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江随山在枕头下藏了一块碎瓷片。
他渐渐了解到自己来到的地方，清河大陆三座主城中的青宝城，青宝城城主数年前云游未归，由城中两大家族共同协理城中大小事务。
其中一家，便是将他买来的陈家。
家主陈元覆，那日器宇轩昂的男子，已经年近五十，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是城内唯二的金丹道者之一。
他现在住在陈元覆两个儿子的院里，两人一个十七一个十四，天资聪颖，早早便已是筑基修士。
每日来给他送饭的人都不重样，偶尔遇到多话的便告诉他一些，更多时候那些人只是把饭放下就走。
江随山趁他们不备打破一个小巧精致的粥碗，在那人抱怨之时，将那碎瓷片藏在了袖中。
他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妹”年岁几何，但偶尔从下人口中听闻，那小姐突然消失不见，须得一群人去寻，或是夜半惊魇，哭泣不止，院里两个少爷便急急地去探望。
听起来像是个极难伺候之人。
江随山把那尖利的瓷片洗净包起，日夜枕在身侧。
半月过去，他身上的伤已大好，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陈正拓来看过他一次，嫌弃他残破可怖的皮肤，扔给他几盒上好的膏药。
江随山将它们藏在床下，未曾使用。
他不在乎自己的皮肤是否白嫩光洁，倒盼着那些伤口不会好，那群人见了他的身体，心生嫌恶，便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可以下床后，江随山被允许在柴房附近活动，少爷们鲜少来后院，来往的都是院里的下人，他们不怎么理睬江随山，只在他靠近院门呵住他：
“小哑巴，大少爷说了，你不许出后院！”
江随山听话地后退，便又回到自己房中，在床边呆坐着，和他在石窟中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白日能看到太阳，夜晚洒进月光，没有要命的蝎子，有柔软的床铺和热乎的饭菜。
平静稳定像是幻梦一样的生活，织成甜蜜的蛛网，一点点将他包裹，蚕食着他的警惕心。
江随山怕自己成为被养肥的待宰羊羔，夜里便紧握着那碎瓷片，用以警醒自己。
*
五月初六是陈映澄的六岁生辰。
映月山庄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准备着，要给她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
陈映澄每日睡醒便开始收到礼物，小到翡翠玉石，大到灵兽法器，来自清河大陆三大城的各大世家，源源不断地送到她院中。
更有些礼物珍贵异常，深海之渊的龙鳞，万丈山巅的灵藤，甚至于还有凤族的羽毛。
陈映澄对这些礼物的兴趣不大，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为的只是成全大人的面子。
面对将要到来的生辰宴，陈映澄也是万分抗拒。
他爹便是在这生辰宴上与歪门邪道相勾结，一步步走上了被团灭的不归路。
她想阻止，但有心无力，只怕整个宴会又要睡过去，
见陈映澄兴致乏乏，芹娘和梦姑便挑出些日常能用的，其余的便都锁进库房之中。
陈映澄和沈婧一起用过午膳，便又有了困意，沈婧抱着她往桃苑走，中途经过兰苑，一个圆滚滚的炮弹似的东西又从花型门中飞出来，擦着陈映澄肩膀飞过，带来一阵疾风。
一声清脆鸟叫，陈映澄顿时没了困意，睁大眼睛，扭头望去。
沈婧抽出腰间软鞭，虚空一闪，鞭声震天。
“陈正澈，滚出来！”
“娘——”
陈正澈小跑着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快要靠近沈婧时，被软鞭一甩，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我错了！”
沈婧斥道：“你整日都在搞些什么东西，上次瑜儿说你惊到了澄澄，现在又死不悔改！你若再这样，就去后山藏龙洞里面壁思过！”
陈映澄看一眼懊恼跪地的二哥，抓着沈婧的胳膊摇头：“没吓到。”
沈婧低头看她，神色温柔下来。
陈映澄揪起自己的耳朵摇晃：“吓大不吓小，揪揪耳朵就好。”
沈婧噗嗤一声笑出来，对陈正澈道：“起来吧，十几岁的孩子，还没你妹妹懂事。”
“我妹妹可是天下最乖巧的孩子。”
陈正澈站起来，又想捏陈映澄的脸，陈映澄虽原谅了他，但毕竟刚被他吓了一跳，别过脸不肯让她捏。
“小妹还是生我的气了。”陈正澈撇撇嘴，掌心向上，食指弯曲招了招手。
又是一声鸟鸣，一只通体雪白的雀鸟从不远处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掌心。
“澄澄你瞧，这是哥哥送你的生辰礼物。”
陈映澄扭过头，他掌心的小鸟也歪头看向她，溜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精明中又透着一丝蠢萌。
“啾——”
陈映澄也跟着它转动眼珠，笑意从眼底蔓延到脸上，“小鸟！”
感受到她的欢喜，小雀从陈正澈掌心飞到她头顶，细爪在她头顶挑挑拣拣，最后找了处合适的地方蹲坐。
陈映澄眼睛向上翻，想看它却看不到，笑容不由得落下来。
陈正澈见状将小雀抓回来，捏着它的翅膀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小鸟，是我从水兴城密林带回来的灵兽，你瞧——”
他张开手，那小雀鸟抖擞抖擞羽毛，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开来，渐渐变作半人高，翅膀也跟着伸长。
“这是二哥送你的座驾。”
陈正澈想将陈映澄抱上去，但沈婧不肯松手。
沈婧：“这是什么鸟雀，别摔着澄澄。”
陈正澈：“娘你放心，我之前试过，这东西现在不过两三岁，还能再长大些，等澄澄长大了，它也能长成狮虎那般大小。会飞又灵巧，放在市场上要卖几万灵石呢！”
他热情地介绍，沈婧仍是不愿把陈映澄交给他，教训他几句，便抱着陈映澄回了桃苑。
陈映澄兴致斐然，趴在她娘肩头往后看。
陈正澈给她使了个眼色，陈映澄微微一笑，伸出小手比了个OK。
她哥学着她的样子，食指和拇指捏成圆圈，透过圆圈看着渐行渐远的母女俩，念叨道：
“这又是在哪里学的手势？”
被沈婧抱回卧房，陈映澄佯装睡下，其实强忍着困意，等沈婧走后，她趁着芹娘和梦姑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她一边朝兰苑走一边打着哈欠，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身体真是一天天变好了，这么困的情况下都没有直接昏睡过去。
半道遇到来接她的陈正澈，陈正澈将她捞进怀里，见她一个又一个的哈欠，忍不住担心道：
“你又困了？要不还是先睡下，晚些时候再试？”
陈映澄摇头：“我不困！”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
陈正澈微微皱眉，虽然担心，但早已按耐不住想给小妹展示自己礼物的心思，便抱着她来到兰苑，那只雀鸟正蹲在地上啄米。
“就在院里飞一小会儿，你可千万要抓紧了。”
他把陈映澄放上鸟背，又拍拍鸟头，“你也是，别飞的太远，稳当些。”
小雀鸟郑重地点点头，扑腾翅膀准备起飞，陈映澄笑逐颜开，冲着她二哥点点头。
“二哥，我喜欢你的礼物！”
陈正澈一顿，眼眶微红：他第一次从小妹口中听到这么完整流畅的一句话，就是说喜欢他的礼物。
刚才真该用留影石录下来，拿给陈正拓和陈映瑜瞧瞧，谁才是小妹最喜欢的人！
“飞咯~”
陈正澈大喜，拍拍鸟屁股，小雀鸟扬起脖子，长鸣一声，缓缓升起。
陈映澄的头发和裙摆都被吹了起来，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慢慢变小的陈正澈，抬起手朝他挥了挥，“二哥——”
地上的陈正澈也在朝她挥手，满脸的笑意。
陈映澄得以见到了映月山庄的全貌，这地方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出去她常去的几个院落，竟然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她未曾涉足，想来便是陈元覆他们日常处理工作的地方。
轻柔的云朵在她耳畔拂过，夏风温柔，吹得人只想睡觉。
陈映澄打了个哈欠，眼前一点点变得昏暗。
不好！
她睁大眼睛，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要驱赶困意，可是哈欠连连，手上也渐渐脱了力。
小雀已经返航，陈正澈正满怀期待地准备迎接小妹，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雀鸟身上落下，直直地朝着后院柴房坠去。
“澄澄——！！！”
陈正澈惊叫，踏步御风而去，可他修为尚浅，速度远远跟不上，眼睁睁看着陈映澄落入高墙之内。
江随山坐在柴房门口，望着院中拴着的一头白色小牛。
小牛是昨夜送过来的，虽然长了一副牛样，却似乎是什么灵兽，通体雪白，产出的奶有疗伤的效果，它的肉食之也能延年益寿。
小牛咀嚼着干草，怡然自得，江随山盯着它嘴巴的动作，只觉得它可怜。
灵兽都是生出灵智的生物，将来也许能修炼成精怪，此刻却也被圈养在此处，和他没什么不同。
他暗自叹息，抱着胳膊起身想回房，却忽的听见一声哀嚎，似是陈正澈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墙外，江随山抬头望去，见到一团云朵似的白茫茫的东西从天而降，正不解之时，那团云朵一歪头，露出一张孩童的脸颊。
江随山心中一惊：这么小的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得残了！
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行动，他拽起晒在院中的被褥，找准孩童降落的方向，在陈映澄即将触地之时，用被子和身躯一起接住了她。
江随山听到骨节嘎嘣的声音，胳膊传来剧痛，那强大的冲击力似乎砸断了他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地将陈映澄裹在被褥当中，放在地上。
昏睡的小孩忽的睁开眼，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像是误入人间的小狐狸，微微歪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
“……”
江随山脸上蓦地一热，扯过被褥一角盖住陈映澄的脸，挡住了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