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殊途同归》槲霜九

97、Chapter 97

　　世家众人还需权衡，但贺晴却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要赶紧离开这。
　　他得找个契机，迫使所有人走下台阶。
　　正当这时，贺晴的视线与一位打扮得体的贵族女士对上，他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思量与犹豫，他莞尔一笑，走下拍卖台，来到贵族女士的面前。
　　“这位美丽的女士，我想你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吧。”他微微躬身行礼，伸手递到她面前，将目光低至与她平视。
　　坐在此处的人没有一个头脑迷糊的，她非常明白贺晴这是将她作为第一级台阶呢。对她来说不是件坏事，她只要卖贺晴一个面子，便能成为与他交好的表面关系。
　　只不过她也要替贺晴承担点风险，这是件值得思考的事，她并没有想太久，她觉得这一定会利大于弊。
　　“当然，我对漂亮的人总是会有更多的宽容。”她将手搭在了贺晴手背上，顺势起身，“嗯……你和乐小少爷还是挺般配的。那位小少爷做事一板一眼，你比他要更强势，更锋锐。”
　　后面这句话多少有些恭维客气，贺晴微微一笑，回道：“很荣幸得到您这样的评价。”
　　在这种局面下，只要有第一个人起了身，后面的人便会自然而然跟在后面，这就是他们眼中该跟风的时刻。

　　贺晴走在前头，与躲在暗处的艾斯对了下视线，有人看到了艾斯的身影，并没有出声多言，他们都很清楚贺晴绝不会孤身出现在这，艾斯的身影恰恰给足了他底气。
　　那些世家的人只能一个个沉默地跟在贺晴身后，从那狭窄的出口逃生。
　　艾斯先一步出来，已经与乐文柏派过来的人汇合，他们算是夺回了拍卖场的控制权，只要将世家的人聚集起来，他们便可以与莱恩纳的力量匹敌。

　　刚一看到贺晴冒头，艾斯就过去把他抓了过来，将后续人员安排交给了乐文柏的人，反正只要他们做做样子，恭恭敬敬地将世家的人迎出来，聪明的人自会找到该在的位置。
　　“你在想什么？”
　　艾斯躲在暗处，将刚刚贺晴说的话听得很清楚。
　　“你是打算自己抗下这里所有世家的重压？乐珉涛给你的底气吗？你明明拿不出任何筹码。”
　　贺晴看向远方，抿了抿嘴，问道：“我若是死在这里，联盟会追封我为烈士吗？”
　　“自然是会的，但我们更希望你活着。”艾斯对他这不畏生死的态度感到泄气，他就没见过这么没有求生意志的人，他跟那些人体实验品的区别，大概是他还拥有正常意识。
　　“那就够了。”贺晴微微一笑，“联盟的烈士，这个含金量，足够我在这托大了吧。”
　　“可如果你活着……”艾斯皱了皱眉，还没说完就被贺晴打断了。
　　他拍了拍艾斯的肩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派头，“借你吉言了。”
　　——他活着当然是更好的结果。
　　只是现在就算死了也不再是个默默无名的小角色，永远留在乐家的黑名单上。
　　艾斯将解救世家的任务交给他，对他来说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想了想，觉得就这样将自己暴露在那些世家的眼皮底下，不知是福是祸，这些人得了他的帮助不见得会有多少感激，可能还会比之前对他更加忌惮。
　　一个小角色妄想上桌子，于是在舞台前尽情演出，交付足够的价码，但他所说的那些担保也不过是空头支票。
　　若是无法兑现，他会首先成为所有人集火的对象。
　　可被人忌惮，总要比寂寂无名好，这是上层社会的规则，他不喜欢，却要适应。

　　乐珉涛，还不了你所有的情，便先还我力所能及。
　　这是贺晴选择来拍卖场走一遭的原因。

　　拍卖场离1号医疗所不远，贺晴遥遥眺望，完成了这里的任务，他还有更加紧迫的目标，逼着他无法停下脚步。
　　在救人环节交接的差不多后，他与艾斯离开了拍卖场附近，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世家的人已经出了一半，他们看着贺晴离开的背影，幽深的眼睛与之前在拍卖台下别无二致。
　　那个被贺晴领着离开拍卖场的贵族女士看的时间最长。
　　一只虫子闯入了他们的圈子，这并不是唯一一次特例，但这个现象并不常见，没有人会因其弱小而放松警惕。
　　至此之后，他们会永远记得那个身穿黑色劲装，一头金发，肤色苍白的男人，缓步走上舞台的场景。他的演讲非常成功。
　　每次人们提起他，都不会再以那个漂亮的omega来限定他，他们评价他为“一个可怕且不好惹的男人”。

　　贺晴和艾斯没走两步就碰见了冉奕彤，她受伤不重，脸上稍微挂了点彩，行动自如，身上的血腥味比贺晴淡很多。
　　她冲贺晴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然后转头跟艾斯说道：“师父，联盟部队有消息吗？”
　　艾斯摇了摇头，在那场爆炸发生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防护装置由莱恩纳掌控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我们得支开夙夜跟玫瑰，重新取得防护装置的控制权。”冉奕彤想了想，表情严肃，喃喃自语，“必须是一场足够大的骚乱。”
　　现在这个局面对他们来说，不算特别坏，却也不足够好。
　　问题太多，人手不足，时间又太紧。他们不能一一解决，只能挑着紧要的去做。
　　“乐文柏那边怎么说？”冉奕彤思量了一会儿，询问道。
　　“安置世家的那些人就够他忙一会儿了，”艾斯呼出一口气，他脖子上的青筋显露，能很直观的看到他此刻的情绪，“贺晴以自己的名义救下那些人，怕是乐文柏跟他们扯皮都要扯半天。”
　　冉奕彤闻言看向贺晴，面露惊讶，“你把自己推到了那些人面前？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情况紧急，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贺晴耸耸肩，没有一点负担，他现在大概是个债多不愁的状态。
　　“世家的人就该让他们内部去解决，你插一脚进去……”冉奕彤明显是担忧要更多些，她额头的烟疤都因为眉头紧皱而缩成了一团。

　　“好了！”贺晴就像安慰艾斯一样也拍了拍冉奕彤的肩膀，“我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我并没有完全以自己的名义，毕竟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沾了乐珉涛的光，算是以乐家人的身份。”
　　冉奕彤眉头跳了两下，很快反应过来其中利害，她叹了口气，转过头撇了撇嘴。
　　“你这人真是的，明明就没让你做那么多事，却每件事都要掺和下，你接下来是要去1号医疗所吗？”
　　贺晴：“是啊……那还有人在等我呢。”
　　艾斯适时地开口道：“那就在这分开行动吧，我和奕彤去想办法夺回防护装置的控制权。”
　　“注意安全。”冉奕彤对贺晴点了点头。
　　在分开前，贺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虽然我知道这有点破坏士气，但我想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要有个备案，不说莱恩纳还掌握着实验室的机密，我们现在连实验室核心团队的人员都没抓到。”
　　“你是说你之前的想法吗？”冉奕彤回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贺晴挑眉，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可以的话，那些炸/药足够让他们埋在这个地方。我是觉得，总比他们跑了强。”
　　“就算我们不用，莱恩纳在舍弃这里时也绝对会用。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冉奕彤思考了很久后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炸/药总会有人要去使用。”

　　在贺晴转身离去时，她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靠在阴暗的角落里，久违的点了根烟，她抽的烟劲比一般的要大很多，以前身上伤口太疼，就靠这口麻痹自己。
　　艾斯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她，他在等她说些什么。
　　“师父，联合国会判决那些人吗？”
　　半根烟过去，冉奕彤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四周真的很寂静，他们两来到暮色基地后就开始四处活动，凑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太少太少。
　　“联合国会给出最公正的判决。”艾斯平静回道。
　　作为官方的卧底，他要比冉奕彤更合格些，他不曾被任何事物迷失过自己的理智。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师父呢。冉奕彤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就怕是来不及了。
　　“公正……”冉奕彤笑了笑，“可那是多数人的公正，却不是我的公正。”
　　她摇了摇头，然后低垂着，发丝落下挡住了她的面庞。
　　再抬头时，她的目光带着狠厉，语气冰冷决绝，“他们活着，对那些以实验之名无辜惨死的人不公平。”
　　艾斯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抿了抿唇，又咽了口口水，才终于说出劝导的话。
　　“奕彤，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人们制定法度就是为了平衡这些不公平，但是无法否定，不公平的事情总是会存在。”
　　冉奕彤与他对视，他们的视线对峙了很久，看似是师徒之间的较量，但其实是理性与感性的对决。

　　无论是她还是艾斯，他们作为联盟的军人，命令大于一切。
　　可是她已经做过太多命令大于一切的取舍了，在她出生入死的那段时间，在她要放弃战友与继续执行任务的选择中。
　　她理智太久，这次想要任性一回，因此坚定不移。
　　“可至少我想追求一下我的公正，我不想要他们活着。”
　　不只是那些研究员，还包括实验品。她与贺晴想的一样，他们希望把实验室有关的一切全部埋葬在这里。
　　“B45，不要感情用事。”艾斯的语气加重，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呵斥过冉奕彤，他知道这一次冉奕彤做出了不同以往的决定，他必须尽力阻止她。
　　“所有能活下来的，我们都要救下，他们的罪不该由我们来制裁，这太自私，也不符合规定。”
　　“更何况……我们无权决定别人的生存意志。你要明白，哪怕他失去了自我意识，那他也还活着，拥有活着的权利。”
　　这到底是不是对的，全凭个人理解，对冉奕彤来说，她认同这句话，但不会为此做更多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这不是感情用事，师父，我才二十几，我没有你懂得那些深奥的人生大道理，但我知道多数人的正确不能代表我的正确，我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您可以说我自私，我承认且并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
　　没有人可以永远保持理性，人总要有一次尊从本心去做事，这样的人生才畅快。
　　况且这也不算是失去理智，只能算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自己要做的事与往常的行为不同，仅此而已。
　　整根烟的烟灰都落地后，冉奕彤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脸，露出了个微笑，她觉得沉重的氛围应该到此为止，于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点。
　　“师父，我知道的，联合国会给一个很公正的决定。但我不确定那会不会是我想要的。我已经因为那些理智的决定失去了很多，这次我想自己做选择。”

　　艾斯沉默着没有给出答复，他知道冉奕彤也不再需要答复。
　　他们在过去很多年里，做战友，做卧底，做师徒，做彼此的依靠，是朋友也是家人，他们的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选一个舒适的区域，你进我退，我退你进，保持着和谐的平衡。
　　这是大多数人生活的常态，艾斯与冉奕彤也不例外。而这一次他们在关于生命关于公正的话题上，遇到了最大的矛盾，踏出了舒适圈，争锋相对。
　　“放心吧，这不会是一件坏事，对任何人都不是。”冉奕彤最后这样说道。
　　两人走出阴暗的角落，他们看起来是一起走出来的，但似乎已经背道而驰。沉默持续发酵，这次无人愿意退一步。

　　就在这时，巨大的不明落地声透过电流传来，紧随而至的是贺晴的嘶吼，通讯电流声将两者模糊在了一起，听不清更多的细节。
　　在贺晴的声音传出之前，艾斯和冉奕彤都没发现，原来他们的通讯器一直在联通状态。
　　只不过此时他们也无暇追究刚刚的对话被听到多少，毕竟贺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妙。
　　“贺晴？发生了什么事？”
　　通讯频道对面沉默许久，两人都差点以为断开了连接，他们才听到贺晴充满悲伤的低语。
　　“……连老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