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监狱》线石

138、水落石出（2）

　　街上有两名诺亚军，黑衣黑裤，套头面罩遮住五官。
　　左边那个稍高一点儿的双手插兜，低着头，把地上的石子儿当成了球，吊儿郎当地踢着；右边那个腰背板正、身材颀长，他双腿修长有力，走路带风、气场十足，自筑一面不容侵扰的冷墙。
　　路人只是好奇地望了望，又沉醉于手中的“记忆脑”了。
　　没错，那二位便是内界的黎沃与乔霖，他们换上了诺亚军的衣服，正在前往剧院的路上。
　　临走前，田青贤往他们身上喷了点无色无味的气体，说是能掩盖内界的气味，帮助他们躲避诺亚军狗似的鼻子。但单纯依靠这种隐蔽自身，绝非长久之计，宫田志的眼睛交给了人手一部的“记忆脑”，找到历史后早点躲回家中为妙。
　　“记忆脑——他们管这玩意儿叫记忆脑。”黎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长方体——那是田青贤给自己的，里面登记了剧院通行证，她说到门口出示这个，就能直接进入。
　　黎沃捣鼓几下，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功能。
　　有摄像头，能拍照；有备忘录，能记录；有社交网，能知晓信息；有通讯器，能联系他人……许多功能储存在这一块小小的长方体中，但也仅限于此，它外化不成枪、剑、盾等实体武器，也没有传输通道，只是一个虚拟得不能再虚拟的物品而已。
　　为什么娱|乐城的每个人都离不开它呢？
　　“这东西跟你的记忆脑比起来，差远了。”黎沃用手肘撞撞乔霖，乔霖没理他。

　　“到了。”黎沃对着记忆脑中的地图确认。
　　一个宝螺形建筑映入眼帘。底下是层层叠叠、向内弯曲的纹路，表面是褐红一片、不时闪烁的斑点，头部开了个金灿灿的入口洞，尾部伸出肠道般的几条出口路，干冰所制白雾环绕周边，有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梦幻感。
　　这便是娱乐大剧院——红牡丹剧院。
　　“来来来，这边请。”
　　“哎哟哟这不是咱们的王大部长吗？今天我可给你流了好位置，就在……”
　　“出示一下通行证……什么？没通行证？！滚一边儿去，红牡丹不要穷鬼。”
　　“啊呀看看这是谁来了，刘主任欢迎光临！都让开，刘主任走快捷通道！”
　　“……什么？你说刘主任没通行证，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一个一脸福相的胖大叔守在门口，观众将记忆脑内的通行证亮出，他便探出头，用两根手指撑开眼睛，对准通行证扫描一番。
　　两名衣不蔽体的兔女郎站在他身边，对部分客人动手动脚，偶有小费塞在她们的□□，她们便献上个清脆的香吻，挤眉弄眼、搔首弄姿。
　　黎沃看见乔霖压了压帽檐，走到自己身前，说：“进去吧。”
　　他挡在左前方，正好防止他接触那些女人。黎沃心中不由偷笑，爽快应道：“知道啦。”

　　“这二位是……”胖大叔撑开眼，只见他眼内是一粒粒粉红色的肉瘤，肉瘤一下一下抖动着，他通过眼中扫描器识别着来人。
　　但系统并未查出二人的身份。
　　胖大叔见他俩身上穿的是诺亚军服，不由怀疑——一般来说，诺亚军的身份必须明晰，一扫便可连出生年月、体重身高都显示，为何这两人的背景一片空白？
　　胖大叔问：“二位政府，方不方便出示一下通行证？”
　　黎沃掏出记忆脑。
　　胖大叔抓抓脑袋，把头皮屑和头油搅拌几下，也查不出来通行证有啥问题。
　　乔霖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胖大叔递回记忆脑，弓着腰赔笑道：“可以的可以的，二位政府里边请！小雅给政府带个路！”
　　名叫“小雅”的兔女郎就要抱起黎沃的胳膊，被乔霖“唰”地拦下。
　　“不必了，我们自己走就好。”他冷冰冰地看了兔女郎一眼，又给了黎沃一个警告性极强的眼神。黎沃耸耸肩，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睛。
　　“好的好的……”胖大叔跟在他们后边，“那小人送二位政府上雅座……”
　　在两人转过身的瞬间，胖大叔的眼神顿时阴冷下来，几步过后，他摇晃着身躯贴上前，一把掀掉了黎沃的套头面罩！
　　灯光刺眼，红毯像凝固的血液，许多眼神烘烤着他。
　　黎沃的手悄悄移到腰后，准备拔出小刀。
　　“这位政府，为何同我们的大明星长得如此相似啊？”胖大叔阴森森地笑道。
　　正当黎沃考虑要不要杀出一条血路时，乔霖微微抬起头，平淡地说：
　　“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胖大叔阴阳怪气道：“哟，你又是谁，不会是他对象吧？”
　　他伸手就要抽走乔霖的面罩，乔霖侧头一躲，抓住了他的手腕，胖大叔猛地叫起了疼。
　　“你知道乱动我们的结果是什么吗？”他声线低沉，“你知道妨碍我们进行任务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吗？”
　　乔霖松手，胖大叔朝手腕上的红痕嘶嘶吹气，道：“内界人别再这装！总统已下了通缉令，过会儿诺亚军就会……”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二人身上正是诺亚军的服装。胖大叔心里冒出个恐怖的猜测，他咳嗽一声，装腔作势道：
　　“别，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是真的诺亚军！你们连身份牌都扫不出来，算什么诺亚军！”
　　“为什么诺亚军一定要身份牌？什么情况下，诺亚军可以不用身份牌？你想过吗？”乔霖冷淡地说。
　　——完了，万一这是总统特派的诺亚军，是为了任务隐藏身份的呢？
　　“……你你你到说说你是从哪来，到哪儿去，要做什么！老实回答！”胖大叔说。
　　“我从内界来，要来剧院，接上级命令考究历史。”乔霖面无表情地说。
　　胖大叔捂着心脏，满头是汗。
　　——完了完了完了！招惹大人物了！从来没听说过诺亚军由内界而来，估计是高级任务需求！现在要来我这小地盘考究历史，说不定是为了制定内界下一步活动！天哪我是何德何能，遇上这种大人物！
　　胖大叔猛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着头：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清二位政府的身份，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啊……”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伸出一指，指向黎沃：
　　“那……这位政府大人，又是何方神圣？哈哈，怎么伪装成黎沃的样子，雅兴，雅兴！”
　　乔霖双手背后，俯视道：
　　“你不知道娱|乐城下令抓人吗？”
　　胖大叔浑身一震：
　　“莫非……莫非是为了通过黎沃的样子引出内界的乔霖！哎呀呀我真是，我真是蠢啊！真是失礼啊！里边请里边请……”
　　胖大叔跪着将两人送进去，他对周边的围观群众破口大骂：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政府做事，都统统让开！嗯？王部长，刘主任？你们就把位置让开吧，这是咱们娱|乐城的大人物啊，快把好位置让给二人！”
　　他张罗着，就要安排人设计海报，写上什么“红牡丹剧院是诺亚军来过的人间仙境”，贴几个于大街小巷，非要把这辉煌事迹传遍。
　　胖大叔搓搓手，对面前二位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悄咪咪地溜到黎沃身后，忍不住问：
　　“这位……政府大人，小人就问一个问题，您这身皮是怎么制的啊？同那黎沃如此相像，实在了不起！”
　　黎沃见状，挠了挠头，回答道：
　　“啊，我妈就是田青贤。”
　　胖大叔彻底五雷轰顶——夭寿啦！普通诺亚军都是于培养舱中诞生的，千篇一律；而面前这位……原来是田青贤、田大首长用自己细胞设计的诺亚军，难怪会这么相似！他还管田大首长叫妈！可见感情非同一般！
　　“额……能劳驾您把面罩还给我了吗？”黎沃说。
　　胖大叔双手捧上。
　　“敢问你们老板在哪儿？”黎沃戴好了面罩。
　　“噢……他，他呀！政府大人找那个病痨子有何事？他成不了气候，吩咐小人即可。”
　　“都说了，要找你们老板。”
　　“好的好的！马上安排，二位先看着节目，节目过后我便领二位去见他。不过……说真的，他也只是挂个老板的名号，没用的，有什么跟我说便好！”
　　黎沃瞅了他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和乔霖坐下了。

　　这是个好位置，直面舞台，左右后方空出七排位置——胖大叔真是下血本了，宁可少要一部分观众，也要为他们提供个好环境。
　　灯光全灭，唯有后方一些观众刷着记忆脑，青白的光打在他们脸上。
　　黎沃终于忍不住了，在面罩里闷闷地笑着，肩膀一抽一抽。
　　“你说太过了，”乔霖轻声说，“母亲是田女士这种话，很容易暴露的。”
　　黎沃笑道：“这算什么，我都被你吓到了！你可真是……自带少爷王霸气场啊，每一句说得谎话，个傻子还真被唬住了！”
　　他竖起大拇指，悄悄地说：“政府大人，您是这个！”
　　乔霖说：“……也还好你没冲动。”
　　黎沃哼哼两声：“幸亏我忍耐力强，不然看见你这种居高临下、冷傲无情的样子，我就立马宽衣解带，将你就地推到了……”
　　乔霖无语：“我说的不是这种冲动。”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话题道：“……宫田志已经发布通缉令了，我们藏不了多久，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世界的历史。”
　　黎沃思考了下，说：“哎，我妈不是说这儿的老板是个恶面鬼吗？我都准备好血拼一把了，怎么听那胖子说老板又是个病痨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乔霖摇头：“不知道，但万事小心。”

　　他们跟胖大叔说，要尽快见到老板，节目也可不看。
　　而胖大叔面有菜色，他说已经叫了，但他半天不愿意出来。
　　他支支吾吾说这老板脾气古怪、足不出户，最讨厌政府，他真是这个时代的怪人，很惹人讨厌。
　　乔霖说，那我们去找他便是。
　　胖大叔立马拦住，怕老板不好的形象影响了剧院，就让二人再等等。
　　只见他掏出记忆脑，对着二人“咔擦”一下，发给了老板，挤着满脸的肥肉说，他估计是些小官员才不愿见，我把二位的照片发给他，他也不会这么不识眼色……
　　很快，他的记忆脑里传出“叮咚”一声，胖大叔喜笑颜开，说，二位政府二位政府！老板说里边请！
　　此时，红幕拉开，戏剧上演——这场，讲述娱|乐城前世今生：伟大的总统是神明，制造了伟大的四维机器诺亚，创建出伟大的娱|乐城，开设了十个伟大的世界，养育出伟大的人民。
　　说是老板亲自接见，但他们确实连人影儿都见不着，黎沃只好坐在后台看看这些节目……乔霖不屑一顾，仍保持着较高的警惕心。
　　十个世界被筛成三个。但人民越来越幸福、越来越自由，世界越来越繁荣、越来越明亮，生命充满着希望，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下，“科技世界”更名，为“巴底律世界”。
　　“人类替换计划”上演——造福身患疾病、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替换灵肉，便是一次重生；“蟒穆事件”上演——科普自由思想的伟大奥妙，让所有人心中充满一个崇高纯洁的信仰；“情|色链条”上演——边缘人与白阳人爱恨交织、诉尽衷肠，催人泪下可谓剧场之“精华”……
　　什么勾八东西，狗屁不通！
　　黎沃斜眼瞧着舞台上肌肉壮硕、愚笨热血、精虫上脑、油腻猥琐的“自己”，瞧着霸气逼人、面瘫寡言、不近人情、变态残暴的“乔霖”，感到胃中恶心不已。
　　可娱|乐城的观众喜欢这样的标签，热爱这样的人设——明明他也有聪明的时候、也对乔霖的身体非常尊重！怎么把想入非非的片段演到实际上来了啊喂！
　　乔霖……乔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会笑会哭，会生气会高兴，是一个拥有普通情绪的普通人。
　　黎沃看向乔霖紧绷的侧脸，感到心里又突然释怀了，冒出几个甜丝丝的泡泡。
　　他想，这样的乔霖，也只有自己见过，难怪别人会有刻板印象
　　——呵呵呵呵，也只有我见过……
　　小花开在荒野上，芬芳摇曳着。
　　“来了。”乔霖飞快地站起身。
　　“阴险歹毒、残暴狠厉，人面兽心、不择手段”——田青贤口中的几个形容词在他脑中回荡不去，右手轻抚上左手的手环，光粒子蓄势待发。
　　“这是……”黎沃皱眉。
　　来人推开了门。
　　是为长相尤为清秀美丽的男性，发梢略长，眼角有一颗泪痣，面色苍白、眉眼如水，一副美人骨相。
　　他盖着一件淡蓝色的羊毛披风，穿着宽松的米白色衣物，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带着浓浓的不敢确信。
　　乔霖准备化出长弓，为接下来的迎击做好准备，他看向来人，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很快挥去了——这种看似软弱之人，说不定动手更加凶狠。
　　“黎沃，小心一……嗯？？？”乔霖瞥到黎沃目瞪口呆的样子。
　　黎沃眼都看直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黎沃……？”男子的声音也温润如水。
　　白阳少爷前看看后看看，一股妒气油然而生。
　　没等这妒气从我们少爷的嘴里变成脏话骂出，就听看直了眼的黎沃缓缓开口道：
　　“你是……修？”
　　“噼啪”——记忆脑调出回忆录，梅丽死去的丈夫、两名克隆人的老师、柯西一枪射杀的男人，面孔重合。乔霖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
　　“我不是修，我叫莫倪，”名叫“莫倪”的男人说，“我跟修，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作者有话说

　　实话实说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