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 太阳之箭》Antaresys

2、\

　　得跑。

　　这个念头茫然划过脑海，栗原春知却仍坐在原地。恐惧、后悔，肾上腺素激发的兴奋，交杂的情绪把思维团成乱麻。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门廊，那具尸体耷拉在台阶上，手臂软软垂下，浸在渐渐发黑的血泊中。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她会被灭口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也会像刚才一样，隔空就拧掉她的脑袋吗？衣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分外鲜明，她发觉夏油杰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身影在越发黯淡的天色中像一座沉默的山。与这压迫感截然相反的，是慢慢回到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与之前一样亲切的笑容。

　　“栗原小姐认识它吧？”

　　……它？

　　栗原春知僵硬地仰着脖子。夏油杰笑意更深，搭在胸前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尖探出袈裟袖口，轻不可察地动了动。她屏住呼吸，以为会在他的手边看到什么，但传来触感的地方却是膝盖。

　　她于是垂眼看。

　　一条满是水泡的触角搭在她的腿上。半个脑袋——如果那也能算脑袋，正从地面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色漩涡中冒出来。暗绿色的皮肤像蟾蜍背一样长满了水泡，大到吓人、没有眼白的眼睛占据了半张脸。说来滑稽，尽管长成这样，它却煞有介事地涂了眼影。找不到鼻子，但谁也忽略不了那张唇形堪比女明星的嘴。要是在ins上看到，栗原春知说不定还会给它点个赞。没有脖子、没有身体，圆形的脑袋下连接着数根不停蠕动的长肢。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快把她熏出眼泪。

　　“我治疗的时候你好像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呢。让我猜一猜，春知小姐是在想……”

　　夏油杰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要是它能杀了你妹妹就好了。”

　　方才还激荡不歇的心绪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听到这句话，栗原春知竟然怪异地平静了。她没反驳，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说出的话听起来很不像自己的声音，而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

　　“教祖大人未免太苛责我了。我只是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做不到而已。”

　　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性慢慢攀附回肢体，她记得栗原夫人的友人介绍时，曾用虔诚无比的语气称赞夏油杰，说“那可是佛祖一样的人”。但现在……

　　栗原春知抬起头。

　　如果那位友人也在这儿，和她在同样的角度看一看，就算只有一眼，也该知道这个佛祖的比喻有多离谱了。不过是改变一点光线，眉眼间的慈悲恳切就被阴影重塑成了狡狯。他的笑容简直比恶作剧的狐狸更恶劣，还有些孩子般的洋洋得意。最奇妙的是，她反而因此解除了濒临死亡的危机感。

　　他说的没错。她能看到。

　　从它出现在栗原美沙子身上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不仅如此，她还很清楚它是怎么来的。

　　是嫉妒。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美沙子。傲慢、自以为是、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最大的乐趣是享受他人的追捧。没人愿意挑战栗原集团的权威，又贪心她偶尔施舍的小恩小惠，那些没说出口的怨言藏在阴暗之处，无时无刻不在涌动。随父母去美沙子的学校参观学园祭时，她亲眼看着黑雾从簇拥在美沙子身边的学生们身上升腾而起，凝聚成一只面目可憎的怪物，紧紧扒住她的肩膀。此后她们每一次见面，它都比之前长大一些，折磨得美沙子疲惫不堪。她非常尽力地代替忙碌的继母陪伴美沙子在各大医院奔波，直到这怪物被夏油杰攥住，藏进袈裟中。

　　栗原春知摆出惯常的柔顺表情，像每一次面对继母和美沙子一样。

　　“我本来以为教祖先生是那种江湖骗子。没想到是真的很有本事。”

　　她礼节周到地微笑起来，双手按在心口，仿佛真的很后怕似的：“您救了美沙子，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可惜我能力微薄，只能仰仗家父……”

　　栗原春知怔住。

　　夏油杰微挑着眉毛，明显对她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那怪物窸窸窣窣爬回他脚边，缩成一个小球，自觉飞进他摊开的掌心。然后他仰起头、张开嘴，眼睛却向下瞟着，好像特意要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紧接着，他一口把它吞了下去。

　　“……”

　　栗原春知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遵循着惯性说完后半句。

　　“……能替我多捐一些善款了。”

　　“是吗？”

　　夏油杰一脸餍足，他好像彻底放松下来，连教祖的架子都不摆了。只笑嘻嘻地弯下腰看着她问：“那栗原小姐，你能让栗原先生捐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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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就快捐没了吗。栗原春知不客气地想道。

　　两年前她故作平静地回到家，一周后“漫不经心”聊起“在街上遇见教祖先生，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问要不要入教”，美沙子本已经分散的注意力又全副集中，为了能和讨厌的姐姐赌气，毫无所觉地落入陷阱。到后来发觉夏油杰可望而不可得，屡屡想要放弃，栗原春知也总掐着合适的时机煽风点火打消她的念头，拽着父母一起往坑里跳。

　　美沙子从来不在乎自身以外的事，看不出逐渐发现夏油杰真面目、捐不出钱而被诅咒缠身的栗原刚夫妇有多么恐惧，每次集会只有自己乐在其中。栗原集团早已是一具空壳，高层改组好几次，稍加外力就将腐朽崩塌。如果她能分出一点做校园偶像的精力看看社会新闻、关心关心她连找工作都很不顺利的姐姐，就会发现已经有连续好几家公司宣布破产，负责人毫无理由地暴毙身亡。其中有三家曾聘任栗原春知为行政秘书。下一个不出意外，就会轮到栗原刚了。

　　可惜啊，美沙子。你爱的“佛祖大人”可不会对猴子慈悲。

　　栗原春知目不斜视地踩上台阶，两年前溅了满地的血迹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要说日本优秀的连锁保洁公司都有哪些，她现在可是信手拈来。她走进美沙子每次都望眼欲穿的侧门口，经过曲折又阴暗的走廊，推开尽头房间的门。湿润的水气裹着香氛在房间里弥漫开，夏油杰披着浴袍，闻声回过头。平日还稍稍抓起、在脑后扎一个丸子的黑发完全披散下来，水滴顺着发梢落在地毯上。

　　这种打扮给他添了几分天真气，又或者说，是让人明知有诈却无法抵挡的纯稚邪气。见她进来，他弯起眼睛。

　　“回来了呀，春知？”

　　栗原春知脱下外套扔进垃圾桶——这光是洗恐怕也除不了他讨厌的猴子味了。

　　“栗原家要完蛋了，以后我该依附着谁生存呢？我可不想过得比现在差。”她径自向浴室走，一边道，“您得给我加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