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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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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正是那鬼面先锋值夜。带着麾下卫队巡视到地牢附近已是半盏茶之后的事了。地牢门口的两个守卫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僵直。顾惜朝匆忙离开,显然并没有太多时间处理他们的尸首。鬼面先锋看着他们的尸首,怔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怪异的神气,接着便淡淡地吩咐道:“进去看看。”在他看来,顾惜朝被带回营中之时就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又想逃跑根本就是找死。军营重地、城坚将勇,就凭他这情况,插翅难飞。因此,却也不着急着追缴。反而是很好奇顾惜朝究竟如何从地牢中逃脱,这么想着,嘴角显出几许嘲弄的笑意。
走进地牢,随行的两名士兵仔细翻检着禄蛮子勃哈儿的尸身,回禀道:“大人,禄蛮子跟门口的两个弟兄一样,是被人割喉放血死的,至于勃哈儿,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尸首也没有僵,反而软地……像棉花一样。”
鬼面先锋心念一动,道:“那地牢的门锁取来给我看看。”
不一会,那已被捏地变形的铁锁就送到了近前,鬼面先锋取过铁锁凑着火把仔细一看,那铁锁早没了锁的模样,像是被融成了铁水又迅速冷冻,成了一块无用的废铁,上面竟还留下了顾惜朝几道清晰的指印。再一想那尸体软得像胚胎一样的勃哈儿,鬼面先锋冷笑着道:“落凤掌!”苍茫山距此近百里,顾惜朝你竟还有余力,好,当真好得很!这么想着,已然抑不住勃然怒气,转头命令卫队,“把他抓回来,不论死活!”
话音刚落,地牢外已传来众人惊恐地叫声:“走水!走水了!”
“不好!粮草!”鬼面先锋大叫一声,快步冲了出去。顾惜朝联同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铁风骑”当年在西夏最常做的就是偷袭暗杀劫烧粮草辎重的活计,此人现下身单力孤,若是存了必死之心为所欲为,营中定然损失惨重。
果然,营里已乱做一团。被火烧着而嘶声大叫的有之,指天骂地痛斥宋人狡诈的有之;受了军令忙着灭火的有之,于瞌睡中惊醒忙着穿盔戴甲谨防敌犯的有之。人来人往,还有被割断了缰绳,见了火光本能惊跑的马匹,鬼面先锋一时竟找不到顾惜朝的影子。
“大人,要不要先帮忙灭火?”他身边一个相貌机灵的亲随却凑上来说了一句。今夜轮他们值守,现下不但犯人跑了,连粮草都被人烧了,将军追究起来便是死罪。大伙心中委实惴惴,可先锋方才却下令要先追顾惜朝。
“闭嘴!”鬼面先锋怒瞪了他一眼,大步上前,跳上一匹惊马,用力扯住缰绳,回身向部下命令道,“不要管这里,跟我去追顾惜朝!”他麾下的亲卫毕竟训练有素,哄然应声,翻身上马,向城门奔去。
居庸关城门高大,城墙也坚固,可虽然是战时,辽人仗着城坚却只有一个百人队在此看守,也没有配备马匹,待把守城门的辽兵听到马蹄声响,各自从睡梦中惊醒时,穿着辽军服饰的顾惜朝已冲到近前。也不答话,并不理会辽兵的喝骂,一径冲到前去,手中的弯刀凌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猛然间砍在一个辽兵的身上,自肩胛骨斜劈而下,将他上半身一分为二,骨骼断裂,血水和着内脏如爆破一般“砰”地一声猛然飞出,血撒大地。守门的兵士傻了眼,哪里见过自己人杀自己人?便是杀人,又哪里见过如此残酷的?只是这么一楞的功夫,先声夺人的顾惜朝来回几次冲杀,只不过一照面间,辽兵已经被砍翻了一片。有那聪明灵醒点的辽兵眼见不是事,或是倒下装死,要么便撒腿奔逃。只是双腿哪里逃得过战马,不过跑出几步,就被追到砍翻。片刻功夫过去,这城门处已经是血流满地,守门辽兵大半被砍死,少数没死的,倒在地上呻吟,顾惜朝这才微微喘了口气,跳下马去,只要有□□气的,便补上一刀。待守城的辽兵都成了一具死尸,他才搬开门杠,用力推开城门,挥鞭打马急不可耐地冲出城去。
追踪而至的辽兵见自己的弟兄死状如此之惨,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都红了眼。而鬼面先锋却在城门后停了下来,他侧耳倾听,顾惜朝已然跑远了,完全听不到马蹄响声。可是,是往哪个方向呢?
往南,是澶州北城。只是这一路马不停蹄也要一夜,更不要说这一路还有不少的暗哨。往西,是苍茫山。不过百里地,只要他还有力气跳过那悬崖!可恨他把守卫的杀了个干净,连问路都不可得了。顾惜朝此人行事果然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想了想,还是把副将拉了出来,派给他十余名辽兵,往南边追去。而他,则带着其余五十多名骑兵向苍茫山追去。
顾惜朝选的方向果然是苍茫山,也不过是跑了十几里,鬼面先锋就看到前面的顾惜朝。他心中大是得意,不禁微微而笑。身旁的数十骑更是兴奋,“呜啦”叫着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冲向顾惜朝。顾惜朝一紧马缰,足尖一踢,纵马疾弛,上身却扭了过来面向追赶而至的辽兵,勾起硬弓在手,右手从箭筒中倒提四枝箭矢的雕翎捏在手心,只将一枝箭搭在弦上,倏地拉开弓弦,一箭射了出去。冲在前面的骑兵还来不及躲闪,顾惜朝右手一捻,又是一枝箭搭在弦上,手法快如闪电,只听弓弦“绷绷”连响,五枝箭如同流星赶月一般,一箭衔一箭飕飕地射了出去,箭箭连环,一气呵成。
“不好!连珠箭法!”鬼面刚叫了这一声,他已失了五名骑兵。
顾惜朝连珠箭发,又是多人落马。如此一来,辽人忌惮他那神乎奇技的箭法,皆不敢追得太前,他与辽人骑兵的距离又拉远数十丈。鬼面先锋冷哼一声,纵马上前,眼明手快挥鞭,往上击出。那以鞭击箭之术,原是鬼面的拿手本领,顾惜朝一路奔逃至此,内力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羽箭射出,箭身上所挟内力不足,马鞭击到箭身,竟被鬼面打落。鬼面一击得中,众人皆是叫好,士气大震。鬼面这才取出自己的长弓,一箭射向顾惜朝座骑。顾惜朝身体向后一仰,伏在鞍上,又拔刀在手,一刀劈开了那枝箭。鬼面的第二枝箭追踪而至,这次却是射向了顾惜朝本人。
鬼面这一箭膂力雄强,去势极快,顾惜朝的弯刀虽劈中了那箭身,却只是将它稍稍荡开,那羽箭一偏,“卟”地一声,插入了他的胸口,顾惜朝身体一晃,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骑兵们见到顾惜朝中箭坠马,俱是高声大呼。一提缰绳,上前驱近几步,却没有见着顾惜朝的尸身掉下来,正觉古怪,那失了控制的军马下又射出几枝厉箭,追在前面的几名辽骑的座骑皆中箭,军马吃痛,立身嘶叫,把毫无防备的骑兵都颠了下去,惊马来回踩踏,有些士兵躲闪不及,竟被骑了一辈子的马活活踏死。
顾惜朝躲在马腹下,双足勾住马身,在马腹之下拉开强弓,右手扣住三枝羽箭同时射出,又有几匹马的马腹中箭,跪地死去,而马身上的骑兵止不出冲势,飞跌了出去。
鬼面这时也看出方才那一箭其实并没有射中顾惜朝,却被人将计就计了去。气急败坏地叫道:“射马!射马!”
顾惜朝冷笑一声,腰身一拧,如游龙般翻身上马,他的面前是一面巍峨的峭壁,距离不过三十丈。狠狠地一抽马鞭,快马飞奔眼看就要一头撞在那峭壁上,只见他一勒缰绳,那快马在峭壁前不过几丈的地方忽然一个近乎直角扭转,飞速消失在拐角。
仗着高超的骑术甩开辽兵的追逐,顾惜朝突然弯下腰,俯在马鞍上,一声呛咳冲口而出,他乏力地抹去唇边的鲜血,喃喃道:“金成诺……”从怀中摸出那块刚从辽兵手上拿回来的晚晴留给他的玉配。那玉配,带着血,已然碎成了不规则的四块。若不是鬼面先锋那一箭正巧射中了它,只怕……
苍茫山,居庸关西侧最险峭的一座高山,东面的悬崖比西边高了三四丈,而相距却足有数十丈,而两个悬崖之间的峡谷更是无底深渊,落下悬崖的人绝无幸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顾惜朝听得马蹄声渐近,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要行一次险了。拉马退了数丈,伸掌摸了摸马头,低叱道:“跳过去!”用力一夹马腹,那快马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悬崖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早已疲惫不堪,跃到一半时就已控制不住身子,向深谷中坠去。顾惜朝见事极快,应变奇速,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向前窜出。
便在此时,耳后又有羽箭的破空之声凄厉响起。顾惜朝身在半空,只仗了那一口气能送他去悬崖那边,哪里还有分身之能?是以,在心中低叹了一声,大有“吾命休矣”之感。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
一阵鬼哭神嚎之后,鬼面先锋射向顾惜朝背心的那枝羽箭立时断为两截。神哭小斧在空中打了旋后回到燕无衣手中。他骄傲地一笑,向顾惜朝得意地扬眉。
顾惜朝见他和龙四出现在对面,内息随之一松,大叫着,“拉住我……”整个人向深谷滑去。
燕无衣见事不对,赶紧飞扑上前,半个身子挂在崖边,才堪堪捉住了顾惜朝的手臂。龙四更是手脚麻利,不等追到近前的鬼面先锋下令放箭,已经先把预备好的火药一股脑地扔向了悬崖的另一边。
燕无衣虽捉住了顾惜朝的手臂,奈何他大半个身子都在悬崖外,根本使不上力。可看顾惜朝的脸色却是从未有过地差,绝对不能再拖延。灵机一动,燕无衣忽然发笑,“惜朝,叫声三哥来听听,我就把你拉上来!”
顾惜朝果然大怒,瞪了他一眼,骂道:“混蛋!”胸臆间猛然又有了气力,一咬牙,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龙四忙着关注辽兵的动向,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也搭不上手,听到燕无衣这句话还以为顾惜朝的情况没他想象中那么糟,于是也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无衣,还玩?把他拉上来啊!”
这下,不用龙四多费唇舌,燕无衣退后几步,一把擒住顾惜朝的胳膊,把他提了上来。
顾惜朝的身子一落地,便回头去看悬崖那边的情况。鬼面先锋见顾惜朝脱险,龙四手上的火药又着实厉害,已经下令退走。顾惜朝到这时才真正放心下来,低喘了一口气,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竟一头向深谷栽去。燕无衣大吃一惊,怕他跌入悬崖,急忙抱住他,叫道:“惜朝,惜朝?”
“在我没醒之前,不许广霆出兵……还有,让戚少商小心,……金成诺!……”挣扎着把话说完,顾惜朝登时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