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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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蕾西娅与纳西亚交谈的同时，蜂巢岛的另一处地点，同样地进行着一场对话。
发起对话的是安蜜儿。
今天中午，轮到她和阿伊夏负责午餐的分发。结束后，两人留在厨房清理碗筷。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一言不发未免显得太冷清，也太生疏了些。好歹她们也曾为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奔走过。
因此，安蜜儿理所当然地开启了话题。
“说起来，我们差不多要离开这里了呢。”
阿伊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内容。“啊，是哦……你们说到底是海贼，不是这座岛上的人……”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很快恢复原来的活力，“不知道你们的赏金会不会涨呢，那个女人动静闹得这么大，虽说这里不属于世界政府的管制地区，但作为除弗提亚外，唯一离开的海贼船，多少也会引起关注吧。”
“或许？”安蜜儿偏了偏头，转而继续说道，“不过这起事件的主角终究是弗提亚，就算我们能引起浪花，恐怕也是最微末的那一朵。”
“不不不，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座岛上之前这么多海贼，可他们现在连浪花都拍不起来呢。”阿伊夏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我说真的，我真的认为你们很厉害。不管是你还是特蕾西娅还是玲玲，每一个人都……都做到了我难以做到的事情。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恐怕也只是火里的一堆残渣吧。”阿伊夏苦笑了下，收拾起情绪，不再说什么。
安蜜儿摇摇头，说：“不、不对。如果没有你，只有特蕾西娅和我们，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么完美的撤离的。因为你的存在，我们才能知道这座岛屿上的女人们有自己的联盟，也因为你，那些女人们才会毫无芥蒂相信我们的话，因为你是她们的孩子。”
“……”阿伊夏的脸颊微微泛红，“好——够了，别说了，咳！在这样下去要变成我们的互夸对话了！”
于是安蜜儿笑了一下，闭上了嘴。两个人安静地洗刷碗筷，气氛沉默了下来。没一会，阿伊夏又开始找话聊。
“那个、安蜜儿，我问你哦，没有探究你隐私的意思，真的。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上特蕾西娅的船，成为海贼呢？”
阿伊夏有些局促不安，“你看，海贼总是很吵闹、很爱惹麻烦吧。我在这座岛上生活了快十五年，可以说，见到的大多海贼，确实如同报纸上写的那样，都是只知吃喝抢赌胡乱伤人的垃圾。嘴上说着，因为天上金啊贵族的压迫其他海贼来岛上抢东西各种理由，没办法维持生活只能出海和其他人一样当海贼。可其实，他们做的事与那些贵族们也没什么两样吧。都是从无辜的人们手中抢钱……你、不讨厌海贼吗？”
安蜜儿花了点时间思考，随后认真答道：“确实，我很讨厌海贼。小的时候，我第一讨厌的是贵族和来替他们征收天上金的士兵们，第二讨厌的是来岛上的海贼。因为不交出天上金，海军们便不会来保护我们；海军们不来保护我们，我们便没法躲避海贼的袭击。可是天上金交的越多，越频繁，岛上的人们跑出去当海贼另谋生路的也越多。
于是，新的海贼不断诞生，而天上金的收取也永无止尽。普通人的一生，就这样一直在这两件事打转。愈努力生活反而活得愈累，到最后亲朋也无，性命也无，钱财全失。”
“可这一切的源头又是什么？这种循环愈演愈烈却无法得到终止——我过的这种生活，我的养母与岛上其他人过的那些生活……所以，我想离开我长大的那座岛屿，我想要用自己的双脚去衡量，用我的双眼重新去观察，用我的双手重新去描绘——这片被海水包围着的大地，在那所谓的‘生活’上，必定还存在着一种被掩盖与埋葬的，只呆在那座狭窄与无望氛围包裹着的岛屿上无法得知的——世界全新的模样，一种彻彻底底新的生活。”
安蜜儿语调轻快地总结道：“我想要去探寻一种全新的生活，而那时特蕾西娅来了，干脆利落地杀死了贵族，毫不留情地毁掉了王权。旧时代被粉碎，我在她的身上看见新世界的影子。于是我便上了她的船。”
阿伊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等到碗筷快被清洗完毕，两人可以准备去休息了，她才缓缓开口：“你们其实……不是海贼。”
“是这样吗？”
“嗯。我是说……不会有海贼像你们这样子的。你们很奇怪，你们在做的不是海贼通常在做的事情。这很难说明，可我觉得你们不是走在海贼这条路上的。”
安蜜儿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那我们所走的路，你有兴趣吗？”
阿伊夏怔在原地。
“我想我们在这条路上还要走很久很久，冒险总是那么漫长，而我们也需要新的伙伴。医生、船匠、音乐家、战斗员……”安蜜儿耸耸肩，“谁知道都有哪些伙伴呢？通往新时代的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想要前进的人。”
阿伊夏难得的安静作答：“……我不知道，我还不太清楚。毕竟这座岛，我也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了快十五年。可能我还要花点想想。”
安蜜儿没有继续劝说，“那当你得到答案的时候，去找特蕾西娅吧。”
“好。”
阿伊夏漫步走在蜂巢岛的街道上，这里有些地方还没有修缮，残留着大火灼烧后焦黑的痕迹。有时候她会听见脾气暴躁的几个妈妈们咒骂弗提亚的话语，但她其实没这么痛恨对方。虽然确实害怕，也觉得那个女人过于疯狂。
可当大火熄去，她一个人走在这片空无的、安静的街道时，她却觉得无比舒心。
那些男海贼们，总是太过吵闹。她也并非是个特别活泼的孩子，只是当一个地方到处充斥着男海贼们的聒噪声时，一个女孩就必须得把自己的嗓音变得十分十分嘹亮，还得把自己的性格也变得机警起来，否则不是被忽视，便是会受到伤害。
她其实更喜欢跟家里的妈妈呆在一起，但世界不是只有妈妈的院子。当她长大了，她就要走出去。
她走着走着，逐渐便走到了码头处。
很多很多战斗的妈妈们，会从这里离开。包括很久以前，生下她的那个妈妈。她已经记不住清楚对方的脸，只是她还记得对方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战斗的妈妈们后来把它口耳相传——大海是女人们的世界啊。
大海是女人们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晃晃悠悠的走着，看见好几个眼熟的女人在往海边挥洒着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呢？”
阿伊夏认得她们，这些女人不是妈妈，是住在另一处地方的女人们，她们有男人，所以不会来妈妈的院子居住，妈妈们也拒绝她们住进来。不过也依旧会进行一些简单的互帮互助。
“阿伊夏，”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温柔地叫了她的名字——镇子上的女性基本都是认识的。“我们在为我们的恋人们祈求平安。”
阿伊夏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离开你们的男海贼们哦？”
“是。”女人们点点头，“那些在这里死去的海贼们，也有在等待他们归来的女人吧，就像我们一样……”
阿伊夏总感觉很别扭，但说不上缘由。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遇上了弗提亚那样的海贼，而只是外面太热闹了，不想回来了，忘记这里了，你们也要一直等吗？”她纠结了会，还是决定说出来，“莉莉，你等了三年。菲戈，你等了一年，一年之前，你等的是另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四年没回来。米拉，你等的最短，你才21岁，刚开始被骗……啊不是，我说恋爱，才等了半年。你离开妈妈们的家时候，我们其实都舍不得，可是你为什么就想要和那个男海贼在一起呢？”
“我……”米拉有些犹豫，她也多少有点困惑当时自己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在报纸上看到某某国公主结婚的婚服太漂亮而周围的男人又很殷勤夸赞送礼？
菲戈镇定说道：“阿伊夏，这个世界太混乱了，生死的距离也太短，你也看到弗提亚的所作所为。我们并非有多爱那些人，只是需要一些念想才能支撑下去。”
阿伊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她对这些女人说道：“你们的念想为什么一定要寄托在那些男海贼们身上呢。”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难得有这种想哭的冲动。
阿伊夏一路耷拉着脸走回小镇，慢慢悠悠晃荡到女王蜂酒吧前。女王蜂酒吧难得是大火中受损较轻，可能由于弗提亚偏爱来这里喝酒，总之它大致还能看出个屋形。
特蕾西娅也刚好在那里。
“啊，特蕾西娅，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话说从背后看上去，这人还真就是个九岁的小孩啊，身高也比自己矮很多，和展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同嘛，阿伊夏凑过去，漫无边际地散发着思绪。
“阿伊夏，”特蕾西娅偏头过来看她一眼，倒是有察觉出对方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冒然发问，而是先回答了问题，“我和纳西亚聊完，忽然想起弗提亚，于是来这里看看。我第一次看见她，就是在这里。她燃烧得真耀眼啊。”
阿伊夏撇撇嘴，“一点都不好。”
特蕾西娅笑了笑，没回应，转向另一个话题，“你呢，怎么不去休息？”
“我想随便逛逛咯，不过碰巧遇见了不喜欢的人，哼。”
“哎呀，那应该不是我吧。”
“你惹人厌烦的功力还差得远呢。”
特蕾西娅笑眯眯，“那可真是谢谢夸赞。”
“特蕾……唉，我说，你的名字也太长了，小特，阿蕾，娅娅，让我想想，怎么叫你方便点。”
特蕾西娅：“……”她选择保持沉默。
阿伊夏思来想去，最终拍板决定，“好，我就叫你特蕾西！”
特蕾西：“……也可以呢。”
阿伊夏的心情总算有所回升，“你陪我一起走走吧，特蕾西。”
“想要走去哪里？”
“哪里都行。”
“那、离开这座岛？”
阿伊夏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特蕾西娅，“这座岛之外……是什么样的景色？”
特蕾西娅有些苦恼地思索：“你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如果是玲玲，她可能会说，可以吃到很多不同的好吃的甜点的地方。如果是安蜜儿，那就是她在航海图上绘制的景色。纳西亚嘛，就会说是看不完的病人这句话吧。所以阿伊夏，你想看到什么呢？”
阿伊夏不发一言，侧头望向身后的女王蜂酒吧。良久，她才说道：“特蕾西，你认为‘大海是女人们的世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不明所以，但特蕾西娅短暂地思考过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或许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
“那是……”
“人们不是总称大海为母亲嘛，而我们都是母亲的女儿。是母亲开启了我们在这个世界冒险旅途的第一步。她就是我们最初的世界啊。”
“……这就是，妈妈想对我说的吗？”
“嗯？”
“生下我的那个妈妈，也是这座女王蜂酒吧的前任老板，我六岁那年，她对我说，‘阿伊夏，我终于明白了，大海不是那些男人的，大海是女人们的世界啊。阿伊夏，我没法在等了，因你不需要父亲，因我要开始我自己的旅途了。’然后，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有很多妈妈们，她们很爱我，我也爱着她们。可我总是想不明白，我最初的那个妈妈，我曾经唯一的那个妈妈，为什么忽然不再继续带我去码头边观望，为什么忽然离开了。”
“因为她的世界已经变得无限宽广。”
阿伊夏点点头。“是啊，因为她扔掉了那种生活。那种只是站在码头边，徒劳地等待着不会归来的男人的生活。而男人们总是比女人们快好几步扔下那种生活。”
她与特蕾西娅相视一笑。“特蕾西，我也不想要那种生活。”
“那一起走吧。”
“我不擅长厨艺，也不是特别热爱打斗，看病的功夫只是皮毛。不过，修理保养船只上面倒有些天赋，如果你愿意接受，那我现在就愿意成为你的船员。”
特蕾西娅握住阿伊夏的手，坚定说道：“成为我的伙伴吧，阿伊夏。”
阿伊夏以同样坚定的力道反握住她的手。“好！”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章二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