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返京 ...

  •   出了蜀地,一路向北,便进入陕地,距长安便越来越近。京师的消息也越来越多,正月时,睿宗祀南郊,赦天下,改元太极。太平公主权势滔天,亡夫武攸暨追封定王,其子皆封王爵,太平一门身份显赫。相较于太平的风头正劲,太子李隆基倒显得规行矩步,安分守己的没有任何消息。世人皆传太平公主有望成为武则天之后的第二位女皇,这也成为市井茶余饭后的话题。
      敏坐于茶寮中听着这些闲话,只是讽刺的一笑,不予置评。她离开的这段日子,想必李隆基被薛崇简整治的很凄惨,可李隆基不是省油的灯,他一定在暗处筹划,想要绝地反击。
      李希敏看尽她眼底的思绪,心疼不已,却不知如何宽慰。他长舒了口气,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一路上她几乎从未正眼看过他,此时他心中的愁闷一扫而空,对她一笑,可她的话却让笑容僵在唇边。
      “马上就到长安了,你不必再护送我们进京,到这你就返回西域去吧。”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如和煦的太阳般耀眼,灼伤了她的眼,她硬下心肠冷淡的开口。
      爽怡惊讶的望着敏,转而看向面如死灰的李希敏,这一路上李希敏的用心她岂会看不到,她以为这样一定会打动敏的心,可敏却依旧冷漠,这让她不免同情李希敏,可是感情的事她又不能插手,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
      李希敏调试好心情,柔声道:“虽然没有几天的行程,但距离长安还有段距离,我实在不放心你们两个姑娘独自上路。况且此去长安凶险莫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敏坚决的摇摇头,道:“不必了,你的身份更易招致瞩目,给我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何况,以前你在长安也未帮过我任何忙,反倒让自己遍体鳞伤,还要我分神照顾你。此次我决心打一场硬仗,我不想因为旁人而分心,所以请你远离是非之地,让我可以安心迎战,可以吗?”
      李希敏脸色忽青忽白,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额头因隐忍而青筋爆出,隐约跳动。
      爽怡见敏依旧视若无睹,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劝导。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邻桌,只见几个粗狂的大汉中间围坐着一个秀美的少妇,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哭声洪亮,少妇轻声哄着。一旁的大汉低声咒骂着,让婴儿闭嘴,可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声惹来茶寮中客人的瞩目,几个大汉胡乱给了几个钱,就架起少妇匆忙的走了。
      爽怡疑惑的看着少妇,少妇似乎感到她的眼神,急忙回身求救的望了她一眼,立刻被大汉揪住,强行带走。
      爽怡情不自禁的起身,望着少妇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她急忙回首道:“刚才就觉得那妇人坐在一群男子中间显得格外不协调,方才又斥责妇人,临走时妇人求助的眼神,那群人肯定不是好人,说不定是挟持了妇人。敏敏,我们跟上去看看吧,若是那妇人真被坏人挟持,我们该伸以援手啊!”
      敏见她急不可耐,看了李希敏一眼,点头道:“好,我们去看看,若真如你所说,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敏起身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手心冰凉冒汗,显然紧张至极,知道她关心那对母子,便快步走上官道。

      “大哥,既然这女人身上再无什么钱财,那不如就将她卖入青楼,省得麻烦!而这野种也要及早解决,这一路上就是哭哭哭,要是引来官府可怎么办!”
      “不错,这野种太招人了,莫不如就在此摔死他,落得干净!”
      那妇人抱着孩子跪下连连磕头求饶。“各位大爷,我身上的钱财尽数给你们了,我夫家只这一个男丁,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求你们饶过他,求求你们!”
      大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名大汉就要抢她怀中的婴儿,妇人咬紧牙关不放手,但始终敌不过男子的强劲,他举起孩子就往树上掼去。
      “住手!”敏大喝一声,腰间软剑已出鞘,怒视着他们,冷冷道:“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辱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何况害人绝后更是天理不容,速速放开他们母子,否则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李希敏缓缓抽出青海骢的腰带紧握抽中,静默的瞪着举着孩子的大汉。
      “哼,好大的口气!适才在茶寮我就看出你们不是寻常人,不过你们最好别理闲事,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一个会武的小女子想制服我们,真是痴人说梦!”说着他侧身举起孩子往树上砸去。
      李希敏的腰带如长鞭一般缠住男子的手臂,阻止他扔出,谁料他竟松手让孩子摔下,李希敏待要再救,大汉搅住腰带,令他不能动弹。
      妇人惊叫着昏死过去,孩子几近落地时,爽怡却不知从哪爬出,以身为垫接住了孩子,她紧护着孩子就地滚开,大汉惊觉,却被敏以剑隔开。
      李希敏甩开腰带缠住妇人手腕将她带了过来,便挥舞腰带抽打大汉。他和敏一人使长一人使短,配合的天衣无缝。
      爽怡抱着孩子查看妇人伤势,见她面色苍白昏死过去,急忙按她的人中穴,片刻妇人醒转,轻吟着要孩子,爽怡急忙将孩子抱到她面前,妇人放下心来,道了声谢又晕死过去。爽怡急忙拖住她的身子往树下走,惊见她身下殷红一片,她急忙检查妇人,却见她背心处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不止。
      爽怡大惊,叫道:“敏敏,不要再打了,救人要紧!”
      敏回头一看,只见地上一大滩血,眼中一红,叫住李希敏,随手迎着风向撒出一包粉末,便急急跑回爽怡身边。
      大汉已知不敌,互相扶携着落荒而逃,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李希敏已知敏随风撒下的是毒粉,他们越跑毒性发作的更快,恐怕不到一里他们就要毒发倒毙。他复杂的看向敏,这还是他心中的敏吗?
      敏看匕首直插后心,只丢刀柄,血流不止,知道无力回天,冲着爽怡黯然摇摇头。
      爽怡错愕的看着怀中安静的婴儿,心疼的握住妇人的手,叫道:“夫人,你坚持住,再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妇人似乎听到她的话,挣扎着再度睁开眼睛,慈爱的看着孩子,想要说话嘴中却不断涌出鲜血,她揪住爽怡的衣袖恳切的眼神央求着。
      爽怡知她是临终心愿,握住她的手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你安心去吧!”
      妇人松了口气,感激的望着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孩子,头一歪倒地不起。
      爽怡心酸的看着孩子,婴儿却躺在她怀中静静睡去,她怜惜的抚着孩子如玉般的脸颊,轻叹一声:“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是否也遇难了?孩子始终是留在亲人身边最好!”
      敏似乎心不在焉,只呆呆的望向大汉逃去的方向。
      李希敏忽然走向刚才打斗之地,拨开地上的尘土,拾起一块翠玉,递给爽怡,疑道:“适才一片混乱,这玉佩说不定是这位夫人的,即便不知这孩子身世,留着这块玉也许是将来亲子相认的凭证,也给这孩子留个纪念。”
      爽怡接过玉佩捏在手心,细细观察发现翠玉雕成一朵绽放的海棠花,显然是女子之物,便将玉佩套于孩子颈上,塞进衣襟,柔声道:“希望这块玉佩可以代替你母亲陪着你长大,让你知道你的母亲从未离开过你!”
      敏转头看向她,淡然问道:“你打算将这个孩子怎么办?送给附近的人家收养?”
      爽怡抱着怀中酣然沉睡的孩子,心中不忍,迟疑着不开口。
      敏直视着她,直截了当的道:“爽怡,你别忘了我们回去究竟是何处境还未可知,你带着个孩子是累赘,不仅会让我们投鼠忌器,还可能危及他的性命,你最好不要冒险!”
      爽怡瞬间清醒,点头称是:“我知道了,我们埋葬了这位夫人,便将他交托给附近的农家,多给些钱财作为他的抚养费!”话虽如此,她依旧不舍的望着怀中的婴儿,不知为何从她接住他的一刻起,似乎有某种联系在她心底发芽,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们埋葬了妇人已是傍晚时分,他们紧赶了几里路,投宿于一家农舍,夫妻二人与几个子女,敏将来意说与夫妻二人听,夫妇二人爽快的答应。
      爽怡不情不愿的将孩子交给农妇,孩子一离开她的怀抱就哇哇大哭起来,农妇哄着抱着孩子进了内屋,爽怡怅然若失的呆呆站着,竟不知双手应该放在哪里。
      夜间,爽怡在榻上辗转反侧竟无法入眠,她默然起身想到外面透透气,可走至内屋却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一愣,随即听到农妇不耐烦的责骂:“下流的野种,哭什么哭,明个老娘送走他们就把你丢进深山里喂狼!下贱的种子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早死早投生吧!”
      爽怡听得气血集于头顶,使劲撞开内屋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怒喝:“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你竟下得了如此毒手!孩子我绝不交给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这样狠心小心天打雷劈!”她转身跑出内屋,正撞见敏站在房门口阴晴不定的瞪着她,她抱进怀中的婴儿,叫道:“这孩子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和他生死与共,若是我遭逢不测,那就是这孩子的命,与人无尤;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孩子绝不会是你的累赘,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你满意了吧!”爽怡轻抚着孩子的脊背跑进房中。
      敏转身看着她抱着孩子上榻,轻声抚慰着婴儿,黄晕的灯光映射在她身上,透着慈母般柔和的光芒,她轻叹一声,苦笑连连。

      一灯如豆,爽怡喂饱了孩子,哄着他睡觉,她却毫无睡意,细致的打量着孩子,小小的脸庞、细嫩的肌肤、细长的眼睛、挺翘的鼻梁、红润的小嘴,小手高举过头顶,沉沉的睡着。虽然见过他的母亲,可是她觉得孩子并不像母亲,也许长得像父亲吧,从他的相貌中描绘他父亲的相貌,说不定可以为他找到父亲,可是天下之大,她要去哪里找呢?
      灯火晃动了一下,一抹白色漂浮于光晕之中,湛蓝的眼眸定定的望着榻上柔声安抚的女子身上,散发着迷人的母性之美。他一时有些恍惚,似乎眼前就是一对亲母子,而这温馨的画面中唯独欠缺一个父亲的角色。他知道她的愿望是拥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一家人快乐无忧的生活,如今似乎都齐全了。满心想要冲上去加入他们,可最终还是被理智击败,他微闭了下眼,再度睁开时一抹蓝色平静无波。
      “你果然找到她了。”凉凉的嗓音在屋中回荡。
      爽怡浑身一震,立刻转头望去,只见灯前一抹光晕中天志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她从榻上跳下,直奔他而来。但她的动作惊醒了睡梦中的婴儿,孩子摇着胳膊蹬着腿哭闹起来,她毫不考虑的转身抱起他,搂在怀里柔声哄着,忘记了天志的存在。
      天志莫名的失落,几近绝望的看着她哄着孩子的模样,眉头不自觉的皱到一起,绝色的容颜增添了一抹哀色。
      孩子终于安静下来,爽怡想将他放下,但孩子一放下就又哭闹起来,她只得抱着孩子转身看他,只见他淡漠的望着她一言不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让你见笑了!我们马上就要进长安了,你为何还要用幻像见面,这会虚耗你的精力,对你身体不好!你来,所为何事?”
      天志冷冷道:“长安城内各处都有耳目,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他略一沉吟,又道:“明年帝星变动,我便可以利用帝星之力催动时空之口打开,你们便可回到原来的世界。”
      爽怡愕然的瞪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要说的竟是这个。兼爱就是因此虚耗精力而死,他为何要耗损元气让她们回去呢?她不解的盯着他,想要从他湛蓝的眼眸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湛蓝的眼眸中浩如烟海,没有一丝波澜。她失望的垂首,随即抬头执着的望着他,问道:“你不惜耗损精力助我们回到原本的时空,对你又有什么益处?如果你知道最后要送我们回去,为什么当初还要让我们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真的想不通!”
      天志没有避开她灼人的眼神,正视她受伤的神情,道:“我要的就是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如你所说,一个王朝的走势不是我一个人便可以掌控,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强势的王朝怎么可能衰落!可是经过几十年的腐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泉涌就会如破堤的洪水般泛滥,到时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偌大的王朝如一盘散沙土崩瓦解!而你们就是埋下种种隐忧的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催化着历史,即便你们此刻不知,而一切都会因为你们而改变。但你们终究不属于这里,再待下去会适得其反,所以我要送你们回去,让那些隐忧慢慢萌发,继而到一发不可收拾。”
      爽怡心伤的欲哭无泪,五内俱寒,唯有怀中的小人散发着无比的温暖,她用力的抱紧孩子,冷笑道:“你总算告诉我原因了,不再让我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好,我会转告敏敏,等你认为时机适合的时候再通知我们吧!”她转过头不去看他,抱着孩子坐在榻沿,轻声哼着歌谣。
      天志轻应了声“好”,灯火晃动,屋内一暗,再无幻像。
      爽怡扑倒在榻上,默默的流泪。为什么连丝毫挽留不舍的意思都没有呢?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计划中事,她的一切都由他来掌控,何时来何时走,就连感情也随他一句说断就断。难道她在他心里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只是他报复的工具而已!
      孩子睁开眼睛,细弱的手掌抚去她脸颊的泪水,嗯嗯啊啊的叫着,似乎在跟她说话。
      爽怡握住孩子稚嫩的小手放在颊边,欣慰的扬扬唇角,随即忘形的哭泣——

      弦月高挂、夜凉如水,寂静的村庄内只闻得轻微的虫鸣,冷清的月光泻了一地银白,孤影残风堪怜。
      敏仅着单衣站在风口,仰望着点点繁星,想要从中找出两个熟悉的星辰,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找到,她长长叹了口气,黯然的垂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影子。
      李希敏默默走到她身边,随她看着影子,刚才的形单影只变成了双双对对,他伸手抚摸着影子的头,想要除去她挥不去的哀愁。
      敏不动声色的动了动,避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农舍中走,眼前一黑,李希敏挡住了她的去路,受伤的眼神看着她,问道:“难道我连默不作声陪着你也不行吗?”
      敏平静的回视着他,淡淡道:“你真的希望天天守着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度过一生吗?如果我一生都不改变心意,你会不会后悔做了这个决定?我让你受到了伤害,武郡主又会怎样伤心呢?这些你都想过吗,你真的要将自己的大好人生交给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样糊里糊涂的生活吗?”
      李希敏刚要开口,敏抬手制他,又道:“不要这么快回答我!我希望你再想想清楚,你从小以为父母不恩爱,心里留了不好的阴影,难道你不期盼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度一生?世人都希望得到轰轰烈烈的爱情、渴盼一见钟情,可谁又知道最珍贵的却是平凡生活中的真实,那才是涓涓细流、绵绵不断。你父母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而你对我就如你父亲对待武玄霜和上官婉儿的感觉,虽然充满激情却最终归于平静,你现在没有遇到真正打动你的人,所以你以为我就是你的唯一,等到你遇到了那个‘她’,你就会知道你对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刻骨铭心了!”
      李希敏下意识的摇头,怒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感觉!为什么你认为你不是我的唯一,却认定吴名是你的唯一!你认为轰轰烈烈不是真情,那你和他又是什么?敏敏,为什么活着的人不能打开新的幸福,而将自己固封在以往的回忆里,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排斥别人呢?难道活着的人真的永远替代不了死去的人吗?”
      敏苦笑着点点头,道:“对,你说得很对!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我会如你所说用时间来治疗我的伤痛,慢慢走出那一段感情,接受另一段爱情。可是这只是‘如果’,‘如果’不能去除我体内的情花毒,他的死催动了毒素,几乎让我痛不欲生,一夜愁白了头,也让我的情感停滞在他死的那一刻;‘如果’不能消除我过往的记忆,更不能抹去他死在我怀里的印记,我答应过他要等他,我不能再失信,我一定会等他再来找我!我承认是我辜负了你,但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放手让你走。我逃脱不了情花的桎梏,但你可以再去寻找新的幸福,完全把我忘记,重新开始!”
      李希敏心痛的一掌拍在额头,从怀中抽出青海骢的腰带,喝道:“重新开始?你让我如何重新开始!这条腰带是可汗给你作为你我定情的信物,是你亲手交给我的,是你答应嫁给我的!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对着天山盟誓、祭拜过天地、父母的,你是我李希敏名正言顺的妻子,你现在让我离开你、结束这段关系,这不是你说要结束就能结束的,我不允许,你就还是我的妻子,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他痛极落泪,拂袖离去。
      敏看着他绝望的背影,知道伤他极深,可心底却没有一丝反应。她用手按住心口,这颗心脏只为一个人跳动,而那个人却不是他——

      遥望着长安城门的车水马龙,朱漆的匾额上雕刻着明德门,高高的城墙耸立着,映衬着京城的威武不凡。
      敏一身华服端坐在马上,珠翠点缀的帷帽遮住她的头发和面容,素手扶着马缰,悠闲自在的随着马身的起伏而晃动。李希敏一身家奴打扮,牵着缰绳缓步穿过启夏门,守城的士兵粗略打量了一番,未作阻拦。
      爽怡着一身极普通的罗裙,抱着孩子仿若寻常妇人跟在他们身后进入长安城。
      三人隔着一段距离沿着启夏门一直往北走,不远处就是黄亲贵族居住的街坊,爽怡不解,快步跟上敏,急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敏轻掀帷帽,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宣阳坊,轻声道:“我要去拜见太平公主。”
      爽怡和李希敏都是一愣,竟没想到她回来第一个要见的人是太平公主,还未反应,敏已从马上跳下,款款的向宣阳坊走去。
      爽怡抱着孩子追了两步,却被李希敏拉住,爽怡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要让她去见太平公主吗?太平公主早就恨死了她,她进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李希敏眼神晦暗的望着她,泄气的摇摇头。“她既然敢去,就早已想好了对策和结果。恐怕太平公主巴不得她去,因为她们将结为盟友,共同对付太子李隆基。”
      爽怡震惊的转头看着敏走上台阶,像一个门房轻掀了帷帽的一角,轻声说了一句,门房吓了一跳,立刻奔进门内通报,不一会儿,公主府内的总管亲自出来相迎,引着她进了府。爽怡难以置信的轻叹,她突然后悔不该去找敏,与其这样尔虞我诈,不如让她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穿过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敏由总管引着走入一处幽静的水榭。雅致的水榭中一块翠玉几案前,太平公主端着茶盏静静的观察着她。总管施礼退出,静谧的水榭中仅留她二人。
      敏静静的站在水榭前,迎接着她的审视,素手轻抬将帷帽缓缓掀起,毫不意外的看到太平公主的眼神由紧张转为震惊。她将帷帽摘下,头上缠着白色的丝巾,让她显得超尘不凡。她盈盈一笑,福身行礼。
      太平公主很快调整好情绪,抬手引她入座,见她面貌如昔,只是眉目间多了些清冷气质,让她整个人不同往昔。太平公主为她舀了碗茶,状似不经意的问:“尚仪在外游历一年有余,看来获益不少。只是外面天高海阔、无限逍遥,尚仪又何必再回这是非之地?何故回京先见本宫,还要避开崇简?”
      敏点头道谢,接过茶盏,从容笑道:“公主心如明镜,怎会不懂奴婢的来意!昔日与公主曾有多番合作,也算是融洽愉快!所以奴婢此来是想与公主谈一笔买卖,不知公主可有意愿与奴婢再度合作?为表诚意,奴婢特地避开立节郡王单独求见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太平公主默然无语,只是将茶盏里的旧茶倒在地上,重新舀了一碗茶细细品着。
      敏见状急忙起身,福身谢道:“多谢公主不计前嫌,奴婢在此谢过公主。”
      太平公主不解的望着她,疑道:“尚仪此话何解?本宫未曾言语,怎会答应与你合作呢?”
      敏指着地上的茶渍,道:“公主倒弃旧茶、换以新茶,不就是表示愿意捐弃前嫌、重新合作吗?公主有心,奴婢若是不解公主之意,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宽宏!”
      太平公主扬手让她坐下,才道:“虽然本宫十分想相信尚仪的诚意,但尚仪昔日不也曾如此向韦庶人投诚,既有前车之鉴,你让本宫如何信任你?”
      敏卸下一脸的笑容,正色道:“公主顾虑的是,昔日我向韦后投诚确是逼不得已,我所说的享尽荣华富贵、掌握权势是假,我一心只想保护我关心的人,所以只有我受宠才能保他们一夕安枕。可如今不同了,我最想保护的人已死,我关心的人饱受折磨,我自己也是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是拜一个人所赐。我放弃纵马江湖逍遥自在的生活而选择回来,就是为了报仇,救出我关心的人,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公主相不相信?”
      太平公主看尽她眉眼中的清冷和阴狠,恍惚中竟似看着年轻时的上官婉儿,风华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和心碎后的冷漠。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怔忡的垂首搅茶。敏的话她已信了九分,何况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可以给李隆基致命一击的人,而敏以她特殊的身份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如果敏变成第二个上官婉儿,那她就不必再担心崇简和她的关系,一个绝了情的女子不会再为感情付出。
      太平公主优雅的端起茶盏,微笑着与她对视,道:“本宫相信你,只愿我们的合作可以亲密无间、各取所需。”
      敏恭敬的举起茶盏,点头还礼。“多谢公主,我一定让公主得偿所愿。”
      太平公主笑意加深,心中有恨的女人会不择手段,才越容易让人抓住弱点,而她相信她已经抓住了慕容敏的弱点。
      敏轻轻将茶盏放下,柔声请求:“我想求公主一件事,不知公主可否答应?”
      太平公主一凛,审视着她问:“说来听听,看本宫能否办到?”
      敏轻笑,道:“此事若公主办不到,这世上怕没有人能办到了!”她遥望着大明宫的方向,正色道:“请公主安排我秘密进宫,我要面见陛下。”
      太平公主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耸立在龙首原高地上巍峨的宫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