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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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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冰封的北凉在四月初也算进入了初春时节,厚厚的冰层逐渐消融,灌足了一大片的草原,站在灵州城头能看见茫茫原野萌发了一抹绿意,慢慢舒展,一直延生到天际。
百里霂接过副将递过的一副硬弓,拈弦试了试,神色似乎还算满意,他看了看白凡身后的那匹马,笑道:“今日不过是去小猎一场,怎么又把曲舜的马借来了。”
白凡赔笑:“除了这匹炭火马,其他的怕是跟不上将军的神骑。在城中呆了好几个月,末将也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百里霂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看见军中录事郝韬正快步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个年纪轻轻的小文书。
整装待发的十几名轻骑都只穿了皮甲,挎着弓,看见郝韬,有人便开口打趣道:“郝老头,你也要跟将军去打猎吗?”
老录事板着脸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样颠。”
他上前两步对百里霂作了一揖,把身后的年轻人推到他面前:“将军,这是新任的军器监主簿苏漓,他说前几日整集书册时发现沙棘寨西侧的地图大都缺失或模糊不清,想去附近观测一番,重新绘制。听说今日将军要去沙棘寨附近狩猎,不知可否带上他?”
百里霂低头看着这小文书,点头:“我记得他,”他向身后亲兵道,“给这位苏主簿一匹马。”
苏漓低着头,有些难堪的轻声道:“卑职……不会骑马。”
“哦?”百里霂笑了笑,“在军中,就是文职也得会骑马,不然随军出征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单为你做辆车?不会骑马,今日就现学吧。”
苏漓因为不服且忐忑,脸有些涨红了,应了一声,绷直了脊背站到一旁。
所幸亲兵牵来的只是一匹身量不高的小马驹,深栗的毛色,看起来也很温驯。苏漓小心的摸了摸它的鬃毛,然后费力的拽着它的马辔和笼头爬了上去,姿态笨拙,身后已有好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到苏漓面红耳赤的坐到马鞍上,百里霂挥了挥手:“开城门。”
十几匹骏马疾驰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只留下苏漓在城外一片空草地上打转,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小声抱怨道:“你倒是跑啊。”
小马偏了偏头,只管自顾自的啃脚边的嫩草。
苏漓又用力夹它肚子,叫了声:“驾!”
这次小马向前跑开了,不过没跑几步就故态复萌,慢慢停了下来。苏漓看着远方茫茫的原野和起伏的矮丘,半个人影也没有,心里除了急还有些气愤,收起了怯意,学着那些骑兵,对着马屁 股就是一鞭子。
小马撒开蹄子就向前跑去,险些把苏漓颠下马,他惊慌的俯下身抱着马脖子,用力抓着它的鬃毛,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滑去,他狼狈不堪的喊:“停!别跑了!”
慌乱中他终于想起手中的缰绳,使劲一扯,小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然而苏漓已是满头大汗,咒骂连连,他好不容易挪正了马鞍,坐直了些,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然而四顾一望他不由得有些傻眼,这里水草丰润,并不是沙土的地质,完全偏离了沙棘寨的方向。幸好这一带的地图他都熟悉,很快就大略推测出了所在的方位。
他伸手拍了拍小马驹的脖子,暗自琢磨这外袍的大袖实在不宜驭马,加上颠簸了一身的热汗,若这碍事的外袍脱了也许还方便些。谁知他解开衣带后,刚褪了一只左袖,小马驹竟突然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然后发了疯般的冲了出去。
苏漓完全没有防备,被它带出了几步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跌在草地上其实并不很疼,但是等苏漓揉着膝盖站起来时,小马驹早已不见了踪影。
“回,回来!”他底气不足的追在后面喊道。
平坦的草原上连回声也没有,他来回踱了几步,又蹲到地上,重新画了遍去沙棘寨的草图,等确认了方向后,咬了咬牙,甩开腿向西北方向走去。
然而一个时辰后,疲倦和饥饿就碾碎了他想要徒步穿越草原的的豪情,身上只有一件单袍,怀里只有绘图用的炭笔和粗布。肚子叫的比方才更响,他放弃般的躺到草丛里,将靴子扔到了一边。
就在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时,突然响起一阵轻快地马蹄声。
这时听到的马蹄声不免比平日的要悦耳许多,苏漓坐起身暗自盘算道:“这要是自己人那是再好不过,就算是北凉牧民,讨碗水喝应该也不成问题。要是北凉骑兵……”
还没等他盘算完,已有人对着他头顶说道:“苏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尴尬的回过头去:“呃……将军。”
百里霂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你的马呢?”
苏漓站了起来,有些无措的:“……跑了。”
他低着头等着训斥,然而百里霂却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看着他。苏漓这才想起自己还衣冠不整的事,连忙抓起一边的靴子穿上了,又整了整衣襟。
“你的外衫呢?”百里霂将手上的弓挂好,偏头看他。
苏漓解释道:“天气太热,而且卑职不知道今天要骑马,穿得是广袖,刚才想脱了外袍也许会方便些,所以……”
“所以你就在马上解了外衣?”百里霂语气不佳的指着他,“你这件单袍颜色太鲜,怕是把马惊了。”
苏漓低头看着自己葱绿色的绸衫,又看了看百里霂的坐骑,向后退了两步。
他这副神情倒把百里霂逗笑了,他拍了拍爱马的脖子:“逐日不是那样惊乍的性子,”他向苏漓伸出一只手,“上来吧。”
苏漓狐疑的看了他那只手掌一眼,然后上前抓住,随即就被拉上了马,这匹马比之前的小马驹高出了许多,让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他听见耳后那个声音说道:“你弄丢的那匹马是军中物资,要扣三个月的俸禄。”
苏漓尴尬的别过头去,岔开话:“将军,其他人呢?”
“又不是去猎猛兽,不必聚在一起。”百里霂说着,双臂绕过他,策动了缰绳。
苏漓一早就看见他马后那些份量不菲的猎物,照理该赞叹几句将军箭法无双之类,可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无法开口奉承。
最后倒是百里霂先开口道:“沙棘寨以西大多是狼群聚集,历来不曾在那里与北凉交战,你怎么想起来去查那里的地图?”
“这个……”苏漓怔了怔,“卑职听说沙棘寨以西有个北凉部族叫做哈图佐,那里的人与猛兽为伴,拒绝服从北凉大汗的统治。”
“不错,”百里霂点头,“不过这个部族在几十年前就消弭在北凉原上,至今也没有音讯。”
“卑职知道,但是万一有朝一日,哈图佐再次出现,而且听命北凉大汗与我军交战,那么沙棘寨就会变成我们的一个软肋。”苏漓微微向后转头,“不知卑职是否多虑了?”
百里霂沉默了一会:“不,你目光长远,倒不像是只会读书的书呆。那现在,我们就去沙棘寨。”
逐日跑起来的速度比那匹栗色的小马驹快了几倍,苏漓混身僵硬的坐在马鞍上,不由自主的越伏越低,几乎要趴到马脖子上。
百里霂忍耐着笑意,用膝盖在他腿弯上轻轻一击:“你再往后撅就要把我挤下去了。”
苏漓难堪的向前挪了挪,却不妨后领被人拽着,迫使他直起身。
“挺直腰,脚踩在马蹬里,抓着缰绳。”男人的声音平稳,不由分说的把缰绳塞到他手里。
苏漓战战兢兢的驾着这匹高大的骏马慢跑了一会,吓得口水都不敢咽。
很快百里霂就从他手中收回缰绳:“这样下去,恐怕到晚上都到不了沙棘寨。”
沙棘寨是北凉原上的一块突兀的戈壁,土质多为沙砾,四周绵延着几个不高的山丘。苏漓将一卷白色粗布铺在马鞍上,用炭笔将西面一带的地形一一的绘制了出来,细细的标了注。
百里霂背着手在一边看着,有些奇怪之色:“你从未参战,绘图的手法倒是熟练。”
苏漓看向远方显得昏黄的沙砾之地:“小时候父亲给我请了位老师,他曾经是封大将军的军师,只是因为那件事……”
百里霂了然的点头:“当年封凛跟随仁疏王造反,手下的人不是斩首就是被流放。我记得他的军师姓季,用的好兵法,原来你是他的学生。”
苏漓没有接话,低头将最后几笔描上,然后把粗布卷了起来又收回怀里。
百里霂看了看天色,微微眯起眼睛:“这草原上的鬼天气,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