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105、浮屠门往事

　　云蝉、梦鲸和俱罗罗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少女正满面笑意地从门口走来。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虽算不上国色天香般的容貌，却也是生得清丽非常，一双丹凤眼暗含秋波，微翘的幼唇仿若三四月刚熟透的樱桃般可爱，皮肤更是极为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一般。
　　那一身服饰看起来也并不算太华丽，不过是一袭青色的襦裙，裙外罩着一层莹莹的薄纱，虽搭配简单，倒也得体好看。
　　云蝉瞧见少女这般年轻模样，心想莫不又是梦主采撷了天地精华造出来的奴仆？可仔细看去，少女目光轻盈流转，面容活泼可爱，全然不似之前那些领路的童子般木讷，于是便又猜想，莫不是梦主座下的弟子？
　　俱罗罗也是和云蝉一般的想法，瞧见少女后反而没了之前的紧张感，于是率先张口问道：“姑娘你可是梦主的婢女？梦主她老人家现下在哪里呢？”
　　细心的梦鲸却已经察觉到了状况，这少女虽看起来年轻，但是面容却不怒自威，身上的仪态也是极具威严感，加之方才梦神阁大门打开之时的那般说辞，便料定来人身份必不简单，方欲提醒俱罗罗和云蝉不可造次，女孩已轻颦眉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表情问道：“老人家？我看起来很老吗？”
　　少女的这番话将云蝉和俱罗罗惊讶到讲不出话来，一边的童子则冷冰冰地提醒：“这位便是这梦国的女王，梦神阁的主人，梦主大人。”
　　云蝉暗骂了一句：倒霉的精灵玩意儿，反应这般迟钝，害我们出丑……然后狠狠拍了俱罗罗脑袋一下，骂道：“你个臭沙匪！乱讲什么话！梦主大人哪里老了？”
　　俱罗罗听闻面前站着的少女便是让自己一直惧怕的梦主，一时傻了眼，被云蝉一拍惊醒，慌忙道歉，一边的梦鲸也想致以歉意，梦主却又换上了一副爽朗的表情，嬉笑说道：“没事，站在门口多无趣啊！快随我进来吧！”

　　三人忙不迭地跟在梦主身后进了梦神阁。
　　这梦神阁内里却和那外部金碧辉煌的模样有所不同，布置得极为雅致，到处摆满了藤木造的花架，上面摆放了好些陶制花盆，种着许多极为常见的花。唯一值得称奇的地方，便是这些花木原本并非同一季的花期，现下却齐齐开放，无论是凌霄花、栀子花还是绿梅、水仙……全都一起盛放，整座阁楼里各种清幽的香气相互混杂，却又并不显得凌乱，反而拼凑出了一种奇妙的香味，让人闻之便有种全身放松的感觉。
　　三人啧啧赞叹，云蝉方想问话，走在前方的梦主便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梦神阁外观要搞得那般花里胡哨的，内里却种了这么些花草，还全都是不出奇的品种？”
　　云蝉愕然地点了点头。
　　梦主笑着说道：“我好歹是这梦国的女王，住所肯定要有王宫的气质啊。不过我天性其实更爱这花草世界，尤其眷恋神州的花草，所以便施法移栽了神州那些最为常见的花草，让它们四时开放了。”
　　一边的俱罗罗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梦主便又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亲自出来接你们？”
　　俱罗罗也愕然地点了点头。
　　梦主笑着答道：“我本是个不喜欢喧哗的人，偏生当了女王得有女王的牌面，可我又实在不喜欢不熟的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于是便去采撷了树灵和雪魄，练就了这些童子供自己驱遣，可它们到底只是些灵魄造就的精灵，和那些草木冰雪并没太大区别，着实无趣，你们是我故乡来的客人，想来和你们聊天一定有趣多了，所以我便迫不及待过来见你们了。”
　　梦鲸瞧见云蝉和俱罗罗还没来得及说话梦主便回答了他们所有问题，心中暗想，这梦主莫不是除了占卜之术外，还会那读心术不成？这边梦主忽然回过头冲着梦鲸咧嘴一笑：“我习的法术现下中土早已失传，除了占卜与读心外，尚还有其余好些个有趣的用法呢。”
　　梦鲸听见她这般说法，瞪大了眼睛，心中想到：“这梦主果真神通，竟真能读心！”
　　一边的云蝉大叫道：“你竟会读心？那我们心里的想法你不是都尽知了？”
　　云蝉身后的俱罗罗顿时涨红了脸：“啊！这也太……羞耻了……”
　　云蝉转过身用力拍了俱罗罗脑袋一下：“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腌臜东西？还觉得羞耻？”
　　俱罗罗脸臊得通红，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此这般被人读心……就像是没穿衣服立于人前一般……太过难堪了……”
　　梦主却并不在意，莞尔一笑：“我也并非那般厉害，只是进了这梦神阁，便入了我的结界，这里面所有的事我便能无所不知了……”梦主略一停顿，然后指了指云蝉和梦鲸说道：“你们两还蛮有意思的……至于那小子嘛……就有点无聊了。”
　　三人闻言都不知该作何回答，云蝉和梦鲸原本并不太在意，但听了俱罗罗方才那般说法，竟也不自觉有些羞臊起来。
　　梦主似是察觉到了三人的窘态，于是大笑道：“哎呀，逗你们玩呢，现在的小孩真是无趣得很！我到底是活了几百岁的人了，啥没见过啊？”
　　听到梦主这般说法，梦鲸便又仔细端详了面前的梦主一番，只觉得这面前的女孩着实长得太过细嫩，哪里有百岁老人的模样？却又不敢细问，但又想到此时梦主必定已知晓了自己心里的疑虑，觉得这般去揣测前辈，还被人尽知，着实有些丢脸，于是更觉得羞臊难堪起来。
　　梦主却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在前方轻快地挪着步子，不多时便走到了一扇木门前，然后转过头对着三人说道：“你们三人来这里的目的我已尽知，想要知道取那鸠罗花海里的玩意儿倒也不难，不过……”
　　“不过什么？”云蝉和梦鲸异口同声地问道。
　　梦主轻轻推开了面前的木门，然后带头走了进去，边走边说：“你们且先跟我进来……”
　　三人齐齐答应了声好，然后便跟着梦主走了进去。
　　谁知刚走进木门，面前的梦主忽然化作一道幻影，一晃便消失不见。三人正在诧异，身后却传来了梦主的声音：“要我告诉你们取尊的方法，先活着走出梦渊再说吧！”
　　那语气听起来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轻柔明快，倒像是满含着不尽的恶意。
　　三人转过头，原本在前方带路的梦主，竟不知何时又幻形回到了门口。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脚下突然一空，那木门之后竟似乎是一道无尽的深渊，三人此时正悬空在那深渊之上。
　　“不好！”梦鲸暗喊了一声，慌忙驾起南离剑，然后冲着云蝉叫道：“快救俱罗罗！”
　　这一边，俱罗罗已然开始下坠，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起来。
　　一道剑光闪过，云蝉已然驾起无用剑，一把将俱罗罗捞起。
　　俱罗罗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说道：“谢……谢谢蝉兄……”
　　“好你个老妖婆！”云蝉指着立在门口的梦主骂道：“你竟敢暗算我们！看小爷今天不收拾收拾你！”说完，便驱动着无用剑向着梦主飞去。
　　那梦主却也不躲闪，只是倚靠在门口，一脸鄙夷的冷笑盯着三人。
　　按说只要架起剑光，眨眼工夫便能飞出房间才对，但是云蝉只觉得飞了好些时候，面前的梦主竟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们中了邪法！快别飞了！”一边的梦鲸慌忙提醒到：“越飞只能离门口越远！”
　　梦主冷笑着说道：“还是这小子聪明。自从进了这梦神阁，你们便中了混在花香之中的梦神露，现下更是被我的梦渊所困住，便如同那流沙一般，你们要是不挣扎呢，还能乖乖就死，否则越反抗却会死得越快！”
　　梦鲸不解得冲着梦主喊问道：“我们不过是来向前辈请教取尊之法，想来并无冒犯之处，前辈为何要对我们下此死手？”
　　“冒犯？”梦主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冲着梦鲸问道：“我问你！你和那个蠢小子是什么关系？”
　　梦鲸看了云蝉一眼，有些不太明白梦主的意思。
　　梦主怒不可竭地骂道：“你们是一对吧？我生平最恨你们这般的断袖之徒！被我撞见了，管你是谁！见一个杀一个！”
　　梦鲸瞧见梦主这般莫名暴怒，有些愕然。
　　云蝉身后的俱罗罗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蝉兄和鲸兄虽是一对，但感情至真至诚，便同那天底下的夫妻没有什么不同，你这样怨恨有何道理？”
　　云蝉原本也不太在意梦主的话语，只是瞧见梦鲸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于是有些怅然，方想说话，没想到身后的俱罗罗却率先开口了，于是嬉笑说道：“哟，你这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不枉我救你一命呢。”说完，云蝉又冲着梦主嬉笑说道：“老妖婆，我家那位尊称你句前辈，我看啊你这德行是着实不配呢！要我说，你还不如我身后这没见过世面的沙匪懂事明礼呢。怎么？断袖之徒碍着你了？逼得你从中土逃到这大雪山里来的？”
　　云蝉原本是调侃的话，没曾想到梦主听完后脸上的怒意忽然消失殆尽，然后满脸悲容，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庄沧州……为了你，我躲到这沙域雪原几百年！为何还是始终忘不掉你！”
　　梦鲸在一旁一脸疑惑：“庄沧州……这名字怎的听起来有些耳熟？”
　　云蝉笑着说道：“呆子，你忘了？我们在天乾山时，墨莲度母曾提起过，那位绰号梦神子的庄沧州前辈原是一位百年前得道的散仙，后来遇劫形神俱灭了。”
　　“什么？他形神俱灭了？”梦主愤怒地望着云蝉，脸上的表情被痛苦和愤怒所扭曲，可怕至极。
　　俱罗罗不解问道：“蝉兄，她这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吗？”
　　云蝉笑道：“我怎知道？看样子是那个叫庄沧州的，宁可和男人在一起也不要她，所以她才见不得天底下的男人恩爱吧。现下知道庄沧州形神俱灭了，就知道自己永无机会了，故而疯了吧？”
　　梦主闻言，抬起头满脸怒意地望着云蝉，喝骂道：“混账小子！你懂什么？我原是浮屠门鹿野仙的弟子，师父只收了我和庄师兄为徒，我藏梦人施南因原本和庄师兄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佳偶，偏偏庄师兄要下山遇到那个男人，从此宁可被逐出师门也要与他去浪迹人间！我用尽办法也不能劝师兄回头，却不小心给他引祸上身！害他遭遇兵解，那个男人竟为他动用了天魔之力助师兄复生，偏生那个男人却因天魔诅咒而形神俱灭。师兄对他太过痴念，竟为他入魔，用离合神鉴血洗天下仙门，最后我不得不与师兄决裂，盗走半边神鉴，躲到这沙域雪原……未曾想……师兄竟……”
　　云蝉摇了摇头，鄙夷说道：“听来听去，就是你师兄遇到了真爱，不要你，你就疯了，到处给你师兄惹祸，最后害得人家一对佳人纷纷入魔，最后全都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啧啧啧……你这样的人，却偏偏还好好地在这垅帕高地偷活了数百年呢……”
　　“你住口！”梦主歇斯底里地叫喊道：“现下你们已经困进了我的梦渊之中！我无需再和你们多言，且看你们怎么受死吧！”
　　说完，梦主的身影轻轻一晃，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