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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凉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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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澄红夕光,林雪隐约看见他的眼中,兜着一圈水花,尽管他极力克制,仍免不了一二水珠的迸出,他拂袖将那泪水拭去,不见半分痕迹。
“男子哭泣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些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定是未到伤心处罢了,所以你尽管哭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她很明白,这种陈年旧痛,远不是寥寥几句宽言便能抚慰人心的,所以,毫无意外的被漠视了,林雪悻悻抿了抿嘴,左右看看这一片荒芜里,还有什么不同的景致,然而陵园中,除了坟包,墓碑,杂草还能有什么呢?由此她的目光仍然落在了一座微远,不太合群的孤坟上。
定定看着,不觉间神思恍惚,脚步鬼使神差的朝那走去,她俯身蹲下,手指轻轻漫过那被风雨侵蚀的斑驳碑石,一阵凉麻由指尖注入,她的脑中再次流入那些奇怪画面,由丝丝缕缕到云潮汹涌,轻柔且剧烈。
“我朱家,不论是生者或亡灵,生生世世将以共王府为宿仇,不共戴天,不止不休,直至其灭门消迹,再无血脉。”
被这一腔怨怒震慑,双腿瘫软的坐倒在地上,四肢百骸渐渐酥麻,手臂亦是肉眼可见的颤抖,而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那股周旋身外的凉意似一把长剑彻底从脊背穿过胸前,心中绞痛。
“这是朱炎昇的墓。我很奇怪,郡主是得了什么失心症,将自己做过的事全都忘了。”
“这,这是朱公子的墓?”她伸手欲触,可最终还是收回来了:“你是不是想说,朱公子的死,与我共王府有关?”
“岂是朱炎昇一人?”祝煦川的手放在她的额前,一瞬间,脑中涌入大片鲜红,寂静的长街上,百十囚犯跪在刑场,个个面色哀绝,心如死灰,刽子手纷纷入场,手起刀落,身首异处,血流成河。“共王府的手上,沾了朱氏满门的血。”
林雪逃出这恐惧画面,颤抖的更加厉害。
“你如此这般,可是心中有了几分愧意?可惜,迟来的忏悔,比枯草都轻贱,所以你实在不必虚情假意。”
“我们两家,究竟何仇”
“究竟何仇”他同样反问着自己,祝熙川仰面苦笑,笑那凉薄,亦笑自己的可悲,愚蠢。漫漫笑声渐而哽咽,林雪困顿在他的一片怨怒中,恐惧,费解,癫狂后他的忽然失去了一切表情,言语沉默,情绪平静如湖,整个人像是忽然堪破了世情,四大皆空一般,她正欲再问些什么,可他扭身便扬长而去,身影萧索。
荒芜陵园中,仅余她一人吐纳的气息,周身疲惫没了力气,她靠在墓边,仰头看着夕阳。
“世人都说男子薄情,也不尽然哪,殊不知。女子凉簿起来,更是在叫人心寒。”
她回身去看那老迈声音的主人,一个衣衫褴褛并苍苍白发的老妇,正从篮子里取出的三四碟精致糕点,一一摆放在墓前,林雪倚在旁边,占了小半位置,老妇嫌弃的瞪她一眼:“让一让。”
她赶忙起身:“婆婆是朱公子的家人?”
一阵沉默后,老妇道:“我是公子的乳母,他母亲身子虚弱,故自他出生,便是由我照料,不过现在死了,也还是我在照料。”
“可您这年纪……”
“你想说,我这样貌,老了些?”她理了理白发,抚了抚皱纹,轻轻一笑,满不在乎:“看着满门死绝,谁还能若无其事的活着?”
“我虽是下人,但朱家,就是我的家。”
老妇摆上酒杯,取出一只白釉酒壶斟满酒水,到底是饱经世故,眼神只肖一瞥,便窥出林雪眉间的疑惑。“你很奇怪,朱家满门被问罪,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林雪脸上划过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便消散,她点了点头。
“我们公子,是最最有心的人,他想办的事,是没有一件办不成的。只可惜,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下场却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