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记录》寿长生

272、何求与君白首共

　　武翟武袆，大周女皇的一双女儿，武袆她一直以为母亲不喜欢她的，但还是力排众议把江山交给她。

　　北风凛冽，朔雪飘飞。武昭徵站在北周皇城南宫的角楼眼睁睁她的榻上之臣被五马分尸，如玉郎君，遭灾殃。广宁伯府失去了世子无忌，皇帝也在朝堂上失去了勋贵的支持。这是宗室对皇权的围剿，或者说是对她武氏皇帝的反叛。

　　光阴浮于泮，碎冰流于春。仲春祭典上，武昭徴面沉似水，按例舞佾洒酒敬神，祷言祈求有上明护佑苍生，心里却纷乱至极，她连近臣生死都左右不了，谈什么天下苍生？

　　生死之外无大事，苍生只要活着就行了，他们的生命是一种存在于世的状态。统治者挥洒间描摹山河的画卷，他们兢兢业业地完成着盛世百景图，哪怕是执笔者以已血肉生死为墨纸砚，徐徐铺开的繁华治下……他们中恐怕也少有明智者分得青史黑白，只怕爱恨错了人，歌错了议罪书，砌错了功德碑。

　　仰观鹤雪二十载，俯察人间满面霜。变不了的法，完不成的治世图景，救不了的同道殊途……

　　玄阳门外，大雪悠悠地落下，轻慢飘荡仿若怕惊扰行人。聂霜临身负重枷，踏雪而来，每走一步都极其吃力，在漫天地银装中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行迹。他缓缓抬首仰望玄阳门楼上观刑的女帝，碎光透过流云沾着浮雪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他睫毛微微发颤，心想：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尽了，不知道那人怎么想呢？呵……

　　午时一到，行刑吏绑上他的四肢头颅，打马惊奔，霎时白衣与躯体一同迸裂，血肉飞溅，残破得滚落到地上，被马儿拴着跑，血色染红了雪地，仿佛也映红了帝阙的半边天……

　　武昭徴看着这光景，生平第一次觉得红色刺眼。

　　她站在玄阳门楼上观刑，身后是各怀鬼胎不同阵营的臣子，便只能表现得波澜不惊，能救而不救，才能表明态度。风霜雨雪四时光，朝雾暮霭沉日月。天下之大，庙堂之高，竞无处容情，无处容身，直至生死两隔，还是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

　　千金贵子，世家壁笏，聂霜临甫一出生便带有天然的立场。此生要为家族修枝剪叶，让其不至于太过枝繁叶茂而遮蔽龙章，又要为其深根夯系，以期衍至千年，裰玉联珠，公卿累世。

　　世族清贵，论死朝堂。不言一何悲，不言一何叹，可叹奈何？

　　初遇那年三月三，宫里设迎神百花宴，他随叔父从青阳门进宫，小小年纪就是行有矩言有规，不擅动不妄语。仿若又一个名动王京的聂珺之，聂珺之是他叔父，年少有才名，时任太子傅。或许是他们太肖似的眉眼，一样的瑞凤目，一样的毫无波澜，都横着一种不为所动的处变不惊；或许是都少年老成，早登显地。让人有些恍惚这俩位才是亲父子。

　　伯叔兄弟皆仕宦，同气连枝大小宗，一门荣宠当世已极。

　　他初见武翟，直觉那是木偶，是斗折的回廊明灭的暮光下一尊泥塑木雕的精细假人。缺少什么天光风露般，朽气横生。让他暂忘了礼仪，不错目地盯着，只见那假人冲他略微一点头，不是自己正仔细盯着她都会错失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