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64、质问

　　“二叔，你知道刚才他俩在外面说什么吗？”

　　这一声“二叔”叫得夏如柏全身一紧，他心里正念叨着夏之风这是洗心革面转性了还是又藏着什么坏呢，接着就听夏之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听说二叔一直觊觎董事长的位置，还曾私下与某位董事有过联系，试图……”

　　“你胡说，”夏如柏的膝盖不值钱的软了，一双手紧紧抓着夏如松的手，“大哥，大哥，你相信我，我是跟李董见过几次面，但是绝对没有做对大哥不利的事情……”

　　“那就是做了对我不利的事情，”夏之风眼神嚣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指指夏如柏家的老大，说道，“这一位，好像对总经理的位子也很感兴趣。”

　　说完，他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刚才外面的对话，已经被他一字不差地录了下来。

　　才只听了个开头，两兄弟便像恶狗一样扑了上来：“夏之风，你不要脸，偷听还录音。”

　　“我不要脸？”

　　夏之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左右开弓捏住两人肥硕的腮帮子，蹂躏了几下之后又嫌弃地飞起一脚将两人扫到了地上，“在家里打架倒挺有本事的。”

　　那两人不甘心地爬起来，一个对视之后再次欺身而上，夏之风眼睛盯着门口走过来的庄晓梦和夏如松，出手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两个人再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剩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停。

　　夏之风没有再管那俩人，看着庄晓梦的眼睛里亮光一闪，定在夏如松和夏如柏身上的目光转瞬晦涩浸染，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近乎咆哮地质问道：“这么有本事，当年怎么不敢找那姓李的打一架？怎么由着人欺负的连个屁都不敢放？怎么不把那杂碎剁了一了百了？亲闺女被人q.j了还能那么淡定地跟人家谈钱，你们，你，还有你，你们一个又一个花着我妈和我姐拿命和尊严换来的钱，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脸面！有什么资格！”

　　尘封的往事再次被翻开，众人心里的伤疤也再一次被残忍地揭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夏之风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再次以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死一般的静寂之中，夏若虚扒拉糖纸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刺耳。庄晓梦静静走过去将糖果拿过来，轻轻剥开递给他：“夏之风，不要再胡闹了。”

　　夏如柏从来没有想过董事长的位子，也从来没有做过对夏之风不利的事情，他是夏如松最忠诚的跟屁虫，对夏如松言听计从，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更没有那个胆子。

　　“你说我胡闹？”夏之风凄惨的一个冷笑，“我觉得随随便便说分手的人才是胡闹。”

　　庄晓梦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似的绞痛，从他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他那满身的邪气，他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找事儿，他就是为了激她故意做给她看的。

　　爱情是他们俩的私事，她本不愿意牵扯到家人，成年人就该体体面面的好聚好散，然后在深夜里独自舔着伤口疗伤，而不是这般疯狗一样撕扯着伤口迁怒于世人。

　　仗着一时失意就有了负天下人的借口吗？真是幼稚！

　　“夏之风，你觉得二十年前出国很容易吗？”庄晓梦将糖纸轻轻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抬起头逼视着夏之风。

　　“什么？”夏之风被问懵了。

　　庄晓梦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替他将弄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摸着他的头发，面露不屑：“夏之风，你太幼稚了，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叫《未成年人保护法》吗？你以为你真的能把李天一送进监狱接收法律的制裁吗？”

　　“我……幼稚？”

　　庄晓梦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表情冷傲语气坚定，像是在下定论一样：“夏之风，你不仅幼稚，还很天真，”然后，她眼角微微一弯，对着夏之风，笑得灿若星河又摄心夺魄，“你以为世人就只是单纯的好坏之分吗？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简单的黑白之分吗？”

　　夏之风被她莫名的气场逼得退后了半步，声音也不由得低了好多：“要不然呢？”

　　“夏之风！”庄晓梦突然吼了一声，然后神色肃穆地凝望着他，身上汹涌着足以压垮夏之风的邪气，“现在，我从专业的角度告诉你，夏之风，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黑与白之间，还有256种灰，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之风失神地摇了摇头。

　　“对呀，你当然不懂，你那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哪管别人的死活，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伤害的人还少吗？不需要我一一点名了吧？”

　　庄晓梦直对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慌乱和退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定，整个人看起来理智又无情。

　　“就因为你从小失了至亲之人，你就觉得上天对你不公，你就觉得世人皆负于你，你觉得李天一该死，你觉得你父亲欠着你，你二叔欠着你，你的兄弟也欠着你，你苦你难你伤心你可怜你受了莫大的委屈，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别人，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你可以心安理得的这么做，你可以只顾着你自己痛快，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人你父亲的处境，他能像你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只管他自己吗？”

　　“这么多年，你打着正义的幌子都做了些什么，恐吓、殴打、故意伤害、非法限制他人自由，21世纪了，法治社会了，夏之风，搞什么私设刑堂以暴制暴以牙还牙这一套江湖做派，那张三和李四到底是什么人？对，李天一是有罪是该死，可我国的法律就是如此，你真有心该学法律该走仕途该把这不合理的法律条文改了，在自家人面前逞什么能？就你做的那些事，你觉得自己是好人？”

　　庄晓梦的话，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直戳他的痛点。

　　“我不知道。”

　　“呵呵，你不知道，”庄晓梦陡然提高了声调，“那你凭什么觉得这屋里的就是坏人？”

　　“夏之风，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没出息没本事，如果换成你，遇到当时那样的状况你会怎么处理？”

　　夏之风痛苦地摇摇头，他不知道，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领着一家子的壮丁去把李天一打一顿出气，最好是一不小心给打死了，然后一家人手牵着手去坐牢，是吗？然后剩下你夏之风一个人无家可归一天内失去所有亲人，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夏之风高筑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地崩塌溃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很自私从不为他考虑，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也从来没有站在他父亲的角度去考虑过，庄晓梦说的对，依着他的气性，很有可能会把李天一一顿打死算了。

　　“实话告诉你，你出国的机会原本是李天一的，S公司今日的发展也是借了M公司的东风，甚至你总经理的位子也是踩着李家的尸骨得到的，没有你父亲当年的选择，没有你父亲在前面给你铺路，没有你家人这么多年的付出，说句不好听的，夏之风，你指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垃圾呢，没有你父亲，没有这个家，你狗屁不是，你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们，你有什么资格去惩罚别人？”

　　曾经，庄晓梦试想过无数种场景和方式，但又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推翻，她害怕揭他伤疤，害怕伤他自尊，害怕他痛苦害怕他难过，她想用最温和伤害性最小的方式来点醒他，可世事难料，最后，她还是选了最苦最疼最残忍也最不想用的一种方式。

　　只有把腐肉连根挖掉，才能长出新的肉，这是最痛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可庄晓梦的心里，好像比夏之风还要疼，夏之风剜掉的是腐肉，而她好似剜掉了一颗滚烫的心。

　　“李天一如果有罪，他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不是你。夏之风，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庄晓梦慢慢走到夏之风面前，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不要再继续伤害爱你的人了，好吗？”
　　想说的话都已经全部说完了，以后，这个人，再也不属于他了，这张脸，再也没有机会触碰了，没有人知道她是用了多么大的定力才将洪水决堤般的泪水死死憋住了不往外流。

　　她不能哭。

　　可夏之风的眼睛里却已经蓄满了泪，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百感交集，完全控制不住地想哭想流泪，好似要将二十多年的辛酸委屈痛苦失意全部哭出来。

　　庄晓梦刚刚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动作、神情让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经年铸就的铜墙铁壁瞬间消弭于无形，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手，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在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面前，终于展露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一个最真实的夏之风。

　　“我们……还能……”

　　“不能。”庄晓梦微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一丝踌躇和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