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17、心有玫瑰细嗅之

　　“你不回去？”张卿站在过道里，催促周桪。

　　周桪摆了摆手，张卿看着他复又蹲下身去柜子里翻找试剂，无奈的一摇头，自己跟学委他们几个回教室上自习去了。

　　高中实验课，别人都只是调皮玩闹着应付老师，但只有周桪是真的认认真真在做实验，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当时就单纯的觉得，把几种不同的试剂混合在一起，产生出的化学反应，很奇妙。

　　带化学的马老头，一早领着这帮猴崽子做完书本上的实验，就带着大部队闹哄哄的回教室做练习题去了，毕竟比起真的做实验，做会纸面上一道大题可能带来的效果更明显一些，周桪不以为意，马老头也不管他，留下他跟另外一个新来的实习老师一起，继续做别的实验。

　　那实习老师，一看也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自己的兴趣比周桪还浓厚，也不管他，自己捣鼓自己的去了，周桪乐得如此，哼着歌，带着胶皮手套，一手拿着试剂瓶，正在一点点的称量。

　　不知何时，有个人站在了他身后，周桪莫名回身。

　　褚北望向他手中刚称量好的粉末，问他“这是什么？”

　　周桪惊了一下，下意识脱口“碘化钾”

　　褚北点了点头，周桪把粉末倒进烧杯中，问他“你怎么到这来了？”

　　褚北一指门外，“我们大物课在隔壁屋做实验，刚才上厕所路过，看到你了。”

　　周桪朝他爽朗一笑，“帮我取一下那个烧杯”

　　褚北顺着他目光望去，哦了一声，取了过来，周桪继续称量，褚北望了望，准备回去，周桪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给你看个好玩的”

　　褚北莫名，指了指门外，意思是我只是出来上个厕所，还得回去上课。周桪继续坚持，“很快”褚北只好点头。

　　周桪十分欢快的加快了手中搅拌的动作，把两种配置好的溶液，加热，然后慢慢混合在一起。

　　“Pb(NO3)2+2KI=PbI2↓+2KNO3”褚北听他念完，看了他一眼，周桪也不解释，让褚北跟着他一起等一下。

　　突然，刚才还埋头科研的实习老师，走到窗边，把百叶拉了下来，挡住了光，屋内一下变得黯淡。

　　褚北望了他俩一眼，转而去看那静置冷却的烧杯，只见不一会的光景，就开始有淡淡的金黄色鳞片状小点，在烧杯内慢悠悠的旋转起来。

　　犹如一场盛大而静默的舞会开场，引得无数小精灵在台上翩跹跃动，轻盈旋转。

　　“黄金雨”那实习老师开口道。

　　“好看吗？”周桪问褚北。

　　三个人略微弯下身子，平视着烧杯内的景象，褚北望着面前那闪着金边的黄金雨，没有说话，周桪就着这个视角转而望向褚北。

　　褚北突然转头，正撞进周桪的眼睛里，此刻周桪眼里正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他，让褚北一下忘记自己刚才想问什么了。

　　俩个人就这么望着对方。最后褚北先败下阵来，自己走了。

　　周桪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原来黄色是这么温柔的颜色。”

　　那实习老师没听清，以为周桪在问什么化学知识呢，凑近了点，周桪一下抬身，与实习老师大眼瞪小眼片刻，然后各自收拾实验桌面去了。

　　*****

　　隔天周六，李江夏难得在李锦襄来的时候，笑脸相迎，原因很简单，今天他们一家四口，要去景荷小区验房了。

　　一间真正属于他们家的新房，不管是对李江夏和褚北而言，还是对褚琴和李锦襄来说，这无疑都是一个好的开端。

　　褚琴化了淡妆，跟李江夏俩个人，在小屋里挑选了好久的衣服，穿戴整齐了，叫上早已等候在外的褚北跟李锦襄出发。

　　四个人坐出租到了小区门口，下车，褚琴付了车费，李锦襄正在跟小区的门卫交涉，不一会就招手让他们过去。

　　一行人上到17楼，进门，这是个三居室，户型很好，坐北朝南，迎面就是大落地窗，很通透，采光也好，褚琴笑着拍了一下李锦襄的胳膊，“多加了2万，真挺值的。”李锦襄也笑，几个人分散开，就跟参观别人家一样，小心翼翼的一间一间看过去。

　　越过客厅就是卧室了，主卧在左侧，旁边是个外部洗手间，俩个次卧在右侧，并排挨着，一间属于李江夏，一间留给褚北。

　　李锦襄走过次卧，转向褚北，“这间以后是小北的卧室”褚北欠了半个身子朝里张望了一眼，脸上掩藏不住喜悦的神情，李锦襄看着小北，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个人再往前走，李锦襄把门轻轻的推开，“这间以后就是姐姐的房间了。”褚琴拉着李江夏走进屋内，李江夏看到，这个房间中，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不由看了一眼李锦襄。

　　“女孩子嘛，方便一些”李江夏莫名从那几个字中听出了一点弥补的意味，无来由的鼻头一酸，转身回抱住褚琴，褚琴抿唇伸手小心翼翼的在李江夏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李江夏放开褚琴，转身，又轻轻的抱了他爸一下，这个怀抱没有停留，一触即放，李锦襄双手无所适从，只好看向褚琴，后者正偷偷的抹了一下眼角。

　　四个人看完房，李锦襄说，大概再过上个把月就能搬了，褚琴笑着说，“不急这一会，等新房散散味，再搬也不迟”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还一起在外面吃了饭才分别。

　　*****

　　周日，褚北早早写完作业想叫陈睿去打球，接起电话是陈睿的妈妈，说是陈睿有些不舒服，还在睡，褚北问严不严重，自己想去看看他，陈睿妈妈笑着跟他说没什么事，老毛病了，叫褚北别担心。

　　褚北挂了电话，一个人在屋里晃荡了俩圈，他姐在小屋里瞧见，招呼褚北出门转，妨碍她写作业。

　　褚北打眼一瞧，发现他姐语文课本下压着信纸，露了个角出来。

　　褚北笑笑，回他姐，“那我不打扰某人创作了”，说着还专门往那纸张的方向盯了好几眼，李江夏一把拉过小门帘，把褚北的目光阻隔在外。

　　褚北在心里打趣道，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喽，这句话原本是在打趣他姐，但话在心里碾了两圈，突然就变了味道。

　　娘要……嫁人了。

　　嫁给自己的前夫，算嫁人吗？褚北不知道，只是直觉上，有些茫然。

　　自己一个人转悠，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口，门卫喊他：“哎，同学，你哪个班的？”

　　褚北游魂一样谎报自己忘记拿课本了，门卫大爷不耐烦的挥手催促他快拿快回，褚北连连答应，走到篮球场，才发现自己出门忘记带篮球了。

　　只好漫无目的地往教学楼走，走着走着就上到了顶楼。

　　褚北突然往化学实验室走去，门锁着，透过玻璃往里张望，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有一瞬，褚北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直觉自己这样很可笑，转而双肘撑在走廊的台子上，目光没什么焦点的向远方望去。

　　他心里有一些疑问在盘旋，依凭少年人的心性很想弄清楚，但心里过早学会的沉稳又往下压着告诫他，多说错多，让时间慢慢化解。

　　褚北正在天人交战时，一个声音乍起，把心里俩个小人，一炮轰成个渣渣。

　　那人问“你在找我吗？”

　　褚北望过去，那人站定，同样望着褚北。

　　褚北突然无来由的笑了一下，周桪走近，与他并排，撑在护栏上，“你怎么来学校了？”

　　褚北诚实回他“原本想叫陈睿来打篮球，但他有事，我就自己过来了”

　　“你篮球呢？”周桪扫了他身边一眼。

　　“忘记带了”褚北说完尴尬的看了他一眼，俩人对视两秒，各自都笑了。

　　“你呢？”

　　“我找许老师，哦就是我们英语老师，问点事。”褚北没有深究，点了点头。

　　周桪接着问，“崔涛……再找你，你们麻烦了吗？”褚北摇了摇头，突然惊觉，对啊，为什么从开学到现在，崔涛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真的再也没来找过他跟陈睿。

　　周桪从他眼神中看出了答案，笑着说“没有就好。”

　　随即自己伸了个懒腰，像只午后慵懒的猫，惬意而柔和。

　　周桪还待再说什么，巡楼的门卫大爷，从远处瞧见了他们俩个，隔老远就开始吼，“回家了！回家了！”

　　俩个人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准备下楼，周桪突然叫住褚北，他说“上回在陈睿家，他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了想，我给出的答案，不是很准确。”

　　褚北莫名的看着他，周桪好笑的解释道：“我当时说，我对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的理解，分人，但现在……”周桪突然看着褚北，“我要修正一下我的答案，我应该是一见钟情的。”

　　既然一见钟情了，哪还需要什么日久生情。那一眼的缱绻，就是全部全心的爱意了。

　　少年人爽朗一笑，下一秒瞟见来逮人的门卫大爷，拉起褚北的胳膊，从另一侧飞奔下楼。

　　远方夕阳沉郁，白云轻抚它的眉梢，柔柔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夕阳解读到，原来自己也可以不用太盛大耀眼。

　　你瞧，那一丛一尺见方的小小心窝里，淋了一点雨，嫩芽正破土，心原上一株玫瑰，自暗夜，悄悄生长。

　　有人情场得意，就有人情场失意，这回失意的是，李江夏。

　　因为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来往书信，不知为何，突然被他妈褚琴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