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破(5) ...
-
“到啦,”忒伊亚的电子合成音传入耳畔,“额……我说,白阳外城与里城这条路堵得慌,你明明可以直接飞进里城的——既然要去里城的。干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闭嘴,”这一路上,乔霖不知说了多少次这俩字,他疲倦地闭了闭眼,睁开时,舱门正缓缓打开,“再这么吵就把你禁言了。”
忒伊亚“嘿”地一笑:“得了吧乔少爷,您这刀子嘴豆腐心,才不会禁言我呢,;不然我还能哔哔到这儿,你就是典型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
乔霖走下绿色蛋状的飞行器,不想听这机器人逼逼赖赖。
——飞行器“忒伊亚”,由安装了黎沃模拟人格的医疗蛋改造而成;表面的灰钢片坚硬无比,内部设施完整、功能全面,装配同记忆脑百分之八十一致的操作。既是防御满点的载人工具,又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
而乔霖却很少使用它,原因是什么,可想而知——
“乔少爷!我就在这儿等你哈,别不要我了哈,一定要回来哈!听见没!喂!给个反应吧!喂!!”
他还没走远,忒伊亚的语气就变得要死要活。乔霖揉揉眉心,快步向白阳里城的城门处走去。
现在他有黎沃在身边,早就美梦成真,故而那“鸭蛋”的存在就变得尴尬起来——毕竟原本那就是个作为派遣自己年少寂寞的“工具”,模拟的人格还傻乎乎的,跟现在的黎沃……好吧,有一点儿像,但也不是特别像。
不行,事情办完后就马上把忒伊亚藏起来!要是被黎沃知道了……
乔霖脸皮薄,耳根又攀上了红,他沉下心神,决定不再想了。
跟在飞行器上目睹的一致:城门处人山人海,车辆堵了长长一串,哔哔乱叫着,人群熙攘喧闹,放眼望去,好是混乱不堪。
灾难带来了无序,无序必然导致混乱,混乱则会扰动人心。最有防护力的庇护所在白阳里城,井然有序的话,按照计算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所有白阳人都进到白阳里城才对。
他整了整袖口,擦了擦白阳肩章,迈开长腿,刚想朝某个认识的高层了解情况,不料一瞥,靴旁竟是一条青白的手臂!
高层注意到了他,立马脱下帽子:“啊这不是乔霖少爷吗!您来了就太好了,我都快……”
乔霖盯着那条断口平整的手臂,皱眉道:“你们杀人了?”
高层一愣,随即说:“就……临时采取的处决,‘白阳做事利益优先’,我们已经算过时间和钱财成本了。”
乔霖低头看去,原来脚下的土地早就吸饱了血,红得发黑;周围依旧是一副混乱闹腾的情景,但细细甄别,人流之中,有怀抱死去幼儿痛哭流涕的妇女,有匍匐于地被砍断双腿的男人,有被踩踏致死气绝身亡的老人……顾及到这些尸体的人,仅是感到了恐惧和慌乱,随即更加铆足了劲儿往前冲。
惨状,往往就处在人与人之中吗?难怪有一词叫作“人间炼狱”了。
乔霖的声线彻底冷了下来:“谁允许你们不上报乔氏就杀人的。”
高层心虚地擦擦汗,但还是挺了挺背,故作镇定道:“《白阳守则》第、第十二条,特殊情况下需要采取武力行动的,可以不上报乔氏家族,一切以‘利益优先’为原则。乔霖少爷,您听我解释,这些低等级的人,他们妨碍了白阳人进城,违背了‘阶级优先政策’,理应当对其采取行动。”
——对于白阳高层来说,“杀人”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执法手段。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物,只要属于“特殊情况”,只要违抗了白阳“利益优先”的原则,便可以动用武力手段制服。他们杀了多少人不要紧,只要上报给乔多全,公爵批阅过觉得没有不同,基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乔多全把这类事儿藏得很深,乔霖只是一知半解;现在目睹了,才倍感荒谬。
这个时候,还讲“阶级优先政策”?!
高层仿佛感受到了乔霖的愤怒,他站直敬了个礼,神色紧张地看向城门处,报告道:
“其实……其实这样的,我也考虑过要不要上报乔氏,但情况是在紧急,城门那边……城门那边有权贵要进去,他是白阳机械区的主力,也是以前‘猎犬’家族的副手,我……实在没办法……”
乔霖命令他不许再杀人,就火急火燎地往前走去,周围的人看见了是他,都纷纷噤了声,人群就像推开的浪潮,为他让出一条直通城门的路。
他终于看见了堵塞的“罪魁祸首”。
一个长着八字胡、瘦瘦高高的男人穿着燕尾服,留着条机械臂,正一脸不爽地对助手们指指点点;他面前是一辆巨大的机械炮,此炮炮身华丽、雕琢精美,由十五个炮口组成,每个炮口内都闪着隐隐蓝光,估计能量装填早已完毕,只不过灾难骤生,一时来不及实验戛然而止罢了。
“推!推!给我用力推进去啊!吃这么多饭有什么用,怎么变得跟铝脑人一样软弱无力!”男人喷出唾沫。
助手擦去额上的汗,一脸为难:“可是……这个实在太大了,不把它拆开是无法……”
男人暴跳如雷:“扯,竟他妈瞎扯!你们还有脸说是我的助手,换个角度、找准方向,用点儿力气就能推进去了!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干了,在这里装是吧!”
助手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了乔霖的身影,他们突然呆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都傻了吗,看什么看?”八字胡不耐烦地捏了捏胡子,循着众人的目光回头望去,“有什么……啊!乔霖少爷!”
乔霖的面色几乎比煤炭还黑。
八字胡浑然不知他的情绪,哈了哈腰,笑道:“乔霖少爷大驾光临,我任逸真是倍感荣幸,助手们这番丑态让您看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哈。”
乔霖压住心火,不动声色说:“把东西拉出来,让后面的人先进去。”
任逸觉得是乔霖没搞清楚状况,便解释道:“哎哟哟,这可使不得。这是公爵钦点的‘高能粒子炮六代’,可是用来做实验、轰开黑洞物质的工具,兄弟们花了两个半月才做完的,这……这是加急物品,可是要先送进去哈。”
乔霖冷淡地说:“那就拆了。”
任逸连忙挥手:“这也使不得!这大家伙装了满肚子能量,现在强行拆掉,不说有一定概率会爆炸,能量打松了零件,后续也很难装不回来哩!”
乔霖摁了摁眉心,说:“装不回来就装不回来。你们随身带着白枪吧,把记忆脑连上去,功率开到最大,如果真的爆炸了,就回收能量。让人先进去。”
任逸急了,他没跟乔霖打过照面,怎能想到公爵的儿子是这等“不识时务”的人物,忙辩解道:“可这是公爵加急要的工具!”
乔霖用那双纯黑的眼瞳看着他,面不改色道:“放人。”
他朝后面的助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把大炮拉出来;助手们得到了指令,稍微比较下任逸和乔霖的官职,就逐渐偏移了行动的重心,窃窃私语中,他们握住了大炮的拉绳。
任逸一看,急得鸡飞狗跳,他总觉得有公爵给自己撑腰,便也不顾什么了,就对乔霖大声道:
“不能让人进去!必须得是我们先进!我们是白阳,这是白阳要的工具!那些人不过是住在白阳外城的边缘人,跟我们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乔霖少爷,您要分得清孰轻孰重啊!”
乔霖说:“孰轻孰重?堵塞入口、滥杀平民,你觉得这一处混乱带来的重量,比你一架机器更多?”
男人面若冰霜,黑色的严重藏着任逸看不懂的情绪,他嗤笑一声,接着道:
“破坏了白阳最根本的‘秩序’,你觉得这算‘利益最大化’吗?”
任逸呆住了。
乔霖朝助手们示意道:“放人进去。”
他转身就要离开,想着到人群中指挥下排队,老幼病残往前站,怀有身孕的妇女跟后,青壮年垫底,然后……
还未思考出大概,他察觉腰间一紧——原来是任逸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在身后胡搅蛮缠道:
“乔霖少爷!这万万使不得!高能粒子炮是公爵要的东西,内城拿到手了,就能创造更稳定的社会!这……这样来看,此处混乱,其实不值一提!‘白阳宣言’您忘了吗?!那可是从小就要熟背的语录,最后、最后一句您还记得吧?‘任何事情都是为白阳利益让路的’……”
任逸斜着眼瞟着乔霖,八字胡一翘,咬了咬牙说:
“‘我们为了白阳的利益,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动用记忆脑,一声令下:“把那些老的小的都先处决了,不要让他们拖后腿!”
于此,执法的白阳高层早就被“调教”好了,他们常年注射静心草药剂,是无悲无喜的杀人机器。任逸话音刚落,白枪的能量也装填完毕,只见刹那之间,内圈的老人、小孩和妇女连叫都来不及,就被精准射了个开膛破肚,血淋淋的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恶臭的腥气瞬间盈满空中。
乔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民众死在面前,有些因为他的到来,刚刚燃起希望的曙光,可还来不及对视一眼,就命丧黄泉、死不瞑目了。
任逸在白阳高层里也混了十几二十年了,是个老油条,他当然知道拖住乔霖的是这些羸弱的民众——如果把这些对白阳毫无异议的人都铲除了,乔霖自然无话可说,这种“随意杀人”的行为也可报到公爵那里,说是为了“利益优先”。
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就跟生米煮成熟饭一样道理。
然而,任逸却没料到乔霖接下来的举动。
他一言不发,抓住八字胡的手腕,捏得他腕骨生疼,这使任逸不得不松了手;只见乔霖淌着血水,摘了手套,将一个个未阖眼死者的双目抚上。他在任逸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的注视下,蹲下身拆了手套,轻声说了句,是我的错,没有带出优秀的高层。
天空依旧是灰沉沉的,但火流星坠落的频率没那么高了,狂风渐止,而血味依然。
——看来黎沃那边有了成效,破了的黑洞物质在慢慢缝合,灾难应该很快就会过去。
乔霖深吸一气,站起了身;他脚下带风,朝那城门入口快步走去。任逸吓白了脸,以为乔霖要把自己亲手手刃了,却没料到这男人径直走向了高能粒子炮,然后抽出了灰钢剑。
任逸这才意识到乔霖想做什么。
“不,等一下!乔霖少……”
他还来不及劝阻,乔霖剑尖直捅炮身右下角,他对这种华而不实、空有其表的大型武器再清楚不过了,想要报废它们,只用通过大脑计算后,破坏武器中的“全力点”,就能将其完全解体——也不会引起爆炸。
只是,这些制造的人力和财力都付诸东流罢。
“轰隆”一声,十五管粒子炮滚落下来,因其表面凹凸不平的花纹,才没滚动多远碾伤他人;黑洞物质重建,世界闭合,最后一颗火流星坠落下来,也为它们烙上了最后的光芒;它们像一堆破铜烂铁,相依相偎着。
“擅自毁坏这种大型武器,乔霖少爷,您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任逸急红了眼,跪倒在那一堆炮管前,回头朝乔霖吼着,“你破坏了制度!你破坏了《白阳守则》!你会被公爵大人处以极刑的!”
城门大开,里城触手可及。乔霖没工夫理他,就要安排人进去,但这任逸依旧死缠烂打,跟在他身后叨叨不绝,说他身为公爵之子破坏制度简直无法无天云云,还要求乔霖从乔氏里抽出百亿作为赔偿,否则就要求乔多全对他处以极刑。
乔霖也是个二十岁的男人,怎么说也有脾气,他忍无可忍,翻了脸,一把抓住任逸的衣领,说: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再敢妨碍我,就别怪我对你处以极刑了!”
“不合理的制度,就是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