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olution--革命前奏》扑克牌老A

60、EP 60

　　为了给驻扎在外太空的曼意联合舰队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护卫队与陷空的停战是在极为秘密的状态下完成的。表面上，护卫队还是以剿灭陷空为由，变本加厉地抓紧时间备战，其目的正是要麻痹那些不知潜伏在哪个角落的间谍和叛徒们。

　　作为这个星球上为数不多了解真相的人，展昭很早就已经知道护卫队出兵的日程安排。不出所料，白玉堂欣然答应和赵钰一同参加战斗，但却只带了丁兆兰丁兆惠两兄弟随行。展昭听蒋平说，要不是卢方坚持让丁氏兄弟同行保护，白玉堂甚至打算孤身前往。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就算派再多的人，依旧改变不了此行的凶险，不仅仅是因为战争的残酷，更是因为那些极有可能发生却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

　　与赵爵的谈判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展昭却始终在犹豫不决中忐忑着。他很想再去见一次白玉堂，毕竟这一去或许就会成为永别。战场上的明枪和身背后的暗箭，都不是单单靠智慧和勇力就能躲过的，一点点运气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真的不知道，白玉堂将会得到的，究竟是命运轮盘的青睐还是放弃。

　　可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赵钰的严密监视下。与白玉堂的秘密会面一旦被他知道，会不会把那两人之间本就剑拔弩张的关系直接推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尤其白玉堂即将要进入护卫队接受赵钰的指挥，这几乎相当于将半条命放到了宿敌手中，自己又怎能在这种时候雪上加霜，将白玉堂置于更危险的处境？

　　夜幕沉沉落下，不知不觉已是护卫队出征前的最后一晚。展昭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望着椅子上蜷成一团正在打瞌睡的小白发呆。屋子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那团白色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仿佛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展昭心中蓦地一紧，终于打定了主意。他腾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便匆匆跑出了房间。

　　走廊中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和压抑不住的激动心跳有了相同的节奏。一旦做出决定，心也好像长了翅膀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到那人身边。展昭一路跑下楼，穿好外套正要走出大门，却冷不防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却低沉的声音：“昭，你要去哪儿？”

　　他回身看去，在一片暗影笼罩下的沙发上，赵钰正倾身看着他。朦胧的光线，竟将那个本来高大威武的身影映衬得异常萧索。

　　“我想去实验室确认一个数据，很快就回来。”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展昭只希望能尽快脱身，至于回来后会遇到怎样的狂风暴雨，他已经无暇去想了。

　　“如果不急的话，先过来坐坐，和我说说话吧。”赵钰的语气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恳求。

　　展昭一愣，下意识地望了赵钰一眼，顺口搪塞道：“一个小时后我就回来，能不能……”

　　“明天要出征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我也一样。”赵钰说着，两道了然的目光直射在对方眼底，顿时令展昭失了继续分辩的勇气，“过来吧，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只要让我说完，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保证再不会过问。”

　　从未听过赵钰这般低声下气地说话，展昭心头忽然掠过几许不忍。他收回已经握住门锁的手，慢慢走到沙发前，坐在了赵钰身边。

　　赵钰看着展昭默默回到自己身边，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抬手倒了一杯水，推到展昭的面前：“怎么样，关于那个同位素，最近又有什么新进展吗？”

　　“你——都知道了。”展昭压下了本应上扬的语调。赵钰知道这件事并不意外，真正让人诧异的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他却从未提起。自己真是太关注白玉堂了，以至于连这么明显的异样都没有觉察，直到对方提起才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想着，展昭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赵钰挑在这个时候说，必然有他的目的，必须要小心应付才行。

　　“嗯，你找叔叔谈判后的第二天，他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赵钰平静的语气，让展昭更加不安。

　　“你居然没和我提过一个字？”

　　“你想让我说什么？”赵钰直盯着展昭的眼睛，“和叔叔一样，骂你忘恩负义背叛我们？还是说你心机太深，居然找到执政官做靠山？再不，质问你为什么出尔反尔，又瞒着我去见白玉堂？”

　　“我……”展昭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张口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算了，反正我早都习惯了。”赵钰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被叔叔多骂几句或者再被你多骗两次，都无所谓的。”

　　赵钰落寞的话语扎得展昭心中隐隐作痛，嗓子里更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应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想……”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赵钰无奈地摆摆手，打断了展昭下面的话。他低头想了想，忽然起身向展昭又挪近几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郑重，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昭，其实我是有几件事要提醒你，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事？”

　　“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小心叔叔。因为谈判的事，他对你非常不满，再加上现在你已经正式成为执政官的人，叔叔一定容不得你。这段时间我不在埃博星，我猜他会千方百计找机会下手除掉你，所以你要加倍留心，不行的话直接去找执政官帮忙，千万不要硬撑着，否则出了事，就算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想到自己体内的基因炸弹，展昭不禁暗暗苦笑了一声。若是直接告诉赵钰，其实赵爵早已下手，他会是什么表现呢？会不会连夜冲到副议长的官邸大闹一番？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他绝不能让即将上战场的人为了这些小事分心。想着，展昭轻笑着点点头，应道：“好的，我记住了。”

　　“昭，”看着那副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赵钰立刻气急地抓住了展昭的胳膊，“我不是危言耸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叔叔，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同自己作对的人，尤其是那些背叛过他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赵钰，”展昭按住自己臂上那只有些微微发颤的手，沉声说道：“既然敢去找副议长谈判，会有什么后果我早就预料到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倒是你，千万别被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干扰！战场上九死一生，作为指挥官，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战争的结果和上千人的生命，万万要冷静，马虎不得！”

　　关切的叮嘱，宛若流过心间的一股暖流，轻轻拨动着久已沉寂的心弦。赵钰目不转睛地盯着展昭清澈的双眼，所有的关心、担忧和眷恋，都仿佛平静水面上的倒影，一览无余。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刺痛，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这个人的目光才会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然后在下一秒，又会再次决绝地转过头，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赵钰强忍下将展昭拥入怀中的冲动，深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已经嘱咐过申成，他会通过你身上的追踪器随时关注你的动向。要是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也许会马上联络你，询问你的情况。我先和你打声招呼，就是怕你以为我让他监视你，会不高兴。其实我这样做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万一你有危险，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保证你的安全。他联系你的时候，你也不用多说，要是没事的话，直接告诉他你没事就行了。这么安排，你同意吗？”

　　“嗯，”展昭没有犹豫，马上点头应了下来，“你也是为我着想，我会配合的。”

　　赵钰似乎没有料到展昭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几秒，随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昭，从你进入科学院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这么痛快地答应过我的要求。今天可真是难得！”

　　听出那无意的调侃中渗出的丝丝苦涩，展昭不由也轻叹了一声，低声答道：“无论发生过什么，你始终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赵钰的眼中忽然跃出几分希望。

　　“我……”望着赵钰脸上期待的表情，展昭脑中却猛地闪过白玉堂的面孔。比起眼前这位掌握着全S9星系最强大舰队的指挥官，孤身犯险的白玉堂，处境却不知要危险多少倍。

　　一瞬间的踌躇，立刻让赵钰察觉到了什么。他脸色微变，口气霎时也冷淡了不少：“但如果你是想替人求情，那就不用再说了。”

　　“赵钰，”发觉对方语气不善，展昭也不由有些焦急，“我其实真的没想求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不管怎么说，白玉堂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逼上战场的。所以，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昭，你在用自己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就是要用尽一切手段保护白玉堂！”

　　“任何情况下，他都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就只有一个白玉堂？！”赵钰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早已被熊熊的怒火烧得通红。

　　“那为什么你总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玉堂？”展昭也不甘示弱地怒视着对方。

　　突然的沉默，竟压抑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只要再多加一点点压力，就会顷刻间支离破碎。渐渐浓重的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充斥在胸中的烦躁，变得越来越窒闷，也越来越沉重。

　　过了许久，赵钰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颓然地坐回展昭身边，哑着声音喃喃说道：“本来想在临走之前和你好好说说话，没想到又变成了这样。昭，我真的不想每一次都不欢而散。可是，我也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我知道。”展昭一边轻声答着，一边伸手握住对方的双手，“其实刚才是我不对。有些事我们心里都很明白，的确不应该现在提起。”

　　“昭，如果出事的那一个是我，你会怎么样？”

　　“哥，”虽然展昭并不迷信，可一听到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假设，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赵钰的双手，“出征前不要说这些，我们一定会打胜的！”

　　“不用担心，”赵钰反握住展昭有些颤抖的手，柔声说道，“我们当然会赢。不过，我还是想听你的答案。”

　　“我想我会非常伤心，然后想念你一辈子，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昭。”赵钰心里泛起阵阵感动，那毫无掩饰的真诚语气，还有那透着浓浓关切的深情目光，任是再厚的坚冰，也会被这温暖融化成滋润的清泉。他轻轻将展昭揽入怀里，声音竟有些哽咽，“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完完整整的回来！”

　　“哥，保重，我等着你。”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即便是送别，也不需要软弱的泪水。

　　扳过怀中温暖的身体，赵钰再次用目光一点点雕琢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将这俊颜刻入自己的脑子里，可每一次再看到时，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拿出刻刀，再沿着那轮廓描摹一番。有力的手指顺次划过英挺的眉，深邃的眼，刀削般的鼻，最后点在了薄薄的唇上。赵钰闭上眼睛，慢慢低下头，有如虔诚地膜拜一般，覆在了那两片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上。可温热的触觉还未感受真切，下一刻，那人却已轻轻偏转过头，轻浅的吻便落在了微凉的脸颊上。

　　一片淡淡的暗影掠过心间，赵钰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顺势又将展昭抱紧了几分。

　　那些说出的话都是出自肺腑，那些绵绵的情也从未改变。昭，如果一时的软弱和委屈能让你驻足停留，身份和颜面又算得了什么？怎样都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