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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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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与西越硝烟再起,两军对垒已有半月,伤员越来越多,城中可以征收的军粮也已到了极限。
发往朝廷请求增援的奏折皆未收到批复,更蹊跷的是,前往青州和澹州求援原本只要两三日的路程,却迟迟没有结果。
两队亲兵,足有二十人。
直到这日,终于有了眉目。
据那赶回的士兵所言,他们向青州总兵求援,竟被当做散播谣言的人给扣下了,将他们关在了一座院落,院外层层守卫看管,滴水不漏。
而他与其中一个守卫是旧相识,这才得了机会逃出来。
那青州总兵口口声声说:“梁越议和,两国修好,并无战事,更没有收到朝廷的军令。”
“你不是传了密信给太子,太子那边怎么说?”
花无缺面色沉沉:“回信说近日太子抱恙,一切容后再议。”
魏知恒当即发作了:“十万火急的军情,怎么容后!朝廷竟如此眼瞎心盲!”
“知恒,慎言。”花无缺正色道:“传令下去,让城中所有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男子入军。我们还有多少粮草?”后面那句是问江小鱼的。
“最多撑一个月。”
花无缺霎时变了脸色。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魏知恒烦躁地在军帐里转着圈,“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弄来粮食?”
“能征的都征了,知州大人也早把府库里的存粮拿出来,现在城中大多是行动不便的妇孺。”江小鱼叹道,“就算去邻县借到粮草,也没有援军……”
魏知恒霎时泄了气,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什么。
这时,沉默了半晌的花无缺终于说话了,“知恒,你明天一早亲自去襄州找李巡抚请他增援,李巡抚掌管三州,与我有些交情,应该没问题。”
魏知恒:“好,我一定找到增援,守住定州!”
花无缺抿唇思索片刻,又说:“江小鱼,明日你和知恒一起去。”
“为什么?”不知为何,江小鱼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是军令。”
花无缺如此回答,严肃而冷漠,让江小鱼不得不在意。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味与血腥味,未扑灭的火苗在草根上滋滋燃烧着。
方才刚刚经过一场打战,将防线推进了十里。
代价却是千名将士的生命。
花无缺从前线回来之后,整整两个时辰没有见人,没有说话。
魏知恒提着酒坛不顾守卫的阻拦直直闯了进去,花无缺仍然一言未发,只是不停地给自己灌酒。
江小鱼看不过眼,按下他的手:“别喝了。”
花无缺看了他一眼,果真没有再动。
“让他喝吧,清醒了那么久,也该醉一回。你好好看着他,外面的事交给我。”魏知恒叹口气,去处理其他的杂事了。
“走了。”花无缺盯着门口,似要将那门板盯出个洞来。
江小鱼觉得不解,又听花无缺说:“你也走。”
“我?去哪儿?”
“不是定州,哪里都好。”
江小鱼何曾见过这样的花无缺。他伸出手,在花无缺眼前晃了晃,问:“花无缺,你还认得我吗?”
花无缺看了许久,没有回答。江小鱼以为他醉的糊涂,谁知花无缺突然抓住他的手,“江小鱼,你是江小鱼。”
江小鱼吓了一跳:“看来你还没醉傻。”
“我本来就没醉!”花无缺皱着眉反驳他,然后拉着他进了内室,指着墙上的挂布,“这是定州。”
“是,是定州。”
江小鱼附和着,心道不能和醉鬼计较。
花无缺转身看着他,低声道:“定州,是我认识你的地方。”
江小鱼怔了怔,转而笑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屋子,那时我刺杀你没有得手,反被你划了一剑。”
他想,幸好没有得手,否则他将失去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嗯。”花无缺点点头,又变得失落,“可是定州……我守不住了。”
“不会的,明天去襄州找来援军,一切都会好的。”
闻言,花无缺目光闪烁,下一刻忽然倾身抱住了他。
江小鱼顿时失神。
只听花无缺低低道:“爷爷交给我的定州,我守不住了。”
江小鱼迟疑地伸出手,缓缓地回抱住花无缺,心头一片酸楚:“不会的,你是最厉害的将军,我相信你。”
花无缺直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江小鱼愣愣道:“怎么了?”
花无缺眨眨眼,忽而凑近些,轻声唤道:“江小鱼,你……我……”
过分亲近的距离,江小鱼莫名紧张起来,呼吸也快了几分。
他还未说话,花无缺自顾自地摇头,说:“算了。”然后低头继续靠在他肩上。
二人就这么静静相拥,江小鱼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背,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江小鱼哭笑不得地扶着他上床,脱了鞋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细细打量他。
花无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冷静,唯有在醉酒的时候,才敢放纵任性片刻。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若生在普通的富贵人家,不用承担这艰难的责任,该是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
可偏偏这重担与江小鱼的父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小鱼感觉眼眶酸涩发疼,隐隐有水光模糊了视线。他轻轻覆上花无缺的手背,声音微不可闻:“辛苦了。”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外面阵阵鸟鸣声传来,花无缺吃痛地按着太阳穴,睁开眼一看,天光大亮。
花无缺着急地起身,询问了外头的守军才知去襄州几人已经出发了。他骑上马疾行而去,在西山的官道追到人。
众人听到身后疾驰的马蹄声,纷纷掉头上前,江小鱼因着昨夜的事不免忐忑,踌躇片刻没有过去。
他看着花无缺与魏知恒说话,随后花无缺径直朝自己的方向来,而其他人留在原地,随意聊着天。
江小鱼一眼看出花无缺来的匆忙,顺手替他摆正腰封,调笑道:“将军的形象不能丢。”
昨夜花无缺虽然醉酒,却还记得发生了什么,此时就有些局促:“江小鱼,你……”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花无缺干巴巴地道:“襄州不算太远,最多五日就能到,路上小心,不用赶得太急。”
江小鱼笑道:“那可不行,全军将士和城里的百姓都等着呢,必须快去快回。”
晏晏笑语不断拨动着心弦,种种情思早已在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花无缺再也压不住骨子里的冲动,抬手抚着江小鱼后颈,覆上了唇。
简单的唇瓣相触,微凉间生出一片火热。江小鱼顿时感到血脉偾张上涌,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似乎长到足以看遍人生,又好像只有眨眼的瞬间。
分开之后,两人额头相抵,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花无缺垂着眼,留下句“一路平安”,然后转身驾马离去。
江小鱼怔愣在原地,慌乱之后,整个人被莫大的欢喜与暖意笼罩了,此后这一人将牵动他所有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