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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为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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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天,乌云蔽日,淑妃娘娘哭的撕心裂肺,皇帝战败,与梁国求和,送了金银马匹,还要送个儿子过去,思来想去,决定送年纪中等又最不受宠的四皇子陈兮去往梁国。
淑妃娘娘不舍,拉着12岁的陈兮哭得昏天暗地,十年,为质十年,真的能活着回来吗?即使回来了,要遭多少罪,吃多少苦,淑妃娘娘入宫三十多年,就生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大龄产子,伤了元气,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好像知道一般,这一走,她甚至不能挺到见儿子最后一面。
可郑国皇帝不管,大皇子早夭,二皇子立储,三皇子生来是个瘫子,五公主是个体弱的,六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只有老四了。
陈兮深知这个道理,只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跟着嬷嬷们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启程很急,梁国派了一队侍卫来接,说是接人,实则押送,陈兮坐在那辆不怎么舒服的马车里,一路颠簸到了那个繁荣昌盛的梁国。
入宫他就在内侍的引领下穿过朱红色的大门,走过高嵩的台阶,往上边走边望,看不到头的重重叠叠,十年的日子刚刚开始。
陈兮跪在金銮殿上,把头垂得低低的,梁国皇帝问一句他边答一句,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清了。然后一个小内侍搀他起来,带他出宫住进了自己的府邸,一起的还有几个从郑国带来的宫人和梁国皇帝赏赐的侍卫宫女。一行人二十几个,规规矩矩的过街进府。
陈兮抬头看着那四方的天,几只麻雀飞过,叽叽喳喳很是快活。
异国府里的日子算不上苦,但也绝对不舒服,一个小小少年,梁国皇帝没有为难他,也没刻意让谁去怠慢他,逢年过节也会赏些东西,只是那些身外之物对他来说不及麻雀飞过的一寸苍穹。
陈兮性子本就寡淡,来到梁国大病一场,皇帝为表重视,派了跟前的红人来看望他,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夜轻,人称夜督公的权宦。
随着两个内侍推开房门,一阵秋风吹入,随后飘进来的是一金线描边的深蓝色曳撒,紧接着一双黑色皮靴,擦得锃亮,夜轻的背挺得笔直,摇一把洒金玉骨扇,半遮着那张白得过分的脸,一双狐狸眼吊着,不冷不热得看了躺在榻上的陈兮一眼,陈兮心里一怔,有些怕他,那人说不出的邪性,太监向来是阴晴不定的,可陈兮又清楚,这人是替皇上来关心他的。
夜督公对上陈兮眼睛那一刹那,立刻换了一脸笑容于那张毫无人气的脸上。
四殿下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手下的人不称心,赶明儿咱家给殿下挑几个可心的人送来。
陈兮不语,就死命得盯着他,他虽年纪小,可也是听说过的,东厂的太监是皇帝的侩子手,惹不得。
更何况这个夜轻是太监总管的七个义子之一,同他一样,七大罗刹排行老四,是个杀人不见血的。
关心了几句,夜轻便走了。
再次见他是两年之后,郑国传来丧报,淑妃娘娘去了,就是中元节前两天,泪水夺眶而出,那个遥远的家国里,再也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日夜期盼他回去了。
这年的中元节,陈兮第一次去逛了逛梁国繁花的街道,他想给母亲放一盏花灯。
捧着一朵莲花灯,小心翼翼得往河里放,一孩童蹦蹦跳跳撞了他一下,花灯飞了出去,落在一个人的袍子上,青灰色的衣摆瞬间燃了起来。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揪着陈兮的衣领就把他拎了起来,陈兮的随从见了忙去制止,一见那青灰袍子之人,都愣住了,不知该不该上前。
陈兮也看清了,青灰袍子是夜督公,他今日没穿曳撒,像个意气风发的文人般立在他前面。
夜轻没说什么,用匕首割了袍子,走到陈兮面前向他行了个礼。
“若咱家没记错的话,殿下该是14岁了。”
陈兮没说话,点了点头。
“怎么个头不见长呢,可是下面的人不尽心。”
陈兮听他这么问,赶忙答“尽心,很尽心,是我不爱吃饭。”
两年前他病了,夜督公就怪底下的人没照顾好,活活打死了两个奴婢。
夜轻仿佛也不愿揭穿他,只说“咱家府里的小厨房还不错,殿下不嫌弃可来尝尝。”
夜轻或许只是客气,但陈兮当真了,每天坐着马车往夜轻府里跑,他还是怕他,坐的远远的吃一口樱桃酥,吃着吃着就哭了,这味道像他家乡的味道。
夜轻看他在那掉金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倒了杯茶放在他桌前,拂袖走了。
陈兮还是每日去,夜轻的小厨房也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家乡的吃食。
他不常见到夜轻,夜轻要去皇帝跟前当值,要去处理东厂的事,还要和那六个同门师兄弟周旋算计。
梁国皇帝好像都忘了他,很久没有赏赐,也没有派人去官方送温暖了,没有出关文书,他哪里都出不去。随他一个人在梁国自生自灭。
久了,他乐得清净,胆子也大了些。
这日夜轻深夜才回来,见他还没走,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他。
“怎么还没走?”
“天冷,我那没有好碳,冷得很,你这暖和。”
“明我派人去给你送炭。”
“不用了,我想睡你这。”
夜轻眉头一皱,唤了个内侍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陈兮不去“我可以跟你睡吗?”
夜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陈兮不依不饶,追上去,拽着他的袖子,嘟囔着“我冷。”
一个滚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陈兮抢先一步,推开房门,冲到屏风后面,三两下脱了短靴,像个猫儿一样,蜷缩在软榻之上。
“胡闹。”
这一胡闹又是两年,梁国皇帝赏赐的宅子成了摆设,夜轻的房间被鹊巢鸠占,主人家睡着自己的客房,这两年间,两人没说过多少话,可陈兮打心眼里不怕这位督公,吃定了他似的赖在人家府里蹭吃蹭喝,夜轻懒得理他也莫名的纵容。
可这一纵容,难免就生出许多流言蜚语,坊间都在传,夜督公喜男色,传四皇子成了督公的禁脔。说郑国四皇子为了荣华雌伏于人下,夜夜满足着太监的变态摧残,也有人说郑国四皇子容颜俊美,那方面更是一绝,把某督公征服于□□。
陈兮并不在意,国不是他的国,家没有他的家,人言可畏,可时至今日他没什么所谓的,但是夜轻不愿意,他一个太监,床笫之事乃是大忌,那些话他听得刺耳,他一个太监能做什么,大家更愿意相信后者,可夜轻是什么人,怎么甘受其辱,这些话无外乎是他们七大罗刹其中的谁传出来的,且如此下流的作风也就是冯二了。
老祖宗年纪大了,要退了,皇帝让他回去养老,这大总管之位即将悬空,夜轻又是老祖宗最喜欢的义子,有人争皇位,有人争家产,自然也有人争这个太监总管。
夜轻这个人偏执又骄傲,从不把那些同门义兄义弟的放在眼里,大家都是太监,可夜轻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好像大家不是同类,他独自高洁。
也就难免引得别人不待见,可又敢怒不敢言,老祖宗和皇帝都被夜轻哄得团团转,两大靠山给他撑腰,谁也不敢明面上搞事。那就背后捅刀子,打蛇打七寸,这事就是夜轻的七寸。
“你要回去我办不了,老祖宗也不行”言外之意,你无需巴结我,我权力有限,你身份特殊,你的事只能皇帝拍板。“回你府上,别在这了。”
任凭陈兮怎么说,还是被送了回去,架不住他一次又一次翻墙出来找夜轻,只能安排了侍卫看着他,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兮却在这层层侍卫中消失了。
夜轻找得心焦,似乎也不是为了陈兮,只是那么活生生一个邻国质子若是丢了,与陈兮接触最多的他没法交代,传了命令,满街寻人,终于在西街一间荒废很久的商铺里发现了踪迹,冯二抓了人扒了衣服,一边言语羞辱一边恐吓威胁,正想从陈兮嘴里知道点夜轻的把柄。
商铺周围的守卫都被清理,夜轻带了几个侍卫踹门而进,冯二见到他眼中并无多少惊异之色,似乎料定了他找得过来,“夜督公,恭候多时了。”
夜轻并不回话,绕过冯二,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陈兮身上。
“要说夜督公行情好呢,怪会心疼人的。”
“邻国皇子你也敢动,冯督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都是太监,你动得我怎么就动不得?”冯二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被夜轻尽数收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