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长安》壹只狐狸

53、第五十三章 冬至阳生春又来

　　在宫里跪了大半天，不用说，楚嫣也猜得到李元徵的双膝必是青紫淤肿的。
　　入了夜，李元徵解了衣衫，又洗漱了，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十分疲惫。楚嫣索性坐起来，将李元徵的头放在她的膝上，缓缓按摩着头上的穴位。
　　李元徵在楚嫣的按摩下，昏昏欲睡，心情舒缓起来，片刻，已是睡沉了。楚嫣见他已熟睡，轻轻将他的头安于枕上，下床息了香炉里的安神香。她知道今日李元徵心中不爽，定是难以入眠。早命侍女偷偷点了安神香，以助他安睡。
　　此时李元徵已然睡着，她轻轻下了床，自床头药箱中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挽起李元徵的裤脚。只见两个膝盖已是肿胀不堪，红紫交错，令人触目惊心。
　　忍了一天的泪，终于在此刻滴落。想想他每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又要投入另一场厮杀。风餐露宿，遍体鳞伤，便觉得一颗心如被烈火煎烤着。泪水滴在腿上，很快将襦裙洇湿，轻轻为李元徵上药的手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李元徵睡梦中，觉得脸庞有水滴划过。睁眼，却见楚嫣正对着他抹泪。膝盖上冰凉舒服，已没有白天那般火辣辣的疼，只以为是楚嫣心疼他的伤。笑着将楚嫣搂过，让她趴伏在自己胸口：“有爱妃的一双妙手，孤已经大好了。只是你再哭下去，只怕我这心疼要更胜过腿疼。”
　　楚嫣破涕为笑：“徵！”
　　李元徵坐起来，正视着楚嫣：“嫣儿，你今天是不是很担心，所以才会带愥儿去见父皇？”
　　楚嫣伏在李元徵怀里：“徵，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
　　李元徵宽慰不已：“嫣儿，你总是这样好！我觉得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两人相拥，只希望时间能自此停滞。
　　次日，李元徵上朝去之后，楚嫣起身洗漱、梳妆。
　　用膳时，早膳也很丰盛，有芙蓉糕、芸豆卷、千层羊肉烧饼，每样一碟，每碟三块，还有羊汤和羊乳，并两碟小菜。楚嫣知道宫内用度已经算是节俭了，但也还是觉得多。身为太子妃自然要带头勤俭，体恤百姓。
　　于是她用筷子各种主食夹了一块到碟子中，又用勺子舀了一勺羊乳，尝了尝觉得膻味重，还是牛奶好喝。之后，指着三碟主食和两种饮料道：“锦书，这五样你们拿下去分了吧。我一向早上没什么胃口，以后吩咐膳房，我这里早膳只要一样主食，两碟小菜即可，汤、粥、羊乳也都不必上，午膳晚膳菜肴也都减半。如今朝廷有意用兵，父皇母后都带头节俭，东宫实不该浪费。”锦书应了，自去下令不提。
　　正要准备用膳，便听到一俊朗男声道：“呵呵，孤的太子妃果真贤良淑德。”
　　楚嫣回头，见是李元徵，忙要起身行礼，李元徵忙按住她，走过来坐下后，李元徵看着桌上菜肴发愣。只听他道：“孤刚刚听你的意思，是要菜肴减半？”
　　“是，宫中一直提倡节俭，况且朝廷也有用兵之意，臣妾想能省下些便是些，这些也足够臣妾吃了。还有就是，臣妾打算再裁去一部分人手，将那些到了年纪的宫女和多余的人手放出去一批。这样既是节省了一些不必要的开销，也能让殿下博个美名。”
　　只见他点点头：“东宫是该节省些，你有心了。不过，你现在身子重，还是应该保重身体。孩子们也正在长身体，不能饿着。节俭是对的，可也不能太过了，不然，便成了吝啬。须得有个妥善的法子开源节流才是。”便没有再说什么，开始用膳了。
　　早膳用过后，便有侍女忙不迭地亲自上前添茶，送到东宫的自然是现如今一等一的上品。李元徵微微呷了一口，便对楚嫣道：“这茶入口清润，想来你会喜欢？”
　　楚嫣赶忙道：“多谢殿下，听说这茶难得，就进贡了不过二十几两，臣妾给您留了些，还有的送到福康殿那去了。”
　　李元徵又道了句：“不用给孤留了，既然你喜欢，回头全都给你送来。孤看你近日里难得胃口见好些，凡是喜欢的，都添了送来。”
　　一旁的内侍早已明白，便是低身行了礼应了出去了。
　　“过些日子就到冬至了，听说陛下要让殿下主持。”她笑着与他双手相握，“这次好像还让愥儿为终献了，他才多大啊？”
　　冬至于朝廷、皇家来说都是大事，现如今江山一统社稷安定，可依然存在隐患，尤其是北疆局势不稳，皇帝越发看中今年的冬至祭天大礼，已是下令由太子亲自主持，武皇帝亲为首献，由太子代表朝臣宗室为亚献，同时命永宁王为终献。
　　“这次祭祀不过是小事无碍，你无需担心。”他忽然间握紧了她的手，“现如今你有着身孕，万事莫要慌，一切我自有安排。”
　　冬至已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天礼终于在这漫天冰雪初融的时候姗姗而来。
　　李元徵一身蟠龙绞绣的玄色朝服，金丝绣线的暗纹，拢了一层薄薄的罩纱，头戴金质镶玉的发冠，已是鬓角高高盘起，神色肃穆，高站在祭天台上，俯瞰着脚下一众朝服跪拜叩首的百官。
　　不远处有鼓声渐渐响起，随即便是气势磅礴般喷涌而来，似乎将这稀薄的冬日都已感染，驱逐了一连多日的飞雪，露出蓬勃的朝阳。九声击鼓之后，便是禁卫和帝王的銮驾鱼贯而出，风范威严而庄重，依旧龙精虎猛的武皇帝一身金色龙袍，在龙辇之上向百官颔首示意。他虽近知天命之年，可身躯仍是那样挺拔笔直，像是万年青翠的雪松，迎着风雪傲然而立。
　　李元徵站在祭天高台上，看着自幼在他心中顶天而立的父皇，精神焕烁地踏上高台。
　　冬至祭天的第一番便是天子射礼，武皇帝抬起厚重的长弓，只见那弓身已是被拉满了整个弧度，随即便是“叮”的一声，箭身不偏不倚，直入箭靶红心。顿时百官下跪山呼：“大秦万年！陛下长乐万年！”
　　天子射礼后，武皇帝亲手捧上祭品，随后太子亚献捧祭，最后由年幼的李愥为终献。
　　武皇帝满怀期望地看向眼前一脸稚气的李愥，就像是看着即将展翅的雏鹰。
　　长安城中，虽然是他这个帝王主宰一切，可是迟早是年轻人的。
　　最后的终献礼缓缓而落，整个这一场冬至的祭天大典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