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成为光》千山月明

12、【12】

　　“红名赛？”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徐亮拖着书包艰难地挤到林珑身边，望向她手机上帖子顶部那行醒目的套红标题，“出结果了？”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主楼那几句匆匆搬运的新闻报道上，当场震惊。

　　“卧槽！！！世界第二？？？凯凯凯神到底是干了什么啊！牛逼！！！”

　　而林珑在看清这条推送的一瞬间，眉心狠狠一跳，霎时抬眼去寻觅那道黑色风衣的身影，可是那个少年早已经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人海，只余下周遭每一天都会在这片走廊里上演的潮水般的喧嚣。

　　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不均。

　　怎么……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沈队昨夜温和的笃定……今天凌晨的比赛时间……他刚才靠着椅背兀自闭目养神……

　　袁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望着论坛里那个帖子，语气感慨：“他这回可真干了件大事，整个ACM圈都要地震了。”

　　徐亮：“我倒要看看世界第一是谁？”

　　“欧文·罗伯特，出自美国百年IT世家，北美那边众星捧月的人物，去年全球总决赛冠军。他比我们大两岁呢，按说根本没得比，这回凯神与他就差一道题，根本就是越级打怪，总之差点就终结美国红名赛连胜纪录，西方那边该紧张了。”

　　“所以他其实已经成年？”

　　“ForTheCode不会放没满18岁的人通过红名赛报名审核。”袁天轻哼一声，像是仍有不满，不过到底也无法改变什么，鼓了鼓腮帮，把上课用来写写画画摸鱼的草稿纸随手团了团扔掉了，若有所思地挑眉，“所以说，赛圈未解之谜又可以增加一个了。8.17-9.12，哪一天才是这位主的生日呢？”

　　林珑紧紧抱着书本，周遭一切在这一刻退化为虚影幻声。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一身光芒仿佛是天生的卓绝耀眼，轻而易举摘下绝大多数选手整个职业生涯都无法企及的荣耀，风光璀璨，像天上银河。

　　屏幕上的回帖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仿佛整个华国赛圈都被炸了出来。窦凯航名声两极，有敌对也有拥趸，但这个成绩太惊人，所有人都被震得忘记了一切，哪怕是平日看不惯他的人，此刻也大多顾不得那些旧事，口气里是梦幻的恍惚。

　　她不过是此刻万千信徒中的一个。

　　走廊上人声纷扰，耳畔的喧嚣像极了昨晚坐在台灯前时窗外夜风的呼啸。

　　秋风连天，远处是苍茫如洗的云色，方才短暂同桌的两节课还带着余温，而那个少年早已去往更远更大的世界，那么近的距离仿佛是场幻影，命运轨迹在那一刻发生了偶然而片刻的重叠，然后他转身回光里，她湮没于人群。

　　-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其他课，大一的学生大都是去图书馆做作业或者回宿舍放松休闲，不过林珑记挂着下周三就要第一次参加周赛，选择去训练室自己额外练习。

　　徐亮和袁天商量过后也决定一起去，他俩昨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冯莎莎在岔路口跟他们分别。几人并肩往北楼走，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前几天在推特上挑衅的朴志赫上面。

　　“哈哈哈他把那条动态删掉了。”袁天笑得像个得意的猫，“评论全是嘲笑的。说了要教华国区做人却连前十都没进，还不配给凯神提鞋。”

　　“我看他就是专门盯着羿神参加不了来搞心态。结果，哈，没想到我们还有人吧？沙特站可就在下周，这波到底谁心态炸了还说不准呢。”

　　林珑眼睛轻轻闪了闪，她查过今年亚洲区预选赛的赛程安排，朴志赫的确是选择了下周的沙特站和十一月的韩国站，而周羿的华国站是十站里的第二场，就在今天。看来各家明星选手都会安排在主场作战。她想起跟在韩泉学长身边时曾经听过的关于朴志赫的传言，皱了皱鼻子，小声说：“他最好今年也进不去世界赛。”

　　袁天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虽然都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能和那帮家伙建立起友谊，真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啊。”

　　而徐亮关心的是：“世界赛总没有年龄限定了吧，凯神今年能不能去？”

　　“不能哦。”袁天遗憾地说，“世界赛虽然没有规定未满十八岁不能上场，但整个预选流程在七月就已经启动，那个时候，凯神还不是在校生，没有学籍资格呢。所以说，最快也要在大二才能站上全球总决赛的赛场，一个ACM选手终其一生也不过能参加三次而已，很珍贵的。”

　　而朴志赫已经浪费一次了。林珑心里想。

　　也怪不得他今年看上去格外着急。

　　不过说到这个，她倒是也期待起来：“沈队他们是泰国站和土耳其站吧？都挺靠后的，还有快两个月的时间。”

　　袁天心有戚戚：“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你算一算正好和期中考试的时间相邻，大二大三可有好多专业课呢，够他们折腾的。”

　　徐亮登时就嗷了一嗓子：“哪还用等大二，现在的计导就已经不做人啦——你看看这课这书这作业，压根就没给活路啦——”

　　一路吵吵闹闹，仿佛有无数的话聊，推开训练室的门时，袁天当即就“咦”了一声，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里面有人。

　　是十二班那位向来沉默的邱博。坐在他惯常的那个角落背光的位置上，屏幕开着，正在写题。

　　窗帘缝透进的光落在他手背上。他看上去很平静，也很疏远。

　　这个人实在是太沉默了，林珑望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入队一周，他好像只和自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先走”，一句是“我关灯”。

　　她怀疑对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难得遇见一个比她还要安静的。只是对方好像并不像她这样小心翼翼，而是已经把孤僻摆明了，并不管旁人怎么说。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值得她羡慕的心理强大。

　　几人相互使着眼色，脚步放轻走进去开机，只是刚刚登上账号，袁天就一拍额头轻轻“哎呀”了一声：“书没带。”

　　过来加练是临时起意，他早上出门时并没把《入门经典》塞进书包，眼下没了书上的样例，凭他自己还背不下那些代码模型。

　　徐亮朝讲台努努嘴：“我上回看沈队发书，篮子里还有不少，应该都还搁在那下头，拿一本先用呗。”

　　袁天有片刻的犹豫，随后摇了摇头：“算了，网上也不是不能找，我搜一下分治算法的经典代码吧，也很快。”

　　林珑取出自己的书递过去：“用我的吧。”

　　袁天问：“珑妹你背会了啊？”

　　“差不多。”

　　“啊……真好，不愧是第一次训练就AK的，你真的天生适合！”

　　林珑已经开始写函数的手轻轻颤了颤，她近些天几乎是被这些话包围。从沈庭谦打头，整个校队都是众口一词的坚定，硬说她是ACM难得一遇的天才，打着灯笼都难见。

　　她当然也不敢深信，可是……每天泡在夸奖中的感觉真的很梦幻，这是小提琴班首席秦文衣的待遇，她曾经偷偷羡慕过好多年。

　　如今同样的糖果落到她头上，她却在诚惶诚恐，只怕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好，让这些对她这么好的人失望。

　　-

　　一上午的时光倏忽而过。

　　林珑训练向来完成得稳，吴升布置下来的作业题从不拖到第二天，今日过来也并非是像徐亮袁天一样赶进度，而是照着一份ACM必会算法清单，自己往后学习。

　　是今早韩泉学长发来的资料包里的一页，被她特意打印下来。

　　她在埃拉托斯特尼筛法后轻轻打上勾，有些出神。

　　周赛啊……

　　要是这次能进到前50%，她兴许就可以升段了。

　　也不知道剩下这几天还够学多少。

　　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嗒一声，她抬眼看了看表，近午时了。

　　自小养成的习惯，逢到重大考试或演出前，她向来是不怎么吃饭的。到了饭点不过随便对付一下，好腾出更多的时间。

　　这会儿食堂肯定人正多，排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她稍微考虑了片刻，便决定去南门外买份烤冷面回来当午餐。

　　是入队那天晚上学长们买来请他们吃的店。她后来自己也去过几次，摊子很小，不过一路边车，可胜在用料干净，酱味鲜香，仿佛有一种微微上瘾般的难忘。

　　和其他两人说了一声，徐亮正被一道题折腾得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嚷：“安安，帮我带一份，麻辣的加鸡柳和烤肠。”

　　袁天也真诚地看着她：“拜托了，酱香的加辣条和金针菇。”

　　林珑应下了，推开门向外走。

　　此时的校园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天光明媚，万物晴朗，她走在法国梧桐旁的清风下，感觉心情都像是跟着轻松了几分似的，脚步轻捷。

　　到了地方先报上徐亮他们要的，才轻柔着嗓音补充：“阿姨，再要一份酸甜的，加烤肠，不要洋葱。”

　　“好嘞姑娘，马上好。”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打鸡蛋的动作利落，不多时已把三份热气腾腾的烤冷面塞到她手中。林珑拎着三个袋子，付过钱，本准备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轻声又朝她要了一份。

　　四份吃食拎在手中，她沿原路回去。

　　校园人行道铺的是朱红砖，有被风吹过的黄叶轻轻从枝头飘落。秋景宜人，是难得的放松时刻，林珑沿主干道走着，耳机里放着轻柔的《Through the Arbor》纯音乐，又一次打开了早上那个论坛推送帖。

　　已经过去半个白天，热度压根没有下降的趋势，每一次刷新都会增加无数回帖，楼已经被盖到了5682层之巨，被版主加精置顶，如今高高飘在首页第一位，一如群众火热的内心。

　　［成绩出来六个小时了老子还是神清气爽！熬了一夜精神抖擞完全不困！输谁不能输韩国，低谁不能低朴志赫，干得漂亮窦凯航！真给华国区争气！］

　　［别的不说凯神单挑是真厉害，竟然压过了威克伯格！那可也是罗伯特家族的人啊！可怕！］

　　［何止，还有欧洲那边的各路天才。有时候觉得上帝真是公平啊，给了他永远拿不到的团队冠军，就一定会给他逆天的单挑能力，世界第二啊我的天，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提团队冠军！再说了兄弟们别彻底放弃啊，离他退役还有四年，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祈祷他在大学期间遇到天命队友，别一打三了求求了哥，粉丝心脏遭不住了。］

　　［哈哈哈哈真粉丝从不看团队赛！我们只看单挑！这个亚洲纪录应该很难被破了，是一辈子的勋章！］

　　［十年了！亚洲区已经十年没这么扬眉吐气了！为凯神疯为凯神狂为凯神哐哐撞大墙！成绩最后落定的时候我在屋里疯狂捶桌子，正好我妈进来给我送水果，我超亢奋地嚷嚷“啊哈哈哈凯神牛逼我是世界第二的粉！！！”，我妈迟疑了一下问，“还有人比你更激动？那个全世界最喜欢他的是哪位。”］

　　下面是无数楼刷屏的哈哈哈哈。

　　林珑也忍不住笑，所有的开心和景仰都在眸中。满屏的兴奋和喜悦映在眼底，她带着一丝出神和向往地想：赢比赛，真的是一件很好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她穿过秋风满庭的校园和台阶，一路回训练室去。

　　刚踏上走廊就听到门内似有人声。

　　她提着袋子走近了，悄悄去推门，里面吴升话正说一半，一见她顿时挑眉：“哎呀，都在啊，你们这加练热情这么高，为师甚慰啊。来来来正好一块告诉你个消息，我已经跟几家学校约好了，下周一来场友谊赛，就以周赛为题目，也算为北城新生赛开始做热身！”

　　徐亮哀嚎：“……啊？！”

　　吴升笑眯眯：“我知道你是因为太激动了，东道主学校离市中心很近，比完赛我们就去聚餐，这是你们第一次代表学校出去，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对不对！”

　　林珑的心怦怦跳起来。

　　紧张当然有。但一同升起的竟然还有胸中热血的冲动。新生赛冲破命运的夺冠和红名赛一剑出山的少年轮番在眼前闪现，这是一种她登台演奏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而她深吸一口气，指甲轻轻嵌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