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网王+通灵）》十七夜之妖

6、第五章

　　在如此温柔却又不失强硬的询问下，蓝的内心，亦在不停地天人交战。
　　要说吗？真的可以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吗？
　　……还能作为一个人类存在吗。

　　并非没有彷徨过，一睁眼就见到的那个黑暗的空间，是吞噬自己的坟墓，原以为在无边的寂静中，会慢慢被逼疯……可终于还是坚持下来了。
　　然而，已经不是人类了。

　　没有形体，也不同于一般的“灵”一样，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个召唤了自己的人的赐予，恐怕就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子，不要说能够接触到真实，连被人看清的可能性也没有。

　　“在进入‘恶灵空间’以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在校生而已。”蓝张眼，眸光沉静，“庸庸碌碌的、万千人类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也没有让人讶异的经历。”他叹口气，“即使让我现在说起……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地方。”他微微地苦笑着，“抱歉，让您失望了。”

　　是的，他原本以为难以启齿，或者要做出很大心理准本才能在旁人面前回忆的过去，居然如此的乏善可陈……及至现在说出口了，才发现根本说无可说。
　　曾经的曾经，他只是一个挂着“天才”名号云淡风轻过日子的十多岁少年，最出色的，也不过是在某个社团坐了第二把交椅，被人认为难以探到极限罢了……而与“死后”所遭遇的一切相比，那些东西，都太平凡太简单了。
　　很遗憾，被迫抛弃从前名字作为一只恶灵的“蓝”，除了保有生前的记忆以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蓝说完那句话，安静地等候他主人的审判。
　　对这个回答满意吗？相信吗？
　　……会以为自己有所隐瞒吗。

　　至于所谓的“自己的选择”……失去了自由的人，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将不成为选择。蓝自动忽略了这个。

　　叶王听完披着自己亲手所制的少年皮的恶灵说完的一席话，嘴角一点点扬起。这番坦白真的很简洁，可是，并不是谎话。
　　虽然很少，可从平日里这“少年”的表现来看，他死去的时候，年纪并不算大……就算因为曾经在恶灵空间里呆得太久而染上了一些无奈与沧桑，但也依然保留着属于少年的些许单纯。走出了校园的成人世界与少年的生活是不一样的，阅历的不同，处事的风格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不着痕迹，本人或许看不出，但旁人却是瞧得清楚明白。无论如何体贴聪慧的少年，身上也没有成人特有的世故圆滑。
　　而且，这少年活着的时候，是很善良的吧……想起这些天所见种种，叶王眸光敛起。明明还具备完整的意识，为什么没有进入轮回，反而被吸入了恶灵空间？而且，既然有着如此的善良，却在混乱不堪的恶灵空间里……存活下来了。

　　叶王轻声笑了笑，开始聊天模式。

　　“那么，性格呢？”
　　没有勃发的怒意，没有巫力的波动，甚至没有情绪的变化……蓝经受着充满审视的目光默然等待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蓝迟疑一下：“呃，大概是……和善……吧？”这是自己一直想要保持的个人形象，在周围人眼中，这个形象也似乎一直都很成功。

　　“蓝在还活着的时候，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叶王继续问道。
　　“和家人在一起健康平凡地度过就行了，偶尔可以有点小小的刺激，但并不会超出自己限定的界限之外。”蓝刚答完，就禁不住自嘲。如今的状态，何止是超出心理界限之外，简直是彻底的颠覆，但是没有办法，已经造成的事实不该采取激烈的手段抵抗，想办法安稳地过下去才是正解。

　　“蓝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叶王似乎对一些琐事十分感兴趣。
　　蓝配合着自家主人不知为什么突发的兴致：“家人的身体健□□活幸福。”
　　“那蓝自己呢？”
　　“……没有。”

　　没有……么。
　　沉默久久，久到蓝以为今天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
　　然后，沉默被打破了。

　　“呐，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毁灭世界？”叶王托腮笑着，陡然扔出这么个问题来，炸得蓝冷不丁愣住。
　　“……诶？”蓝眨眨眼，脱口发出个短促的音节。
　　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实在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愿望，我已经想要达成很久了。”叶王挪开目光，慢慢说道，“你是我身边的人，不可能脱离我的野心之外。”
　　说得好直白……蓝低头。之前所谓的选择，果然是废话。

　　不管蓝是否有别的反应，叶王站起身子，把手递过去：“跟我来。”
　　蓝怔了怔，微微半蹲下来接住他的手。

　　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蓝身不由己地被他的主人拉着前行，突然脚底一个落空，便踩在什么虚无的地方，无处着力，却又稳稳当当的。
　　“行了，睁开眼吧。”蓝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于是依言而为。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蓝略低头，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之中，而他的主人，依然握住他的手，就浮在他的左边。
　　“向下看。”叶王吩咐道，自从进入了这个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空间里，他的声音里，便比平日多了一些凝重的情绪，连总是挂在面上的自在笑意，也在此刻全然消失。

　　“是。”蓝低声答道，视线下移。

　　僻静的山间，有白衣高冠的阴阳师孑然而立，晚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显得他翩然若仙，又有着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他的对面，两只形貌奇异的怪物不住发出嘶哑的吼叫，足底在平地上摩擦着，似要择人而嗜。

　　相对静立，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经过许久。
　　怪物到底没能忍受这种迫人的气势，先动了！

　　阴阳师面无表情，他双手置于胸前，极快地结了几个手诀，当怪物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信手一拦，就有青绿色的五芒星闪烁光芒……刹那间，怪物被逼退，五芒星狠狠地搅碎了它的身体，化作一粒晶亮的光点。与此同时，另一只怪物倏然出现在阴阳师身后，阴阳师身形微晃，更快地闪现在怪物的背后，五芒星再次推出，亦将其化作光点。

　　阴阳师停下动作，他似乎无喜也无怒，任凭怪物化作的亮光坠落于身前。
　　“哗……”
　　“啊……”
　　许多声惊呼自他身后响起，然后，他转过身。

　　一个领主似的男人走上前来，赞叹道：“你能除退那些鬼，不愧为大阴阳师。”说话时他露出一脸畅快的笑容，似乎满是真心地感激，“今后也请拜托你了！”
　　跟随而来的人们也发出阵阵称赞与道谢的声音。
　　阴阳师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番心意。

　　“哼。”
　　身边传来嘲讽的哼声，蓝转头，略带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怎么，觉得这是一次阴阳师与普通人友好的交流？”叶王冷冷地笑，“喏，听吧。”
　　蓝不明所以，重新看着下面的场景。

　　“真是恐怖的男人……”
　　“他真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吗……”
　　“他是个戴着人类面具的鬼！”
　　“要小心，不然会被杀死的！”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听到了吧。”叶王的语气恢复了平淡。

　　不止听到了，还听得很心惊呢。
　　蓝心里隐隐明白一点什么，面色也难免有些黯然。
　　明明每个人脸上都是那么和善的笑容，可心中所想的，却是截然相反……对于之前刚刚帮助过他们的人，竟然不加掩饰地如此诋毁，甚至毫不在意地进行诅咒。

　　没有等他发表什么想法，他又听到另一把嗓音，陌生的，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人类就是这样愚蠢和自私，他们任意破坏着这个世界，让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自然的东西，都濒临毁灭的边缘。”

　　蓝抬头，看到的竟然是之前在底下收服“鬼”的那个大阴阳师。
　　接着，他看见自己的主人走到那个阴阳师的对面，两人对视。

　　“过去的我，好久不见。”叶王平静地说道。
　　“未来的我，你很久没来了。”阴阳师同样地打着招呼。
　　“我又一次转世了。”
　　“五百年了吧……”
　　“嗯。”
　　“又要追寻我们的愿望了，我将尽全部努力帮助你。”
　　“我一定会达成的，那个持续千年的心愿。”

　　随即，两个人一齐回头，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蓝。
　　“这个是千年前的我，作为大阴阳师的‘麻仓叶王’。”叶王如是说道，“他会让你看到更多的东西。”
　　“跟我来。”阴阳师冲蓝点了点头。

　　蓝的眼前一花，场景再次改变。

　　被砍伐到只剩树桩的大片森林、泛着白沫的肮脏的河流、不住喷吐废气的遍地的工厂……接着，是滔天的洪水，爆发的岩浆。

　　“世界被污染了，而人类，就是罪魁祸首。”阴阳师缓缓说道，带着千年不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