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乌沉》陈不喜

8、08

　　出了电梯盛倪才想起来卫衣口袋里的烟，拿出来没几秒又揣了回去。
　　快到人流区了。

　　“刚没碰到吧？”盛倪在超市门口拿推车，一心二用问。

　　晏徐知伸手去拿结账台上薄荷糖，看起来挺遗憾：“碰到了盛倪姐负责？”

　　那架势估计盛倪点个头他也不是不可以装作被碰到。
　　盛倪：“……”你想多了。

　　晏徐知往生鲜食品那边走，一手推车，“要买什么？”

　　“卫生纸、牙膏什么的，”盛倪推车任务被抢，眯着眼睛看哪儿有她想要的，“对了，我屋里水管有点漏水，你有修理工电话吗？”

　　晏徐知往车里扔酸奶：“得找找。”

　　“行。”盛倪手机响了，她看一眼联系人，很快摁了挂断。顺手把电话号码送进了黑名单。
　　十五分钟后他俩走到结账台，各自付钱。

　　回出租屋后盛倪给自己下了碗清水面，附带一颗煎蛋。短暂休息后八点半准时出发，跟晏徐知一起去网吧。

　　这条巷子长，路灯八百年没维修互相还隔得远。两边树影幽暗形状高低不一。

　　偶尔脚下会突然窜出只流浪猫，眼瞳泛蓝。
　　一个人走恐怖程度直接翻倍。

　　一般情况下盛倪走夜路左手手电筒右手手机，关注路线同时还要警惕时不时出现的醉鬼。
　　——巷子杂了什么三流九教的人都有。

　　多了一个人盛倪松了口气，心情难得放松。
　　地上影子缓慢靠近，在某一个转弯处又分开。

　　晏徐知在分岔路口停了一下，站在不常走的那一条前，“那边有家烧烤店，林旭晚上忙来不及吃饭，要去给他带盒炒饭。”

　　他解释得很清楚了，盛倪“嗯”了声跟着，好奇地问：“林旭比你还小，怎么就成了网吧老板？”

　　晏徐知：“我大学读软件工程，偶尔有程序要安静一点的地方写，刚好林旭想找合伙人。”

　　承桓数一数二的专业就是计算机，当初盛倪以艺术生身份进来高三都学得要死要活，可见这大学含金量不低。

　　不过按理说这种王牌专业的毕业生很容易找到比网吧网管更好的工作，而且还会有漂亮的实习经历。
　　这都是人家私事，盛倪聪明地没继续问下去。

　　南蝶巷跟它名字一样，在北嘉市最南边，形状像个展开翅膀的蝴蝶，各种小路跟蝴蝶背上花纹一样错综复杂。走进一条岔路你永远不知道出现的是服装批发小店还是小吃烧烤摊。

　　晏徐知看上去对这一片挺熟的，应该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买完炒饭到网吧九点差五分，林旭嚎了一声从吧台后扑出来，看见晏徐知手里两份香喷喷炒饭跟看见亲人似的热泪盈眶：
　　“哥，你真是我救命恩人！我快饿死了！”

　　晏徐知推了把他靠过来的黄不拉叽头发，“啧”了声：“一边儿去，桌子底下有饮料，账算我头上。”

　　林旭欢呼一声把炒饭接过来：“昊子，吃了再走？一会儿你回去估计路上饭馆都关门了。”
　　电脑主机后面戴大副黑框眼镜的男生慢吞吞：“我把营业额表格做完。”

　　被叫“昊子”的也是个二十来岁男孩，穿格子衫。讲话一板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学霸类型的。

　　盛倪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盛倪，昨天刚来的，在这里上夜班。”

　　昊子敲完最后一个数字，站起来把眼镜使劲往上推，然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上下看了盛倪一圈。
　　“盛倪姐果然很漂亮。”他非常严谨地称赞。
　　“……”

　　这个“果然”就很灵性。

　　林旭拼命跟他使眼色，“嘿嘿”笑了两声：“没忍住，我就是没忍住说了我们这儿来了个漂亮……”

　　晏徐知从外面走进来出了身汗，把袖子挽起来去擦台子上一块水印，“行了，吃了回去洗澡睡觉，明天早起。”
　　他擦完把门口玻璃门敞开透气通风，带动风铃清脆地响。

　　今天这个点网吧人不多，最大的灯关着，于是晏徐知整个人都陷在半明半暗光影里，像掉进月光包裹的光圈。

　　夜色乌沉，色相拂人。

　　盛倪视线从他身上掠过。
　　不得不承认，偶尔晏徐知会在很意外的地方让她注意到，尤其是光线偏暗的时候。

　　林旭乖乖照做：“……哦。”杵着筷子郁闷戳了戳饭转头就跟昊子拌起了嘴：
　　“你昨天不是说不会露馅吗？”
　　“……我没说。”
　　“你刚明明说了。”
　　“没。”
　　“……”

　　盛倪哭笑不得看着俩活宝斗嘴，一个气得要命一个坐着不动坚定摇头，怎么看怎么像小学生吵架。

　　晚上守店白天睡觉，有空和晏徐知玩双人游戏，顺便在画室家长问情况的时候解释两句，
　　网吧出租屋两点一线，盛倪非常顺利的适应了长廊小巷里的生活。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晏徐知一天到晚除了吃饭基本上没什么多余开支，还不挑食。这样的要么对生活没什么大的要求要么是家里有小困难。
　　——盛倪合理猜测是后者，这种观念先入为主之后每次看见晏徐知在什么东西面前站久了，就心痒痒想给他买下来。

　　同样没钱还试图关心别人心理状况的盛倪：真是疯了。

　　半个月之后文眠眠先受不了了，一通电话打过来找盛倪。

　　盛倪接电话的时候人蹲在卖菜的篓子前面，选了颗新鲜西红柿准备带回去打汤，递给小贩的间隙说了句“喂？”

　　文眠眠“咔擦”咬了颗类似坚果的东西，大惊：“妮儿——”
　　“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盛倪后面那个字本来读第二声，不过大多数人叫她名字都叫成第一声，叫来叫去就变了味。
　　盛倪付钱：“有事儿？”

　　文眠眠抱怨道：“太无聊了，出来我请你吃饭。”她跟盛倪从小一个院子长大，毕业旅行唱K蹦迪都在一块儿，没了盛倪完全不习惯。

　　昨晚上她跟她爸说要搬出来跟盛倪一起住，她爸直接一筷子敲在她头顶，给气笑了。
　　“你还嫌事情不够乱是吧！”

　　“文仙女，”盛倪接过西红柿拎着往出租房走，晃晃悠悠，“我现在一没钱二没时间，怎么陪你玩，啊？”

　　文眠眠比盛倪更苦恼：“那怎么办，要是你外公一直不松口你难道一直搬出去住？就这么耗着？”

　　盛倪倒无所谓，心里已经开始想晚上吃什么。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文眠眠突然说。
　　盛倪拿钥匙，没打算听到什么实质性建议：“你说。”
　　“妮儿，你就没想过找谢青槐帮忙？”

　　乍一听到这名字盛倪晃了晃神，反应过来蓦然停在路中央，抓住塑料袋的手收紧：“他问你了？”

　　文眠眠马上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心虚道：“……就提了一下。”

　　离晚上九点还有段时间，盛倪改了主意加快脚步往回走，听不出情绪：
　　“出来吃个饭？老地方见。”

　　老地方叫“灿星”，是北嘉一家有名的酒吧会所。

　　这地方坐落在商圈中心，被璀璨流光霓虹灯和车水马龙包围，站在对面马路上一抬头能看见镀金闪烁的牌子。
　　门口停着一排豪车。

　　盛倪和灿星老板有交情，和门口服务生说了声直接上了三楼雅座。

　　轻音乐缓缓流淌，整面敲空的巨大透明落地窗，深红色幕帘垂在两边，能清楚看见两排点亮的路灯，遥遥看去一盏连着一盏延伸至飘渺深蓝的天际。

　　文眠眠正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点餐，刚做的裸粉色指甲镶钻，差点闪到盛倪的眼。

　　“半个月前不还是蓝色，变得这么快？”盛倪简直不能理解文眠眠对指甲和发色的热爱，从高中起她就觉得文眠眠头发跟个彩虹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地倒腾。

　　大学就更不用说了，换颜色的速度快得令人叹为观止。

　　“妮儿啊——”文眠眠一溜儿座位上跳下来给了盛倪一个熊抱，大声，“我可想死你了！”

　　盛倪：“……别蹭了，妆蹭到我脸上了。”

　　话是这样说盛倪老老实实任人抱了会儿，坐下来倒了杯水才伸手把头发随手一绑，一边绑一边非常理智地说：
　　“撒娇没用，你都跟谢青槐说了什么？”

　　文眠眠：“哎呀你知道他出国了短期内回不来嘛，可能是听见你要和徐家订婚的事——”她瞅了眼盛倪脸色接着说：“……就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大学的时候盛倪和谢青槐是承桓最养眼的一对，家世相当颜值都高。当时爆出在一起承桓所有男的女的都一片哀嚎。最后认命地安慰自己没准儿过不了多久就能去参加婚礼，得不到养养眼总行吧。

　　谁知道大学毕业没多久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文眠眠隔着桌上烘托气氛的香薰蜡烛去看盛倪，后者慵懒靠坐在椅背上右手搭在桌沿，细长中指和食指间夹着根薄荷绿和白色交错的女士香烟。

　　手腕上叠戴的赤金镯子莫名沾上了老旧的慢镜头气息。

　　烟没点。
　　灯光模糊地勾勒出半边美人面。

　　美人连头发丝儿都是美的——文眠眠在心里感慨。
　　她一直知道盛倪好看，再怎么有心理准备还是会被那种港风的天然风情迷到眼。

　　“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跟谢青槐分手？”文眠眠百思不得其解。
　　作为知情者她知道分手是盛倪提的，理由是什么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