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暮色陈陈陈

48、见家长

　　裴虔最近已经能感受到，听力在逐渐好转了，他已经能捕捉到细微的声响，也能听得到突然出现的声音大致源自于哪个方位，虽然还很朦胧，不是很清楚，也听不清具体的话，但是裴虔对这已经很满意了。

　　这就意味着他这些天以来的药没白吃、针没白扎。

　　蒲一就更开心了，裴虔告诉他的那个晚上，蒲一对着裴虔又亲又咬的，来回摆弄。后来，裴虔实在是累的撑不住了，就先睡下了，半梦半醒之间还能感觉到蒲一抱着自己去冲了个澡。

　　裴虔能感觉的到，蒲一最近又在着手戒烟了。

　　蒲一在最初得知裴虔突发性耳聋的时候，连着抽了好几个晚上，偷偷的抽，一根接一根的。

　　抽完之后还知道把烟头都收起来，不留证据。

　　裴虔知道蒲一难受，也替自己难过，可这没办法，木已成舟。

　　有时候看着蒲一在阳台上的身影，裴虔也会犹豫，会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绑在了蒲一身边，如此行径，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自私。

　　裴虔想：他自己都不知道许医生说的几率，究竟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应验，到底还是有点太狂妄，也太盲目可观了。

　　干嘛要拖着蒲老师呢。

　　蒲老师还有大好前程，光明未来，一个聋子总跟在他身边算什么道理。

　　可是裴虔还是忍不住自私的想，万一呢，万一我真的就治好了呢。万一我回来的时候蒲老师身边有了别人，不要我了呢。

　　他已经见过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以后也不想凑合着和别的谁将就着了结一生。

　　那不行。

　　裴虔还是选择了狭隘一点。

　　裴虔觉得，蒲一这次碰烟的持续时间应该也算不上很长，坚持一下，还是容易戒掉的。

　　事实上和他想的也相差无几，蒲一没瘾，只不过心烦的时候，需要一个平复心情的渠道。

　　更何况蒲老师还特坚持己见，说不抽了那就是真不抽了。

　　上次出去吃饭，郭睿文怎么劝，蒲一愣是没接那支烟，逗的裴虔直乐。

　　裴虔一笑，也给郭睿文都乐了。

　　郭睿文说：“你个小聋子，啥也不知道也能乐，还乐的这么有意思。”

　　给蒲一气的踢了郭睿文一脚：“不会说话别说，张嘴就膈应人呢。”

　　郭睿文撇撇嘴道：“真他妈护短。”

　　蒲一说：“乐意。”然后给裴虔夹了块肥牛放到碗里。

　　按照最初的打算，裴虔和蒲一是不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家里人的，起码在听力完全恢复之前不打算。

　　但是有一次，林秀华给蒲一打电话，说快过年了，要请亲家母出去聚一聚。

　　裴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

　　是该聚一聚了，虽然爸妈没什么念想但是确实是该见一见。

　　那天是小舅去接的任玉莹和裴卫华。

　　裴虔，蒲一还有蒲一父母已经坐在包间里等了。

　　林秀华从裴虔坐下来就觉得不对，这小孩儿怎么不说话了呢，一问话就笑，不管说啥都先咧开嘴笑一下，笑的一脸无辜。

　　不对劲儿。

　　林秀华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俩感情出问题了，好一通逼问，才问出个所以然来。

　　“抱歉，阿姨，您别问蒲一了，我其实听不见，我也没太听见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反正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阿姨您别见怪。”

　　这话给林秀华弄得愣了好一会儿，愣是没太理解什么意思。

　　蒲一又解释了一遍，向自己爸妈。

　　这下林秀华听懂了，可眼泪也止不住了。

　　梨花带雨的哭，让裴虔本来说出来这番话就很忐忑的心情，弄得更不知所措了。

　　林秀华就觉得心疼，觉得上天不公，觉得小孩儿命苦，觉得自己儿子没照顾好他。

　　这股悲天悯人的劲儿，一旦上来，还真不好收回去。

　　所以当任玉莹他们一推开包厢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副热热闹闹的场面。

　　小舅一看，就明白了。

　　不自主的腹诽：生活真他妈会玩儿。

　　小舅又和任玉莹和裴卫华解释一遍，他们为啥哭的如此声情并茂。

　　好家伙，场面更乱了。

　　一个哭的就够让人没辙了，俩中年女人一起哭，搁谁谁也受不了。

　　这边儿眼泪刚摸掉，那边儿的眼泪又落下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

　　整个场子就小舅和裴虔比较会说话，现在裴虔自己又根本听不着，想说两句又不知道往哪说比较好。

　　小舅舅无可奈何的挨个安慰，那两位中老年男人也没闲着，都安慰自己媳妇儿，安慰着自己又忍不住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把场子稳定下来，才叫了服务生点菜。

　　小舅只觉得心力交瘁。

　　感觉这顿饭不多吃点都对不起自己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

　　在菜单上使劲儿划菜品。

　　坦白来讲，任玉莹答应来吃这个饭，不是很从心的，她心底的这道坎儿迈的很艰难。

　　这些天和林秀华聊天，也能感受得到，蒲一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她也认可蒲一父母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甚至会觉得很有道理，渐渐的不排斥这些了。

　　她也学着林秀华当初接受蒲一xing向时的方法尝试着接受自己儿子的不同。

　　她最近一直在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裴虔太过淡薄的爱促使他变成了这样。

　　她有时候听着林秀华讲述蒲一的故事，也会从心底认可蒲一这个男人，觉得他很好，很有魅力，很有责任感，也很有担当。

　　可她总觉得这顿饭，特别有早年间大姑娘和小伙子谈婚论嫁时的味道。

　　很别扭。

　　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直到刚刚上演了这么一出。

　　这下不别扭了，更愧疚了，也更心疼了。

　　好好的孩子成了这样，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在路上就听了任冠宇讲了好多，裴虔和蒲一在一起的事儿，很细致也很打动人心。

　　又看了看对面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模样，悄悄说小话的神态，还有紧紧握着的手。

　　她突然就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子的生活，或许就是生活原本该有的状态。

　　儿子开心幸福就好，又何关性别呢。

　　场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了，林秀华和任玉莹又开始聊天了，只不过这次的话题沉重了一些，他们聊裴虔的耳朵，聊裴虔未来的工作，聊蒲一和裴虔的生活。林秀华也不像以前那样，吵吵嚷嚷的三句话不离亲家母了。

　　当菜品终于上齐了的时候，裴虔往下拽了拽蒲一的胳膊，在他耳边说：“蒲老师，我想吃锅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