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震》迟迟雀音

5、05

　　李昭野这人从小混账惯了，在哪个好友圈里都是专惹人生气的小魔王，没少惹哭队里和班上的女同学，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把人惹哭了而慌乱。
　　“行了行了，你先别哭。”
　　祝枝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她实在是很少出声读英语，特别是还读给人家听，毕竟换来嘲笑的结果，是她早早就预料到的，但控制不止的委屈情绪还是让她瞬间就红了眼，反应过来后更觉得丢脸了。
　　她撇开头去，把视线放回英语卷子上。
　　“我没哭。”她的声音又细又小，传到李昭野耳朵里。
　　“你眼睛都红了，还没说哭。”
　　祝枝在他瞧不见的地方悄悄抹了一下眼泪，拿起笔，准备继续写题。
　　李昭野单手撑着脸，盯着她写题的动作，这回他不嘴贱教人家念单词了，而是在她笔尖微微停顿之际，报出那个英文单词的释义。
　　祝枝动作微微一顿，清秀的字迹挤在英文下方，写下李昭野告诉她的中文意思。
　　不出五分钟，李昭野就犯困了，他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手指胡乱抓过头发，带来一阵困倦的感觉，教室里窸窣的小动静是最助眠的白噪音，他趴到桌子上，被折叠起来的手臂蹭到祝枝的手肘，她扭头一看，李昭野已经开始睡觉了。
　　毕竟是学游泳的，这人手长脚长，因为抬手而裸露出来的那截手臂肌肉薄而有力，乱糟糟的黑发遮住额头，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在脸颊上，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他的唇很薄，颜色淡淡的，唇形很好看。
　　睡着的时候倒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要是能一直这么安静就好了，祝枝在心里默默道。
　　祝枝的视线收回，入目是写满了翻译的英文阅读题，李昭野说，学英语一定是要张嘴的，多读，养成了语言习惯，学习效率会更高。
　　她咬了咬下唇，用气声小心翼翼地再次把李昭野刚刚教她的单词读了一遍。

　　中午午休，祝枝被喊去了物理老师办公室。
　　她是真喜欢这个安静的女孩，听力的缺陷也只是让这块宝石多了条独一无二的痕迹，再三叮嘱她在马上要来临的物理竞赛上要仔细认真，把握好机会之后，物理老师从抽屉里翻出一瓶牛奶和两包饼干。
　　“拿去吃。”
　　祝枝赶忙摆手拒绝。
　　老师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说：“看你这么瘦，女孩子要吃胖一点才好。”
　　那句谢谢虽然小声，但饱含情绪。
　　祝枝已经为这次物理竞赛准备很久了，她心仪的学校的物理专业分数不低，如果能在竞赛上拿奖，多加点分数，也能缓解她的一些压力。
　　同班参加比赛的还有两个男生，总分一直都挺高的，物理老师亲自把人送到了考场，在门口守着人出来，结束后还带他们几个去吃了顿饭。
　　写完卷子后肩头的防备到祝枝告别老师和同学，独自一人回家的路上才彻底卸下，她心情不错，脚下的步子都跟着轻快起来。
　　在路口的书店买下几个漂亮新本子后，她顺着路灯的朝向缓缓走着，独自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光。
　　忽然，一只橘色小猫飞快地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跑向马路对面，祝枝提步跟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到草丛里去找它。
　　那家伙溜得快，已经没影了。
　　祝枝顿感失望，她支起身体，突然发现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陌生建筑。
　　她没来过这儿。
　　狐疑地起身走近，祝枝才发现这里是游泳馆。
　　湛蓝的泳池闪着粼粼波光，虽然是游泳馆，但人却不多，几条浮标把泳池分成类似于跑道的结构，好几个身影在里面使劲扑腾出水花。
　　祝枝只游过一次泳，刚下水就扑棱着想放弃，那种在水里被四面八方的力道裹挟的感觉让她心跳速度超级快。
　　看了两眼热闹后，她准备离开，迎面正好撞上一堆从更衣室出来的男生女生们。
　　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实在太熟悉，这段时间的偶遇可真不少。
　　“祝枝？”李昭野走向她。
　　他估计是刚训练完洗了澡，头发潦草地擦了几下，还湿漉漉着，皮肤被水泡得很白很嫩，像块豆腐，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你怎么在这？”
　　“路过。”祝枝小声回答。
　　“真有意思，我在哪你就路过哪里。”
　　祝枝抬眸，眼神里的控诉在她那张乖巧的脸上显得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但其实指甲早就被主人剪得干干净净了。
　　“这谁啊？”后面的队友跟上问道。
　　“我同桌。”李昭野介绍道。
　　“来找你的？”这语气有些暧昧，他还用手肘撞了撞李昭野。
　　“别胡说。”
　　“那一块去吃宵夜呗。”有女生提议道。
　　李昭野将询问的视线落到她身上，问：“去吗？”
　　祝枝摇了摇头。
　　“没事，你跟着我就行。”不等她回答，李昭野扭头问道，“订的是包间吧？”
　　“是，赶紧去吧，我东西都点好了，你们去看看还想吃点什么，补上。”
　　一行训练了好几个小时的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会都不想多等，吵吵闹闹的一块出门。
　　祝枝是见识过李昭野自说自话的本事的，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拒绝，就已经被他拉着手腕出了门。
　　这家烧烤店离游泳馆不远，老板和他们几个都很熟了，打了声招呼后，他们直奔二楼的包厢。
　　人比较多，就算是在包厢里也很嘈杂，游泳队里年纪跨度挺大的，但大家都很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祝枝安静地坐在李昭野旁边，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先回家。
　　李昭野到哪都是社交中心，祝枝看他游刃有余地和每一个搭话的人聊天，他手也没有嫌着，已经被浸泡到发皱的修长手指正在有条不紊地冲刷着一套餐具，然后自然地放到了祝枝面前，又拿走了她面前那套没拆封的。
　　“谢谢。”祝枝已经很擅长道谢了。
　　李昭野没太听清，偏过头，凑近道：“嗯？”
　　“你的不洗吗？”祝枝指了指他面前的碗筷。
　　“我没那么讲究，而且这个温度的水起不到什么很大的作用。”
　　祝枝：“那为什么帮我洗……”
　　她又不准备吃。
　　包厢里嘈杂，她声音又很低，再次凑近的李昭野将那双灼灼的黑眸望了过来。
　　“嗯？什么？”
　　祝枝无语，到底是谁耳朵不好啊。
　　李昭野一直跟她说话，靠得又近，周围好几个人频频投过来的视线让祝枝有些紧张。
　　烧烤陆续端上来，大家开始边吃边聊，祝枝肚子不饿，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但也被李昭野塞了好几串肉，慢吞吞地吃完了。
　　聚餐结束后，李昭野去前台付了钱。
　　“教练说批了经费，不用你花钱。”
　　“没事，没多少钱。”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视线落到祝枝身上，“我送你回家？”
　　祝枝怀里抱着考试专用袋，还在脑子里盘点回家的路线，就已经被李昭野拉着出了门。
　　门口停了辆质感高级的黑车，祝枝没注意牌子，李昭野将她塞进后座，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少爷。”司机低声唤道。
　　“先送她。”
　　“是。”
　　“谢谢。”她又小声道谢。
　　李昭野已经习惯她的慢声细语，嗯了一声后闭眼休息。

　　祝枝的竞赛成绩非常不错，刊登的名单里，一长串的男生里，她显得格外打眼，这份名单还被贴在公告栏里，而和她一块去参加比赛的两个同班的男生，双双落榜。
　　祝枝很少关注班上的八卦和舆论，她也不清楚那些关于她拿了物理老师透的题才考得好的荒谬传言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明显感觉到那天吃饭时相处得还算轻松愉快的两个男生都对她有些不满，去收作业时常受到他们俩的冷脸。
　　祝枝不是爱挑事的人，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矛盾爆发在班主任在教室里大肆夸赞了祝枝的那节课课后，她拿着水杯去接水，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肩膀。
　　男生体格大，力气也足，撞得她肩膀生疼。
　　“没长眼啊？”男生面色不善地训斥道。
　　祝枝扶着手臂，眉头微皱，不解。
　　“怎么？没听清？”
　　“装的吧，上课怎么能听清啊，老师给她单独辅导的时候怎么能听清啊。”旁边有人应和道。
　　祝枝攥紧手里的杯子，好像有点明白这次的找茬是因为什么。
　　“你既然是个残疾，直接靠残疾证加分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抢其他人的名额啊。”
　　话很难听，像剜人的刀子，她抿住苍白的唇，没说话。
　　“妈的，都忘了你是个聋子了，跟你说这么多有屁用。”
　　徒劳的发泄在公示名单后已经毫无作用，他们不过也就是想出出心里的气，已经在班上宣扬了好一段时间心里的委屈，一场单方面的大战爆发，围观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
　　李昭野不过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便看到一堆人围着他那个小同桌，为首的两个男生是班上成绩特别好的，面目狰狞，就差指着祝枝的额头骂了。
　　李昭野心中生出一股不悦，他快速拨开人群走进去。
　　祝枝没哭，但是眼睛很红，她浑身都紧绷着，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疼，保护欲迅速从胸膛里充盈，直至李昭野浑身上下。
　　但这也让那些傻逼生出变本加厉的自豪感来。
　　“你们他妈有病是吧？”
　　一句脏话迅速地盖过他们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祝枝错愕扭头，便看到李昭野大步走来，一把抓住情绪更激动的那个男生的衣领，恶狠狠道：“谁让你骂她的？”
　　李昭野虽然称不上校霸，但是在学校的影响力绝对是一顶一的，他是练体育的，身形高大，手臂结实有力，生气时从内而外散发出惊人的压迫力。
　　“学不会闭嘴我来教你。”
　　“你——”
　　祝枝被他护在身后，把人给骂到偃旗息鼓之后，他扭头道：“碰到这种傻逼直接踹就行，我替你撑腰。”
　　祝枝眼睛红红的，抬眸看着他，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从李昭野身后走出来，和对面两个男生对视。
　　“没本事，还输不起，我看不起你们。”
　　这是李昭野听过祝枝说的最大声的一句话，她声音都在抖，但是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