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生死之约 ...
-
赵宗实看了狄咏一看,轻叹道:“去年会试之后,他考上了进士,然后另一个人拿着他的名碟,参加了殿试……”
时间静默了一阵,贾癫突然笑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他当时听了我的故事,竟然哭了。”
狄咏立即问:“怎么,他哭了吗?你告诉我当时你们交谈的详情。”
贾癫抬眼,望着窗外,缓缓讲述:“每次我进入他的房间,他都是一个人伏案看书,我收了夜桶,他都会对我说一声“谢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客人对我说谢谢。后来我跟他讲了我的故事,他听了竟然当场就哭了。他还说:你别看我现在穿着锦服,其实我与你没什么不同,甚至我还不如你。”
狄咏敲着脑袋,努力回忆道:“其实那几天我真没关注你俩说了啥,我怀疑你是骗子,纯粹装可怜,而他竟然上当了。”
“那位小公子说:你记住狄咏的模样,他是我十一师弟,这车东西是他送给我的,我做顺水人情全部送你。我对他说:我如今混到这个地步,靠倒夜桶讨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更糟呢?他却说:至少你是自由的,大丈夫能曲能伸,勾践可十年卧薪尝胆,你以自由之身倒夜桶,又怎么样呢?然后我便释然了,说:对,就算我立即死去,也是以自由之身死去,没有遗憾的。”
狄咏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们是这样说的,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就没搞懂你一个收夜桶的,跟他讨论什么自由之身的话题纯粹是浪费时间,所以我便认定你是个骗子,不过是骗取他的同情摆了。”
贾癫:“……”
又问了几句,贾癫也提供不出更多的信息,因为这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位小公子。
离开之前,赵宗实又问他:“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确定不需要申冤吗?”
贾癫摇摇头道:“虽然没得到那笔钱,但我曾经受过主家的恩惠。不追究,我还能收夜桶讨生活。如果追究,只怕到时候收夜桶都干不了了。我不申冤了,谢谢您的好意,小人心领了。”
赵宗实轻叹一声:“……”
……
狄咏静坐了许久,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往。
“就在这个房间里,我曾经跟他说,他这么拼命读书,肯定能金榜提名,到时候他做了大官前途无量什么什么的。他当时却说,金榜提名跟他没有关系,还说别人读书是为了功名利禄,那是生活,而他读书,只是为了活着。”愈想愈内疚:“是我错过了,他早就给我留下信息,而我却忽略了。”
赵宗实劝道:“已经错过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向前看,你还想起了什么线索吗?”
“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找上一找。”
当晚,他们来到同一条街上,这是一家当铺。
店小二正好要关门,看到狄咏和赵宗实,以为是大主顾上门,赶紧调头进去叫掌柜。
狄咏见到当铺掌柜,直接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掌柜一怔:“哎,是你呀!”
狄咏不便向他介绍赵宗实的身份,轻咳一声,对赵宗实道:“这里,就是他当年窃书案发的地方,当铺后面有家私塾,是这位老掌柜兴办的。”
老掌柜朝赵宗实作揖道:“贵人里面请,里面好说话。”
狄咏看到这位老掌柜全程笑眯眯的样子,竟然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好似料定了他一定会来。
“老掌柜,我来找你,是想找一个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掌柜搓搓手,微笑道:“自然是知道的。”
狄咏的心肝都差点跳出来了,从未料到,竟然这样就打听出来。
老掌柜不急不慢地说:“三年前,在国子监读书的张家少爷窃书一案,正是在我们这里曝光的。之后张家少爷也时常抽出时间来帮助这里的孩子。去年会试放榜之后,他又来过。”
狄咏听得瞪大了眼睛:“……”
“他来跟我告别,说想去云游四海,想去看看我的家乡。我曾经跟他讲过,我的家乡山青水秀,就是太穷了。我给他写了一封引荐信,让老家的亲戚要照顾好他。他告诉我,如果之后有人来打听他,不必隐瞒,如实告之便是。”
狄咏的表情简直僵住了,要笑笑不出来,因为还没找到人,要哭也哭不出来,因为还没找到人。
老掌柜又道:“那位张少爷去了我的家乡,因为家乡的人给我回了信。”
赵宗实长吁囗气,轻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窃书一案的老掌柜,竟然知道全部内情。”
老掌柜笑道:“非也非也,我并不知道什么内情,我只知道这位少爷是个善心人,他告诉我,他不姓张,我问他姓什么,他说没有名字。我听了此话,觉得他或许有难言之隐。云游四海是年轻人远大的志向,但最后总要选一处落脚的地方,于是我给他写了信,如果他要去我的家乡小住游玩,也未偿不可呢?”
赵宗实朝他道谢:“掌柜是善心人,我们寻了他一年多,今日终于有他的消息了。还请问,您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老掌柜提笔便写,不多时,将地址写出来,递给赵宗实道:“我在京师做生意,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了。”
赵宗实接过一瞧,好乖乖,在杨州,江南的地界,可真够远的。
这是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一条消息。
当即不再停留,众人就告辞了。
一行人回了京师,如果要去杨州,出这一趟远门之前,必须安排好许多事情。
狄咏花了两天时间,交接了工作,他本就是领队,每月只工作四天,现在与人换班,直接向上级官员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赵宗实去不了,他的时间错不开,只有狄咏先跑一趟。
十天后……
狄咏带着大小虎,一行三人赶到杨州城外。
这个地址非常偏僻,距离杨州城还有十余里地,一处叫牛家村的地方,但很好打听,附近的人只要听到杨州城外往西十里地的牛家村,都知道地方。
昨晚通宵赶路,今天上午就到了。
村外有几个老人坐在大树下,互相喝茶下棋,几个孩子在围着跑圈玩耍。
狄咏拿着当铺掌柜的纸条,上前询问。
那老头子看了,用特别大的声音说:“哟,你是牛大根的朋友哟!?”
“是啊。”狄咏点点头,当铺老掌柜的名字就叫牛大根。
那老头子笑起来:“我晓得的,牛大根的小兄弟去年来的,是咱们村的夫子哟,你是来找他的吗?”
狄咏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去年有个小兄弟来咱们村吗?一直住在咱们村的吗?”
“对哟,我们都叫他夫子,专门教这些娃娃读书,就在村头的祠堂,白天上课的。”
狄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谢谢,祠堂在哪里呢!?”
老头子给他指了方向……
狄咏强压住心中的情绪,装镇定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祠堂里有孩童啷啷读书声,当狄咏走近的时候,孩童读书的声音停止了。
有个柔和的男音正在授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狄咏站在外面,刚听清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开始流泪,这是久违了的声音。
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是他,是他,终于找到他了,历经千山万山,还好,他还在。
坐在祠堂里的除了孩子,还有成年人,有男人在问:“夫子,匹夫是什么意思!?”
“匹夫者庶人也,士大夫有妾媵;庶人无妾媵,唯夫妻相匹,其名既定,虽单,亦通谓之匹夫匹妇。”
小哥哥身形相貌未变,说话的声音也没变,行为举止依旧,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里面给大家讲课呢。
狄咏忍不住,哭得更凶了,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他求遍所有的师兄,向他们下跪下,向他们叩头,张山甫让他当众把额头叩破了,他全程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因为不值得。
现在他亲眼看到小哥哥,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珠子关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流。
坐在祠堂里听课的男人们好像不能理解的样子,继续问:“夫子,你讲得太深奥了,我们听不懂呀。”
风彩依旧的青年站在前台,虽穿着布衣,却站姿挺拔,他的声音丝毫没有不耐烦,答道:“用大白话说,匹夫就是贫民老百姓,穷苦大众,无妾媵者。”
那男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匹夫的意思就是指穷人对吗?”
“是的。”
那男人大笑起来,对旁边的人说:“穷人好惨呀,都穷得没钱娶小妾,还要管天下兴亡,你们说是不是呢?”
旁边众人全部附合:“是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穷人婆娘都娶不上,还要管天下兴亡的吗?”
然后都哄堂大笑起来。
在这一堆哄笑声中,狄咏站在门口:“呜——呜——”大哭起来。
众人都觉得好奇,怎么突然来了个外人站在祠堂门外哭?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呢?
大家都惊觉了,自然也惊动了正在讲课的夫子。
青年也看到狄咏,先一怔,又看清了狄咏那豆大的眼泪,然后就笑了起来……
时光停留在这一瞬间,一人站在门外哭得哗啦啦的,一人站在门内笑意盎然……
少年时代的相知相许,曾经三年相处的时光,现在全部涌现出来,一别经年,俩人的相貌没什么变化,但好像又都不一样了。
祠堂里坐着听课的孩子们全部出来了,他们围着狄咏瞧,各种看热闹。
成年男人也出来了:“哎,这位壮士看着面生呀,你是来找夫子的吗?”
大家都不认识狄咏,哭成这样,显然是认识的熟人,夫子是外乡人,肯定是来找他的。
狄咏只觉得视线模糊,他只能看到小哥哥的容貌,这样活灵活现,小哥哥的眼睛,深如大海,是那么的吸引着他。
那一抹修长的身影走出来,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
狄咏用手抹眼泪,他从来都不哭鼻子,从小到大,基本没哭过,既便犯错被父亲打,也是死扛,上一次他大哭,是听到小哥哥娶妻,吃了小哥哥送他的蜜枣,现在这一场痛哭,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大哭。
青年见他一直哭,收不住的样子,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
狄咏看到他皱眉了,立即大手一抹,将眼一抹去,吸吸鼻子。
“我来了。”
青年展眉道:“我知道。”
一时间,竟然俩人无话。
旁边的吃瓜吃果群众就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了:“你是来带夫子走的吗?”
狄咏:“……”
“这位壮士,我跟你讲哈,夫子在咱们村子里无偿教孩子们读书,我们还是很感激他的,可是你要晓得,咱们农人,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也不可能考中进士,纯粹浪费时间的呀。”
狄咏:“……”
“如果你要带夫子走,尽管的,不用问我们的意见哦。我们虽然敬重夫子,但我们晓得,他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狄咏:“……”
他们看到大小虎站在远处,一看就是跟班,这是多么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有两个跟班,肯定是富贵人家嘛。
一群人叽叽喳喳,就开始互相讨论关于读书是否有用的问题。
狄咏只觉得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突然,他感觉到手心传来温暖,低头一看,小哥哥已经牵着他的手,将他牵出了人群……
俩人牵着,一直向祠堂外的小路走过去。
走到一座小木屋外,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才停下来。
他回头,看着狄咏的眼睛:“你迟到了。”
狄咏:“我知道。”
俩人相视一笑,好像互相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似的。
狄咏说:“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狄咏,你呢?你是谁?”
他的笑容有点冷,微微摇头:“我没有名字。”
狄咏道:“小哥哥,你的名字,是小草吗?”
他轻叹一声,道:“这是很久以前用过的了。”
“那你进入张府之后改名字了吗?”
“改了。”他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
“小书僮。”
“你知道周君贤吗?”
“当然知道,周君贤是你的小书僮。”
狄咏闷声闷气地说:“你与他的接触不多,就记得他叫周君贤。而我呢?他跟了我十年,我都不知道他叫周君贤,我只知叫他小书僮。”
“……”
“周君贤,他,死了。”
原本微笑的脸,立即就沉下来了,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为什么死了?因为我吗?”
狄咏连忙摇头:“都怪我布署不周,害他被张山甫杀了,杀得这样巧妙,根本不用担责。”
小书僮听到张山甫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微微有变化。
狄咏伸出手,握起他的手,柔声道:“小哥哥,你跟我回去吧,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他摇头:“我只想做个隐士。”
“不,你不想。”
“我想。”
“你骗我,如果你只想做个隐士,为什么留这么多线索给我?为什么你在这里等我?”
“……”
“要做隐士,就应该归隐山林闲云野鹤,但你没有,因为你不甘心,你想与命运做抗争。”
“你怎知我是怎么想的?”
“伯牙之所念,钟子期必得知。伯牙想什么,钟子期都知道。同理,你怎么想的,我也全都知道。”
小书僮不说话,只定神看着狄咏。
“相信我,我们一起,直到世界的尽头。”
“会得罪天下所有人。”
“我不在乎。”
“你会失去所有朋友。”
“我本就一无所有。”
“值得吗?”
“值得。”
“你不怕吗?”
“当然怕,张尧佐权顷朝野,是当朝一品太师。张山甫娶了颖国公的女儿,颖国公又是我爹的顶头上司。我怕得要死,可这又怎么样?难道造诉别人我很害怕,让人嘲笑我吗?我只能忍着,咬牙受着。”
“……”
狄咏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座小山谷的底部,木头搭的房子,屋前有条小溪。
他突然笑起来:“土之下,水之上,身旁靠着木。你住的地方竟是这种格局,还真是算对了。”
“……”
过了一会儿,狄咏长叹一声。
“四百八十九天,我俩己经分开了四百八十九天了。你知道这段日子,我都是怎么过的吗?张尧佐设计,将我发配到西北打仗,整整七个月。待我回京师后,所有人和事都变了,其余师兄全部叛变。林夫子和老监丞也死于意外。只有周君贤帮我,也死了。”
“……”
俩人正说着话,突听清脆的声音,有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木盘跑来。
狄咏赶紧闭嘴。
那少女跑拢他们,担忧地说:“听闻夫子的朋友远道而来,莫不是,夫子就要离开牛家村了吗?”话未说完,双眸含泪,欲哭的模样。
现在的狄咏已经不是青春少年,成了亲的男人能看懂少女眼中的情意绵绵,这可不得了,这小姑娘是谁呀,干嘛这样对我小哥哥说话?
又见一老者带着另一位小姑娘赶过来,那个小姑娘差点扑过来,呜咽道:“夫子是要走了吗?昨日洗的衣裳还未晾干。”
这又是什么情况?狄咏眼睛都瞪圆了,突然冒出两个小姑娘争风吃醋,我小哥哥这么抢手吗?明明是我先来的好吧?
那老者对狄咏行礼道:“这位壮士,我是牛家村的村长。这位是我的大女儿,名叫珍珍,今年十六岁,这位是我的二女儿,名叫爱爱,今年十五岁。我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家有百亩良田,一直想招青年才俊做上门女婿。今日听闻夫子的朋友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狄咏的嘴巴张得老大,要不要这样啊!两个女儿现成的,百亩良田都准备好,只差上门女婿了,你当老子是死人呀。
狄咏看了小哥哥一眼,只见他小哥哥轻咬着嘴唇,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什么情况?莫非你要留在这里做上门女婿?
“老丈,实不相瞒。”狄咏急中生智,就开始了表演:“这是我哥,我是他弟,家里老母亲病重,我来找兄长赶回去伺候母亲,尽孝于床前。”
牛村长:“哦,是该尽孝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两位女儿大好年华,万不可浪费在我哥身上,青年才俊有的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赶紧从兜里掏出金叶子,全部递上去:“就当两位姑娘嫁人时,我们随的礼钱,请收下。”
牛村长推迟了一阵,还是收了。
狄咏又道:“我哥住这里,多谢你们的照顾,待我回去后,再安排家奴给你们送些物资过来。”
大女儿和二女儿就香帕捂唇,偷偷哭起来。
牛村长知道留不住人,说了些好话,就带女儿们走了。
狄咏大松口气……
“……”
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
“小哥哥说过,将来某一天,或许会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我也说过,如果你决定了要做这件事,一定要带上我。现在就由我们一起去面对吧。”
微风吹过,他的几许发丝垂于额旁随风飘荡。
他微微一笑,己然下定决心。
“狄咏,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奔赴这场“生死之约”?!”
“敢!”狄咏大声回答:“你总算说这句话了,我可等得太久了。”
“说错了,不是你跟我,是我跟你。”
“小哥哥没有说错,是我跟着你,虽然你的体格没有我强壮,但你的眼中饱含力量,那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希望。”
他笑起来,那笑容,有几分苦涩。
“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也会站在你的身后,和你一起背叛全世界。从今往后,我都要跟着小哥哥。”
狄咏此时热泪盈眶,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情绪,竟然如此震憾。
他伸出手来,主动握着狄咏的手:“好,你我在此立誓,生死之约没有退路,向死而生,这是背水一战。”
狄咏在他眼中看到了倔强与悲壮。
……
俩人已经决定离开,也不能马上就走,毕竟牛家村照顾了他小哥哥将近半年时间,现在临别在即,狄咏这个做弟弟的,总要代兄长感谢一下这些纯朴的村民。
狄咏安排大小虎去跑腿,置办了几桌宴席。
席间,牛村长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也来了,俩个姑娘看着夫子简直是两眼泪汪汪。
狄咏特别看不惯,居然当他的面,跟他小哥哥暗送秋波,再待下去,估计小哥哥就走不了了。
散席后,一刻也不停留,就要带他小哥哥离开。
又遇到新问题,他不会骑马。
狄咏:“……”
现在临时去买毛驴,也买不到,干脆,带他小哥哥一起,共乘一骑。
月明星稀,似乎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俩人协手跨上马背……
今夜月色正好……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但愿……
暮年不后悔……
……
当晚抵达杨州城,肯定要在城中寻一处干净的客栈居住。
杨州这种热闹的大城市,自然要多停留几天,一起玩玩,逛街什么的。
这也是狄咏一直梦想的场景。
以前在国子监,小哥哥是个死宅,俩人从来没有一起逛街游玩的经历。
每次狄咏看到街上成双成对的青年学生,天晓得他的心里有多么羡慕,只盼会考结束后,能与他小哥哥一起逛街。
现在这个梦想,竟然成了真。
大清早的,他就在小哥哥的房间外面,静守。
小书僮看到门上的倒影,就知道狄咏来了,然后将门打开,俩人相视一笑,接着他俩下楼,外出觅食。
昨晚交待过客栈掌柜,不用提供早餐,俩人去街上吃。
在狄咏看来,俩人既已约定共赴生死,自然是个共同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分开的了。
实际上,又是狄咏想多了,因为第二天,俩人就吵架了。
以前,俩人所有的共处经历,都是在国子监与无闻寺两点一线,那时小书僮隐藏了身份,很多真性情全部都隐藏起来,现在恢复了自由身,就开始逐渐暴露真性情。
狄咏买了许多热食,肉馅馒头、素馅炊饼、豆腐花什么的,一路吃一路笑。
小书僮全程就这么看着他吃。
每当狄咏买了一样,问小哥哥要不要吃的时候,他都摇摇头,表示不吃。
狄咏都吃得差不多饱了,也不见小哥哥要吃什么,就好奇问道:“你到底想吃什么呀!?”
小书僮笑了笑,指指前面:“我想吃冰。”
“吃冰!?”狄咏看到前面有家冰镇饮铺,排了不少人啊。
小书僮直径走到后面排队,那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冰镇饮铺内挂着的木牌牌。
狄咏站在旁边念道:“酸梅冰汁、甘草雪汁、雪梨糖冰、冰镇柑糖汁……好乖乖,这么多好吃的呀!?”
小书僮看着里面的店小二忙里忙外的样子,特别兴奋。
“我早就想吃冰了,一直因为囊中羞涩没钱买,狄咏,你要给我买的哦。”
狄咏看到他这样撒娇的小表情,只觉得骨头都酥了,甜宠之路要开始了好吗。
第一次看到小哥哥这么依恋他,赶紧点头如捣蒜。
“买,买,买,当然要买。不过现在是春天,气温还不算热,现在吃冰凉的东西,脾胃受得了吗?”
“夏天就贵了嘛,现在吃冰正好,便宜。”他笑得特别甜,声音也特别甜。
这话不假,冰镇饮铺的价格是随着室外气温升降的。
在当时,没有人工制冰,所有的冰都是冬季产生的自然冰,放在冰窖里储存至夏季卖冰挣钱,盛夏时节,冰价贵过银价,绝对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吃得起的高消费。
狄咏看了一眼价格,还真不贵,现在的价格,小富家庭都能承受得了,难怪有很多大人带孩子来吃冰。
还说什么呢,赶紧的买了一碗酸梅冰汁。
小书僮接过碗来,伸出尖舌头尝了一点,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缝,整个表情都融化了似的,像只可爱的小猫,满足地赞叹。
“哎呀——真好吃呀——”
狄咏看他吃成这样,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又乱跳起来,仿佛这是人间第一美味,也忍不住。
“给我也来一碗。”
店小二喝吆一声:“这位客官,您端好咯,酸梅冰汁一碗——”
狄咏接过冰汁一尝,嗯,这味道酸酸甜甜,很开胃的样子,就是有点凉,嗯,再喝一口,哪里是有点凉,根本就是很冷。
当他喝到第三口的时候,感觉腹中一阵抽紧般的疼痛。
正在这时,小书僮喝着冰汁,抬眼看着他,那眼中满是温暖,一种吃到美味的各种满足感。
狄咏看到小哥哥的眼神,忽略了腹中的肠胃番滚,也回应了温柔的微笑。
小书僮吃得很慢,显然很舍不得的样子。
狄咏几口就喝完了,他见小哥哥这样喜欢,就道:“如果不够,再买。”
小书僮的眼睛立马就亮了,雀跃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狄咏含笑又温柔地点点头,就想这样宠他一辈子。
此时,狄咏觉得肠胃开始拧在一起,好像有人在用力抓扯,腹痛的情况,还能忍受。
小书僮又指着小木牌牌道:“我还要吃甘草雪汁,小二,来两碗。”
店小二大声吆喝:“甘草雪汁两碗。”
狄咏咬紧牙关,努力无视腹部巨痛,不过再来一碗甘草雪汁嘛,小意思,就是算是毒药,也能喝下去。
小书僮接过一碗,主动递给狄咏,第二碗才自己喝。
俩人对视,甜甜一笑,就开始吃第二碗。
狄咏只觉得牙根都要咬碎了,根本张不开嘴。
小书僮自己的那碗已经快吃完了,却见狄咏还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小心问道:“是不是太贵了!?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狄咏勉强提升嘴角,憋着一口真气:“没有,不贵,我只觉得,你今天的早饭就吃这个吗?一点热食主粮都不吃的吗?”
小书僮摇头:“不吃,我就喜欢吃冰。”
又一波腹痛感袭来,狄咏感觉到疼痛正在往下移动,当即双腿一夹,差点出事。
小书僮不解他在干什么,关切地问:“怎么,你不喜欢甘草雪汁吗?”
狄咏将手里的这碗递给他:“如果你喜欢吃,还能吃得下的话,能帮我吃了吗?”
小书僮欢呼一声,一把接过来,边吃边笑。
“小哥哥,你吃慢点,我內急,去去就回……”
“哦,我在这里等你。”
大小虎跟在狄咏身后不远处,现在狄咏要去上茅厕,小虎陪着狄咏去找茅厕,大虎继续候着。
狄咏搞得慌慌张张的样子,终于拉了个舒畅。
他回到冰镇饮铺,小哥哥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等他。
狄咏用手扒梳一下头发,很帅气的样子:“咱们走吧。”
小书僮却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嘟着嘴:“我还要吃冰。”
狄咏略惊:“你吃了三碗,还没吃够吗?”
小书僮嘟嘴摇头。
“好好,再买,再买。”甜宠,绝对甜宠,甜宠到底。
小书僮又笑起来:“小二,来两碗雪梨糖冰。”
狄咏赶紧:“不了,不了,就一碗,你自己吃,我不吃了。”
小书僮很奇怪:“怎么,你不吃了吗?你觉得不好吃吗?”
狄咏摸摸还在继续翻滚的肚子道:“我之前吃饱了的,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吧。”
“哦!”
却见店小二端来两碗,道:“客官,两碗雪梨糖冰来咯。”
狄咏:“只要一碗,一碗。”
店小二苦着脸:“客官,冰饮售出,概不退货的。”
小书僮赶紧接过,笑道:“放下,就两碗,我们要了两碗的。”
然后把两碗全部俱为已有,十指大动的样子,就开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