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济扬

27、C27

　　春逝27/

　　“我还以为你么要中午的时候才能回来，我这儿还没开始做饭。”
　　听到外面车的声音，黄莉从屋子走出去，对着从车上走下去的两个人说。

　　尤溪看向裴锐，裴锐也看向她，尤溪没有来得及开口，裴锐已经先开口了。
　　“不用忙活，我们是吃了饭才过来的，给你们买了点东西，正好这会儿拿回去。”

　　黄莉就过来帮着他们提东西，顺便开口：“你爸去给人家帮忙建房子了，就是你小时候同学，袁江记得吗？你小学同学，他今年结婚，想在家里办，他们城里买了房子是期房，还得等两年才能修好，就想着先在家里这边修一个小房子结婚，我们这边修房子快了半个月就能修好，你爸去给他们帮忙了。”

　　尤溪没有想起来袁江是谁，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太多次，于是没有说话，跟着黄莉一块走进去，上房被子整整齐齐垒在墙根，尤溪坐在炕上，看着黄莉开始忙前忙后地收拾。
　　现在这年头，像是袁江这样结婚是在家里这边盖一个房子的还是很少见，大部分人就算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会想要在市里买房而不是在老家修一个房子。

　　尤溪看着裴锐跟着黄莉出去找东西，尤溪从炕上站起来看了看家里的衣柜，上次自己拿回来的几件衣服还是完好无损地挂在衣柜里面，仿佛从来都没有穿过，黄莉和尤建设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还会管着他们几个人，新衣服总是要放着重要场合才会穿，日常穿的衣服还是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
　　尤江之前也说过这一点，现在人的生活都好了，用不着这么节省，新衣服想穿就穿了，黄莉和尤建设却总觉得他们太过于浪费。后来他们就不再说了。

　　那些习惯就像是陈腐的木头，摇摇欲坠，却没有倒塌。
　　于是它始终存在，在尤溪的世界里，就像是高耸的城门。

　　没一会儿裴锐就跟着黄莉回来了，黄莉说：“不知道你们洋芋快吃完没，你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是不是工作太忙了，现在的人工作都忙，压力也大……”
　　尤溪听着她唠叨，倒是想起来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总是忍不住说他们四个人，黄莉和尤建设虽然想生儿子，但是对她们姊妹三个人也不算坏，同样的东西总是四个人都有，要么就是都没有，没有因为尤峰是男孩就多给什么，只是尤峰承担的责任更多。

　　说来好笑，他们这样的家庭，没有房产，家里也没有多少财产，还真谈不上太大程度上的偏爱，只是老一辈人长远地生活在一个地方，几乎一辈子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家里有一个劳动力才不会被欺负是事实。

　　现在人的生活流动性太大，大城市没有太多的闲言碎语，最多的反而是安全问题，这些安全问题是不管在哪里都需要注意的。

　　尤溪看向裴锐，裴锐朝她笑了一笑，笑容带着几分安抚。
　　尤溪于是也回来一个微笑。

　　要让她自己说出这件事和后续的决定，尤溪几乎能想象到黄莉的反应，她也不愿意同样的一件事情说两遍，这只会延长黄莉的愁苦，黄莉是一个很容易因为任何事情念叨的人，所有的事情在她那儿都是天大的事情。
　　尤溪曾经特别受不了，现在已经逐渐习惯。

　　中午尤建设留在那边吃饭，一直到下午快四点才回来，看到裴锐和尤溪脸上有了笑容，随后才对着黄莉说今天去盖房子的事，今天不开工，只是卸材料，所以才这么早就回来，不然现在晚上八点才天黑，最快也是七点回来，主要看那边晚上是几点做饭。
　　他们这边平时都是六点开始做饭，差不多七点多吃完晚饭。

　　“还想着你们是不是已经走了。”尤建设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一边说，想了想又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了，最近工作很忙？”

　　尤溪和裴锐一般两三周回来一次，就算不回来也会提前打电话，尤建设因为最近家里的事情多，也没来得及关心，这次看到他们才想起来，孩子多还是热闹的，虽然尤江和丈夫现在已经大部分时间都在霍城一周才回来一两次，尤建设还是很满足。
　　可以说村里现在他和黄莉是让人羡慕的存在，四个孩子都是出息的，小儿子虽然还没开始工作，但是一直都算是平稳，家里也没有人生病，一切都算得上好。

　　尤溪和裴锐相互看了一眼，尤溪才开口，说：“这次我们回来，主要是前段时间有件事要跟你们聊一下。”

　　尤溪很少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尤建设换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换衣服。静静地听着尤溪说接下来的话，动作轻微了一些，转头看黄莉的神情和表情，黄莉眼神茫然，他就知道这两孩子回来没有说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他到底是能明白，黄莉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去工作过，家里的几个孩子有事情基本都是等着告诉他，而不是事先告诉黄莉。

　　“我前段时间怀孕了，但是那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太好，所以查出怀孕之后没有多久这个孩子就没保住，上周去做了人流手术，现在刚结束，我和裴锐商量了一下，以后可能不会再要孩子了。”

　　尤建设的脸色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目光看向了裴锐，在他心里，裴锐说出这句话才是真正可信的，黄莉则脸色瞬间变了，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到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裴锐嗯了一声，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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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尤溪问完那个问题之后，裴锐只是思考了一下，随后在网上查询了一下做结扎手术要注意的问题和后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后就答应了下来。
　　尤溪原本说话那句话是忐忑的，等裴锐回复之后，心终于安定了下来，这会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忐忑，像是等待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长期的紧绷和很长时间的忐忑让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个相对平稳的心态，偶尔会忍不住发呆，甚至对事情抱着最坏的想法，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期待，也不明白为什么生活总是格外艰苦，人生总是如此，却还是需要活下去。
　　很偶尔的时候，尤溪做饭的时候会感觉很幸福，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只是单纯地完成这件事让她感觉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做好要去结扎的准备之后，裴锐就戒掉了烟，公司的一些要喝酒的局和工作也尽可能推掉，每天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更早，和尤溪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得更多，即使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两个人坐着吃饭或者看电视，两个人的身体相互依偎，身体靠在一起，体温传递彼此的时候，尤溪的心也会变得很平静。
　　她不是习惯孤独的人，很多时候，孤独只是因为毫无选择，哪怕那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依旧没有办法习惯孤独，选择结婚有一部分也是这个原因。

　　这周商量结束，下周去和裴锐的父母聊一下，之后就是预约医生之类的事情，尤溪想想就会觉得很忙碌，很紧张，生命有一种需要立刻去做的急促感，必须立刻完成，否则等待也会让人非常消磨，这种感觉让人很痛苦。
　　而尤溪经常如此，并且这时候喉咙会有一种堵塞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她克制住，她也是习惯久了克制的人。

　　那天早上，裴锐查询过结扎的注意事项和其他一些后遗症什么的，告诉尤溪：“其实这件事情我之前也有想过，不过那时候没有做决定，你说害怕生孩子的时候我很错愕，但后来想想也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查过，确实是男性结扎更好一点，你不用多想，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是我们现在做的决定一定是我们现在想好的事情。”

　　尤溪点点头，又有另一种情绪从内心深处产生，很想问他会不会后悔，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她最后还是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后悔是一定的吧，任何选择都有一定的期限和时间，最后人都会想会不会另一种选择更好，当初如果走了另一条路会不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尤溪不能肯定，但她的颤抖逐渐传到他的眼中。
　　裴锐想了想，开口：“你在害怕。”
　　尤溪点头。
　　“因为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吗？”
　　尤溪摇头，好一会儿才诚实道：“我怕你会后悔。”更怕他会因为后悔而憎恶她。

　　这些都是她不想或者不敢面对的事。
　　即使这些都没有发生。

　　裴锐没有立刻给她答案，温热宽厚的大掌在她的脸颊摩挲着，动作缓慢细腻，似乎是在思考，动作也是无意识的，这动作让沉默变得更久，尤溪忍不住屏住呼吸。

　　“也许会。”裴锐说，尤溪的心跳暂停了一下，“也许不会。”

　　“小溪，你总是在担心，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一直不变的，我们所能决定的，只有现在，有些话说出口可能太矫情，我们现在这个年龄，好像早就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安心——”

　　“我……”

　　“嘘——”他轻轻笑了笑，“你认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尤溪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愣住。

　　“我们是夫妻，不管是任何事情，都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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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耳边是尤建设的问话，“真的是你们一块商量的？”
　　问题是包含两个人的，他看向的却只有裴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