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21、第二十章 如梦亦如镜（2）

　　第二天，一大早，宋桑就醒了过来，拉着纳兰诚去爬山。宋桑早就看出，纳兰诚是一个有健身习惯的人，他的身材结实而匀称，既不干瘦，也不羸弱，身体线条非常突出。而宋桑也因为时常需要外出作业，一直在坚持健身。
　　两人出了别墅，准备沿着山道登顶。
　　宋桑走走停停，并不甘心落后，因此总想让纳兰诚慢下来。
　　“纳兰诚。”
　　纳兰诚回头，看到宋桑眉眼间露着几分生气，只笑着看她，没有说话。他和宋桑的心虽然靠得很近，但有些东西，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比如日常相处。他想真正了解宋桑，就要真正走进她。现在，他认为，就是一个机会。
　　这几日，宋桑的话多了，他的话就少一些；她想更多了解他，他就慢慢一点点地告诉她，他的往事；他们之间不曾有两个人单独的相处，他就带她来山间别墅，因为他察觉宋桑似乎更喜欢空旷有生机的地方，城市的人群似乎有时会让她感到无措和压抑。
　　还有关于她的很多小细节，他在慢慢发现。
　　他觉得，宋桑也在慢慢发现。
　　许久，宋桑也只是平静地看着纳兰诚，没有说话。
　　纳兰诚笑了笑，不知宋桑是不是就是故意在等他开口，忍不住问：“怎么了？”
　　宋桑摇头，眼里突然多了漫不经心，“没事。”
　　“是吗？不是有问题想问我，才叫住我的吗？”
　　“是啊，但我突然不想问了。”接着，却又忍不住低声嘀咕，“谁让你走那么快，我们明明是一起爬山，到最后我还是感觉只有我一个人……”
　　“哦，原来是这样！”宋桑没料到纳兰诚会突然靠近她，凑到她耳边低语，立刻伸手推纳兰诚，从两人影子的纠缠来看，男子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身旁纤细的身影完全包裹，宋桑的心蓦然猛烈跳动起来，她想到了她前晚的醉酒，那是有意变无意，这次明显反过来了……
　　“不是这样的，纳兰诚……”宋桑推不动，索性放开手，等着纳兰诚主动离开。
　　纳兰诚没有离开，声音反而更加低切，“那你得告诉我，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你很在意啊？”
　　宋桑也没有再动，两人身子紧挨身子，头抵着头，明明靠得那么近，彼此之间距离却似乎反而比之前离得远了。
　　“你不说出来，我当然会在意。”纳兰诚低声道。
　　“我……”
　　宋桑突然想起了她刚才的失神，在她叫出纳兰诚的名字后，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段模模糊糊的回忆，那段回忆里的人，她一个都看不清，然而，似乎曾经……也有个人像纳兰诚那样站在她的前面，沉默无声地看着她，看了她许久，最后，那个人转身离开，同她越离越远……
　　“我想问你，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宋桑笑着摇摇头，还是没有说出那段回忆。因为她早就决定了，这几日，她要心无旁骛地和纳兰诚在一起，不去想任何的事。
　　“接下来，爬山。”纳兰诚不急不忙地道。
　　接着，右手自然地下滑，牵起宋桑的手，两人开始一起继续走向山顶。
　　“那在这之后呢？”宋桑问。
　　“在这之后，我没有安排了。”
　　“纳兰诚，你怎么这样？不是说都听你的吗？”
　　“过了一天了，换成听你的。”
　　“好吧，那就听我的。你待我可以做我的助手，我们去山里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植物……”
　　“好。听你的。”
　　……
　　两个人渐渐走远，林中，他们的声音却还在回荡。
　　“……纳兰诚，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好像没有吧。”
　　“那我曾在南方小镇见过的那个人，是你母亲吗？”
　　“对，她就是我母亲。”
　　鬼王之母，闻雅天，如今丰都的掌权人。

　　两人登山归来，自然还是纳兰诚做饭，宋桑善后。
　　趁着宋桑善后的时候，纳兰诚准备好了两人外出的装备，冲锋衣，遮阳帽，绳索，应急通讯工具等等，一应俱全。
　　宋桑见到，十分满意，当然也十分开心。
　　两人骑车出了深谷，沿着盘山公路而下，去寻迹未被商业开发的森林。
　　一路上，宋桑开心地和纳兰诚说笑，放纵地享受着秋日的阳光。
　　纳兰诚也很开心，因为这又是未曾见过的属于宋桑的另一面。
　　到了森林入口，宋桑收敛了几分笑意，而多了几分持重，有了几分纳兰诚之前所认识的宋老师的样子。野外考察，森林探险，听起来平常，回想起来刺激，可危险总是相伴相生的。
　　“纳兰诚，你待会可真的要听我的，无论如何，我的经验总是……”宋桑说着，忽然想到了上一次，她不幸从石壁上坠落，之后去医院，与纳兰诚第一次偶遇，她摇头笑了笑，平静却郑重地道：“能救命的。”
　　她能冒险，其他人不能，纳兰诚也不能。
　　宋桑想到每次她外出时，叶慕时有的叮嘱，杞人忧天，总比将来后悔要好。宋桑希望，这一次，是她杞人忧天了。
　　纳兰诚立刻笑着回道：“宋老师，你也别忘了，关键时刻，我也是能救命的。”
　　纳兰诚对于宋桑情绪的变化非常敏感，最近几天的相处，他察觉她虽偶有失神，但大体是放松开心的。只有这一刻，他觉得宋桑似乎忽然又变得紧绷了起来。
　　“哦，不好意思，我的确忘了。”宋桑不好意思笑笑。她竟然真的忘了，无论纳兰诚是谁，但他现在是一位出色的医生。
　　随行医生，关键时刻，可不是能救命吗？
　　宋桑抱歉地拍了拍纳兰诚的肩，一脸的笑意……和蔼。
　　纳兰诚顿时一怔，抿着唇，笑着与宋桑对视。
　　宋桑笑意不减，悠悠道：“既然纳兰医生叫我一声宋老师，那就得好好听老师话啊！你说是不是呢，纳兰医生？”
　　“是。”纳兰诚长长叹了一口气，笑着点头。
　　宋桑顿时欣慰地也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再次轻轻拍了拍纳兰诚的肩，接着，还想伸手去抚摸纳兰诚的头发，被纳兰诚淡笑着躲开，宋桑识趣地将手一收，然后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
　　完全配合的纳兰诚，她才不稀罕呢！
　　这几日，纳兰诚配合她笑，配合她闹，他的话变得少了许多；然而越这样，她也越想知道纳兰诚到底会配合她疯到什么程度。她活了千年，难得遇到一个纳兰诚，她想撩他，他也配合；可纳兰诚明显比她段数更高，有时候明明只是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都能让她心头微荡；她当然不服气，当心中恶作剧因子浮起的时候，她才没有控制自己，原来纳兰诚最不想做的是她的学生！
　　“那走吧。”
　　宋桑终于不再笑了。笑够了，也看到了纳兰诚略显无奈的样子，现在，该她带着他去看看大自然数不清看不完的奇迹了。纳兰诚，再次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宋桑和纳兰诚在广阔天地间，玩得忘我，却不知，本应去旅行的沈昀和叶慕已经回到了沈昀家。
　　凌妩接到消息赶来，见沈昀和叶慕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都有几分凝重，心中预感成真，她难得没有开玩笑，直接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可不相信，沈昀和叶慕这个时候会去旅行；她更不相信，沈昀和叶慕这样沉默地坐在这里，会事出无因。他们俩的正经，历来跟她的不正经，有得比。
　　“丰都来人了。”
　　五个字，简洁干脆，疏离感十足。是叶慕说话的风格。
　　丰都来人了？
　　来的是哪一派的人？
　　为了谁而来？
　　短短一瞬，凌妩脑中快速闪过了这几个问题，她皱了皱眉，仍旧直接问道：“为了谁？”
　　叶慕没有回答。
　　凌妩转向沈昀，沈昀淡淡道：“这件事，你又怎么会猜不出？”
　　“我猜得出啊，只是好奇来人是谁。”凌妩似乎依然不怎么在意，“丰都，于鬼王之下，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容榷大判官，他是丰都最高判官，司掌执法，是令所有生魂都闻风丧胆的真正的鬼见愁，在他手下，又有十大判官，统率四十九押司，与你俩主管的七十二司接洽，独掌丰都刑罚的执行。他的职级虽位属鬼王之下，但实际权力与鬼王同级，可是个让鬼王之母都十分忌惮的人物。不过，判官司及其下押司不是历来不会现身凡间，不管凡间事务吗？这一次，他们怎么敢插手你们的事？”
　　丰都实行法权分立，鬼王辖一桥七十二司，主持丰都运营，管理丰都各类事务。
　　而容榷掌丰都刑罚，两派矛盾其实不少，因为职权划分不够明晰，但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为了宋珺，容榷竟然派人来了人间？凌妩直觉有些怪异，况且，她也不相信，容榷会对纳兰诚的事毫无所知，纳兰诚现在又和宋桑在一起，宋珺逃离丰都显然是为了严磬，宋桑也想找到严磬复仇，那么，这位容榷大判官到底是想做什么？
　　仅是想将宋珺抓回丰都吗？
　　还是想再次审判宋珺？
　　凌妩实在想不通。
　　“所以，现在，纳兰诚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凌妩觉得他们的鬼王大人实在好命，明明是犯了错，流放人间，偏偏比他们过得都潇洒自在。丰都，有鬼王之母替他周旋；在这里，所有事，他们也不得不替他扛下。如果容榷此次是想利用宋珺的事，指责鬼王之母和纳兰诚失职，让宋珺逃离了鬼域，两派纷争一起，丰都必然会发生动荡，那他还能安全回到丰都，继任鬼王吗？
　　可惜，这些，纳兰诚暂时都不会想。
　　凌妩心中明白，却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她叹了叹，又问道：“来的是谁？你们碰见谁呢？”
　　必然不可能是十大判官，那就只能是四十九押司了。
　　凌妩想着，也陷入了沉思。
　　室内越发沉默。
　　“叮咚——”
　　忽然却有铃声从门外响起。
　　凌妩斜眼看向沈昀，沈昀没动，叶慕也依旧没动。
　　凌妩恍然意识到什么，她叹着气起身，准备去开门，这时，门外却有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你，你是谁？怎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身后？”
　　这是余朦的声音。
　　而门外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没答。
　　凌妩脚步一顿，转身，看了一眼叶慕。叶慕依然没动，双眼冷漠地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喂……”余朦似乎被人突然扼住了脖子，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能这样？我……不认识你……你放开……你的手……”
　　凌妩脸色一变，立刻快速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咦，竟是你。”
　　凌妩看向挟持着余朦的那个人，语中有惊讶，但脸上却毫无惊讶，反而也多了一丝凝重。
　　“是我。”那人声音听起来十分尖细，几乎不像任何年轻女子，话中全无一点柔婉。
　　挟持余朦的是一身押司装扮的年轻女子，在凌妩的印象中，四十九押司中只有一位女子，而且她是鬼差中的异类。难怪沈昀和叶慕会沉默，丰都传闻，这个异类是容榷最忠实的拥趸。嫉恶如仇，冷面冷心，一如容榷。
　　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丰都既定规则最严格的维护者，这就是容榷大判官。
　　凌妩目光微动，看了一眼正向她求助的余朦，示意她暂时不要出声，她抬头看向年轻女子，继续问道：“你抓她干什么？”
　　“我从她身上闻到了一些气息。”
　　鼻子真灵。想想，只可能是宋桑的气息。那么说，她想利用宋桑来找出宋珺？
　　凌妩并不太确定。
　　这时，叶慕却道：“你不该动她。”
　　余朦见到叶慕出来，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但她咬了咬唇，还是没有出声。
　　凌妩目光在叶慕和余朦身上来回扫了扫，退后一步，退到了刚来到门外的沈昀身边。她怎么忘了，余朦可是叶慕的学生。
　　年轻女子眉眼一挑，神情变得更加狠厉，“哦，那你能带我去找宋桑吗？叶主管？”
　　叶慕语气沉肃，显然不想与她一直纠缠，“这与判官司有何关系？”
　　年轻女子又是一声讥笑，“有没有关系，你岂会不知？我的上级对你们的隐瞒很不满，对你们的工作也很不满，所以，让我来速战速决，有何不可？”
　　“但他不可能让你找宋桑，不是吗？”沈昀上前一步，站到叶慕身边，沉声开口。
　　“真是好笑。看来沈主管长驻人间，已经不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不过，沈主管一定不会忘了，人间有句话，叫酌情行事。如果利用宋桑，能够找到宋珺，又有何不可？”
　　如果利用宋桑，能够找到宋珺，那又有何不可？
　　难道这就是宋珺忽然蛰伏不出的原因吗？
　　一时间，凌妩竟然找不出反驳年轻女子的原因。
　　几人对峙着，门外一阵沉默。
　　凌妩觉得还是不应将余朦牵扯进丰都的纷争之中，她想，那就只能去打扰正在休假中的鬼王大人了。
　　心中刚定，她也上前一步，只淡淡瞟了瞟身侧的沈昀和叶慕，然后，毫不犹豫地笑着对年轻女子道：“好，我已经决定了，带你去找宋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