,反而把他反绑固定在木柜上。这人虽是不解,但也明白她外露的凶光不是闹着玩的,他立刻安静下来,不再有丝毫挣扎。紧接着,莫共关掉卧室的灯。月光被阴云挡住,发出模糊的光,依旧能看清莫共清冷的容颜,她静坐在地板上,沉静于东京阴悒的夜色里。
看到这一幕,荒木歌川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过,不一会儿,他的眉又紧蹙起来,那那些声音呢?昨晚,他在门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里面秽乱不堪的声音……荒木歌川突然站了起来,愤恨之情又升腾而起,他凌厉质问道:“如果你们两人都衣着完好,那传出来的令人恶心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男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低着头低声解释道:“那是录音机里的声音,不知道阁下夫人从哪里找来的。昨晚她把我绑了之后,没过多久,她便拿出一个录音机来,那声音是从录音机里放出来的。这摄像机里都有,您可以往后看一下。”
荒木歌川又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着摄像机,只见莫共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黑色录音机,摁开开关,与昨晚他在门口听到的秽乱之音一模一样……这时,荒木歌川如梦方醒。
昨晚那一刻,莫共在屋里制造以假乱真的□□之音,耳朵却屏声静气听门外的动静,敲门声逐渐消匿,低沉的脚步穿过廊道……莫共明白,荒木歌川定是信以为真,暗自离开。
荒木歌川继续看摄像机,时间向后推进几分钟,莫共录音机里的声音消弭,恢复之前的模样。莫共还是坐在那里,丝毫未移动,再往后推,还是同样的情况。时间推到23:35,这个男人已在木柜边睡着,莫共依然坐在那里。
昨晚,莫共静坐在这座黑暗的屋子里,她心里只听得到门外的敲门声,砰訇砰訇,声势浩壮,震颤鸣颠……她的心一直跟着敲门声止不住的颤抖。
原来是这样,时间全部吻合,荒木歌川心中咯噔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心底断裂。惊慌之余,荒木歌川发疯般的冲了出去!
“请问,谁是荒木千音的家属?”走廊中,医生问道。
“我是她丈夫。”荒木歌川立刻站起来,牧野和宏陪在荒木歌川身旁,惠口美子则在病房中照看着莫共。
医生望了一眼荒木歌川才说道:“阁下的妻子怀孕了,而且已有四个月时间,请阁下认真照看。”
荒木歌川万分惊诧,呆立在原地,似是魔怔般。医生不解的看着他,将诊断书递过来,牧野和宏礼貌接过。荒木歌川仔细阅读诊断书上的每个字,怀孕?莫共怀孕了?她有了我的孩子?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有了孩子……可之前很多医生都检查过,莫共的体质不可能再怀有孩子……
荒木歌川手里拿着诊断书,呆呆的环顾一圈四周,有一些人从他身旁经过,有一些人望着他,但他谁都看不到。随之荒木歌川整个人重心不稳,身心被掏空一般站不住,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他喜极而泣,蹲坐在地上,不一会儿,竟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这该让他如何相信这不是梦境,他和莫共有了孩子,终于又有了孩子,这样,他与莫共是不是便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牧野和宏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扶着荒木歌川。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好似这人间所有的温润大海亲吻他的皮肤,将他全部包围。可没几秒,荒木歌川的脸色就变了,且极度震惊,因为刚才在那座公寓中,他差一点开枪……差一点杀了……自己的孩子。莫共刚才把他的枪口往她腹部移,他突然明白,莫共是知情的。而她,故作姿态引诱那个日本男人……逼他动手……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她竟然在暗中蓄意策划这一切……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莫共的声音缓缓响起,樱落市她那一天最后说的那句话……荒木歌川头皮发麻,眼睛绷直盯向前方,默然空洞,脑子一片嗡嗡,双手颤抖着紧紧抠住自己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她竟然……她竟然……她竟然要我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荒木歌川嘴角喃喃自语,舌头打结,已经说不清话……
荒木歌川突然发疯般的狂喊乱叫,眼睛胀满红血丝,他已经不能确信自己的神经是否正常……
病房中,莫共独自一人,惠口美子已被她赶了出去。莫共的手却止不住颤抖起来,她举起自己颤抖的双手,想放在腹部,却又不敢抚摸她的孩子。
“对不起,娘太对不起你了。之前,我不该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去杀人,而现在,娘又如此对你,让你爹拿枪对着你……我……娘真的太该死了,娘对不起你!”莫共坐在病床上,失声痛哭,很久都无法停歇。她喃喃自语:“我这双手沾满了血腥,不应该让你也沾惹的,孩子,你会原谅娘吗?”
惠口美子只得来到走廊中,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共刚醒便让自己离开。
惠口美子见到墙边上这一幕,正要上前询问,荒木歌川忽然站起身来冲到莫共病房中。
莫共脸色刷白,她正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爱怜的望着它,荒木歌川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漫过高山大海,怎样都止不住:“你就……这么恨我?”荒木歌川沉闷着嗓音,“恨到……让我亲手杀掉我们的孩子?”
荒木歌川一字一句,眼睛泣血。
莫共头都未抬,淡漠轻悠的说:“我爱你,你不知道吗?”
她的眼眸通红,明明刚才痛哭过,却摆出这一幅闲散的模样。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更痛了,这时,莫共轻轻抬起头,指着自己腹部,嘴角好似露出一丝笑容,极为魅惑:“我就是要把你的枪口往这里移,然后让你亲手杀了他,子弹贯穿他的心脏!”
荒木歌川身体不支,跌坐在床上,头默默垂下,如残阳暮血里的青山,趴在莫共身边,肩胛剧烈起伏抖动,哭的泣不成声。凋落残败般的红血丝充胀在他眼睛里,那声音,深沉钝重,低低沙响,莫共听到他的心脏被绞裂的声音。
年华荒木,青冢成烟。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守在病房门口,根本不敢进来。
“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走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是你逼着我,把我绑在你身边,一定要我陪着你走下去!那我就陪你!”莫共面容羸弱,脸色苍白空虚,没有任何红润之色,可她仇恨和怒火却丝毫未减。
我就是这般暴虐的喜欢着唇上滴血般幽怨的恨与忧伤,因为能够让人震撼、鲜艳和绝望!莫共看着荒木歌川残败的身躯,幽幽的想着。
被迫迁徙敌国他乡,海岸相隔,还被他身边最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置于死地!这悲伤像癌症毒瘤般渗入她体内,与她这一生所欠下的罪孽一样隆重。莫共终于明白这件事,这件极为恐怖又极为明理的事,她这被装入塑料袋的憋闷的心脏所发出的霉味,与日本这个像是有毒气充入并肆意飘荡的奇怪社会非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