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休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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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幕决一觉睡到了十二点，他伸了个懒腰，感叹着好久没睡这么爽过了。
他爬起来洗漱后，突然想起什么，翻了翻昨天的药盒，说明书上果然写着有安眠功效。
又拿出昨天写的英语试卷，翻出答案检查。
完型全对填词全错，运气女神随机降临……
最后半年不可能在数学上猛涨几十分了，只能在英语上下功夫。
中途有同学让他出去聚餐，他都拒绝了，但在英语上死磕了两天后觉得心脏散架就是下一秒的事了，认为必须出去发泄一下。
然后他又碰到了封林许。
唐幕决抬眼在半开的车窗里观察了一下，然后果断的下车跟林原安道别。
封林许那时刚结束完一场聚会，正在思考怎么体面的推掉后面几场。
他打了个电话给负责组织聚会的同学，但那边太客气了，说大家很喜欢学长，都不舍得，就拜托小聚一下。
身后被轻拍了一下。
他回头，还是那张面带笑意的脸，问他怎么又碰上了。
封林许把手机揣回衣袋：“刚好有个聚会要来。”
唐幕决：“好像上次碰到你也是聚会，你人缘真好。”
“是吗，也许是吧。”封林许笑笑，“你过来不也是聚会吗？”
唐幕决点点头：“嗯，好不容易考完了，大家都想好好玩一段时间。”
封林许犹豫了一会，想问什么又停住了。
唐幕决看出来了，所以先开了口。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擦边过。”他摇摇头，“但我运气一直不太好。”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唐幕决又摇摇头：“只能边走边看了，我当初本身也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学美术的。”
“眼睛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正常生活没问题。”
说完后他就开始盯着空气发呆，封林许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太好的话题后住了嘴。
一直到封林许跟往常一样送他回到家，唐幕决也一句话都没多讲。
其他艺术专业的同学陆续查了分，已经在群里面用文字尖叫了。
唐幕决翻出来了压在试卷底下的病历单，拿在手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停在最后的诊断结果。
色弱。
那是大概在集训中后期的事，当唐幕决再一次看见，那张在老师手机里，用软件自带的功能去除颜色，留下黑白，自己的画和同学的画对比，只剩下最直观的明度差异的照片。
唐幕决很勉强的辨认出来，他的画比正常学生的明度低了一阶。
“我不知道是你对专业里的明暗没学明白，还是你眼睛本身的问题。”
“这样的画是全灰没有明暗之分的，在这一届……估计只能拿到及格分。”
“你知道今年艺考很难的对吧？这样是考不上的。”
快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了，从白天等到晚上，终于等到病例的结果，那张纸却好像被覆了一层花玻璃，怎么看也看不清。
旁边来往的病人与家属在他眼里都是一晃而过的影子，医生建议放弃艺考的嘱咐也都是在耳边模糊的嗡鸣。
“你要明白你现在的眼睛状况是不建议学美术的。”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医生提出的可以缓解治疗，和老师提出的需要学生努力用专业知识，在空间想象上主观给色彩提升明暗度的建议。
让名为“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杂草在家长的不死心，和唐幕决的不甘心里仿佛被催化了一般疯长。
也有人问过，为什么不放弃呢？这样太为难自己了。
“复读一年不行吗？你也还年轻。”
唐幕决太了解自己了，他撑不下去的。
“理转文呢？”
“集训结束只有半年了。”
如果说高三学生对高考结果的期待是到查分的时候才结束的。
那唐幕决在查出色弱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也许总是不甘心这个结果就这么快定性，所以他仿佛疯了一般在美术的其他科目上注入了所有的精力，以至于透支了身体。
但是这一切，都在他查分的那一刻为止，崩塌了。
老师的话一语成谶，他果真因为色彩只拿了及格分而跟艺术排名录取线擦肩而过。
当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脖颈，要么将它挣开使其落地，要么被它斩杀血溅当场。
有个同学突然发出惊呼：“我上岸了！”
唐幕决将手机关机了。
教室里是同学此起彼伏的尖叫，闪耀的阳光照亮着这一刻的他们，是庆祝自己青春有圆满的句号，也庆祝过去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有了交代。
他们在高歌，在为成功丢弃了曾经被束缚的自己，得到自由而欣喜。
但是唐幕决觉得太刺眼了。
明明已经初冬了，阳光怎么还这么刺眼。
封林许和林原安是在他第一次碰到唐幕决的餐厅后门找到他的。
本来是老师为了鼓励他们，让他们在最后半年里好好努力，考上更好的大学。
但是直到他们散场了，唐幕决也没进去。
快凌晨一点了。
魏萍桉知道今天放榜，但到半夜，唐幕决什么信息也没发的时候，她就自己拿了唐幕决的身份证查了分。
她打电话给林原安，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唐幕决，如果找到了就告诉她。
林原安把手机靠在唐幕决耳边，电话里是魏萍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知道现在这样会浪费多少时间吗？我没有太多时间去外面找你，你赶紧回来，有什么事都回来再说。”
唐幕决听到后却像应激了一般，想打车往更远的地方跑。
封林许一把拉住他。
“唐幕决，你冷静一点。”
他感觉到唐幕决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挣扎的也越来越强烈，只能拧着眉帮他接过电话。
“阿姨，我是封林许。”
最终唐幕决被封林许带回了家。
封林许的房子很大，很干净，还有个药房，他是医生世家，自己也是学医的，唐幕决不太清楚，只知道似乎挺厉害。
封林许走进厨房倒了杯水给唐幕决，又把他要吃的药放在一边，就出去了。
唐幕决囫囵把药都吞了之后，才意识到他没吃饭应该不能这样吃药。但也来不及了，胃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疼，他闭了闭眼，又点上了烟。
等封林许再打开门的时候，他吐出的烟雾浓的能有丁达尔效应了。
那时坐在床上的唐幕决一只手用力摁着自己的胃，另一只爆出青筋的手把空了的烟盒揉成了纸球。
封林许一边上前扳开他的手把纸球拿出来，一边又皱眉摇着头去药房里拿药。
然后当他拿着一套齐全的点滴设备出现在房间里并且准备给他打针的时候，唐幕决终于瞳孔地震着开了口。
“你能在家给我打针？”
“不信我？那你自己去医院吧。”
他现在痛的连路都走不稳，只能任封林许摆布。
唐幕决看着他摆弄药瓶的手，突然恍惚到好几年前。
他六年级的时候，被父亲带到一个饭局里，指着沙发角落一个看着手机的男生。
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个哥哥学习可好了，又高又帅的，你要跟他学习哦。”
唐幕决回神看着他的脸。
记忆里有些稚嫩的脸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瘦削的下颌线和深邃的眉眼。
“几年不见。”封林许熟练的将针头刺进血管，“你倒是更叛逆了些。”
唐幕决：“谢谢夸奖。”
封林许把针头固定好，又把桌面收拾了一下，再次进了药房。
等他重新推门进来的时候，唐幕决已经拧着眉心闭上眼了。
“你们就跟着屏幕上一起唱，给我大声点，真诚点唱！”
唐幕决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听着旁边的人都开始唱起来，他并没有开口。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教官走到他面前，推搡着他：“开口啊！唱啊！”
唐幕决被推搡着撞到桌子，桌脚与地面划拉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响。
一瞬间，所有人都因为好奇停止了歌唱，探着脑袋看向这边。
那个人扯着粗犷的嗓子吼着：“都看什么！给我唱！”然后继续推搡着唐幕决的肩膀，从单手推搡变成了双手猛烈摇晃。
最后唐幕决被他一把用力耸到了地上。
此时的屏幕歌词滚动到了“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明月朗相对念母亲。”
李炼对着地上的他继续大声吼叫：“我告诉你！你们被送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告诉你父母养你们有多累多难！你们还不懂得感恩，连唱首歌都不愿意！”
他对地上的唐幕决狠狠踹了一脚，唐幕决吃痛蜷成一团，李炼转头又对着其他坐着的人吼。
“你们以为我在这里天天跟你们熬是为了什么！我干什么比在这种鬼地方待着不好？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不然都别想回家！”
“你们父母生你养你，还特意送你们过来！你们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一点良心都没有！”
唐幕决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靠着墙，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冷笑一声。
李炼立马过来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拽的近乎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意思？家长望子成龙还有错了？你就是这样想……”
“家长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来？是望子成龙？”
唐幕决被拽的只能踮起脚来，腾出一点脖颈用来正常呼吸。
他绝望又狰狞的笑着：“你tm自己都不愿意待的地方，能养出几只龙凤啊？”
李炼大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快要眼前一黑的时候。
唐幕决猛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正在挂着的吊瓶，和插着针头的右手。
在床头桌上的水杯因为手腕的挣扎被掀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封林许就推开了门。
“你真是我活祖宗。”
“对不起。”唐幕决飞速道歉。
唐幕决平静的看着天花板发呆，封林许在一旁拔了他手上的针头。
“你该回去了。”
唐幕决的眼睛终于动了动，抬起手看了一眼被贴好创可贴的手背。
“谢谢。”
该死的噩梦。
唐幕决收拾完东西，背上包道别。
手机里是魏萍桉发过来的长篇大作文，有很多条，要翻很久才能翻完。
唐幕决果断的开启了免打扰，那些长篇大论他一个字也不想看。
拧锁开门，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坐着，不出意料的，几秒后上锁的房间门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你锁什么门？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没有？你昨天去哪了？”
“没看。”
“没看是什么意思？”魏萍桉提高了声音质问，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聊天框，直直伸到了唐幕决的眼前。
“你什么意思？不回消息还离家出走？”她尖锐的声音在唐幕决耳边炸开，听得他不耐的皱了皱眉。
“不想跟我说话是吧？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萍桉依然在喋喋不休：“我是真没想到你连美术都考不上，你连艺术都考不上……你还能干什么？”
她好像气的说不顺，踹了一脚唐幕决的椅子，又觉得满腔怒火没处发泄，只能继续吼叫。
“你朋友呢？你看看你那几个朋友谁没考上？你问问林原安？他考上没？你学美术将近一年多了，你自己问问自己努力过没有？老师的要求你有没有达到？你连一个美术都考不上了，你文化不得卯足了劲努力吗？不然你哪里来的大学上？真是不知道你还能干什么，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没用……”
唐幕决听得心脏有点绞痛，只想着赶紧把她请出去。
“行了，你说够没？”
“现在嫌我烦了？我早就说过你本来就休过学，花了将近十万给你补课！你是一点都没学进去？就在这给我浪费钱！”
唐幕决猛的站了起来：“您凭什么总是用这种，觉得什么对我来说都很简单的语气跟我讲话？”
“妈，我比谁都想让我自己考上，您这样说是当我没有心吗？”
“你就是这个态度跟你妈讲话的？你自己想考上你考上了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装作努力给我看？给老师看？”
魏萍桉终究不敌他的力气被推出了门外，唐幕决果断的把门一关，可是门被关上了，声音却还是能穿进来。
“你总是连这样一点小事情都做不好，你学美术都一年了，连艺考都没过，你还能做什么？真是没用……”
“上次老师开家长会时就说过，要防着学生假努力，现在成绩出来了，你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为此努力过？”
魏萍桉的音量越来越高，终于将唐幕决贬低的一无是处，这样才能抚慰她在唐幕决身上妄想落空的心情。
可唐幕决像是被刺到痛处一般猛地打开门，被气极了想出手推魏萍桉，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红着眼停在半空。
“怎么？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想对你妈动手吗？！”
他只能尽力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所以我没考上，您就直接怀疑我从来没为此努力过吗？”
魏萍桉皱着眉看他：“你自己有没有努力只有你自己知道。”
“可您这个语气明明就是在给我下定论，您就是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妈，我没考上，我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吗？”
魏萍桉尖叫着回应：“难过？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时间难过？你眼睛有问题本就是要比其他人更努力才能考上！我不逼你还有谁能逼你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妈！”
唐幕决对着魏萍桉怒吼，空气终于安静了一瞬间。
“您知道的，您知道我为什么会休学，为什么成绩不好只能学艺术的。”
唐幕决无措的眼神对上了魏萍桉的。
“您只是对着一个教育失败的残次品不满而已，我明白的。”
“还让我回来做什么呢？就是为了跟您吵架吗？或者，您只是需要一个出气筒而已？”
不该回来的，唐幕决这样想着。
趁着气氛凝固，他又重新背起了包，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