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狄灰

81、【周苏番外】第四章

　　学校的寒假是二月初到四月中旬，恰巧今年春节是在二月中旬，所以苏凉终于决定回国和苏选一起过节，已经很久没见到哥哥了，虽说每次打电话都彼此保平安，但是还是见面了才会觉得心里安稳一些，再说了，一年一度的春节，独自一人在异乡的凄凉感觉，苏凉并不喜欢。

　　自上次周毅离开，已经两个月了。他在字条上留的言，说是“下个月”就会再来，但是好像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周毅自离开以后便再也抽不出时间过来，甚至连电话也少了，有时候打电话来，说不了几句便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凉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犯贱，以前想方设法逃跑，巴不得永远见不到他，而现在真的逃掉了，反倒会想念他，甚至还会不由自己地担心他，实在是可笑得很。

　　机票订在五天以后。订票之前苏凉还专门去看望了安德烈的母亲，那个女人旅居在慕尼黑城不远的小镇，是一个十分优雅的女人，对于死去的安德烈，她表现得十分平静。决定回国那天苏凉给苏选打了电话，苏选说让他去看看安德烈的母亲，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回国来看看，毕竟夏川如今就在国内的监狱服刑，而林素虽然想再去探望她，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成行。

　　那是一个下雪天，苏凉开车到了那个小镇，因为大雪和严寒小镇的街道上几乎都没什么人，苏凉按照苏选给的地址找了很久才找到了确切的地方，一栋十分古旧的二层小楼。

　　小楼虽然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但是却显得十分精致，门口的铁艺围栏和装饰雕花都十分精美，透着一股德国人严谨的样子来。苏凉在门口停车，下车的时候他注意看了看院子里的草坪，花圃那里用农膜仔细地包裹着，到了明年，肯定又有美丽的花朵了，而院子里还有秋千和造型别致的雕像，都精心维护过。苏凉在心里想，之前夏川说他母亲因为安德烈的事情精神不正常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位老太太其实还是挺会享受生活的，虽然听苏选说她的现任丈夫也已经过世了，除了夏川已经没有了亲人，但是看样子她还是过得不错。

　　苏凉轻轻敲门，然后耐心地等待，过了一阵，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

　　“您好，我是安德烈故人的朋友，来看看您。”苏凉客气地说。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开门的时候苏凉还看到老太太拢了拢头发，保持自己的发型，苏凉不由会心一笑。

　　那是一位穿着考究的东方老妇人，脸上甚至还化了淡妆，穿着一件质地良好的旗袍，肩上披着羊毛的披肩，看到苏凉，笑着点了点头，把他让了进去。

　　其实他们是没有见过面的，但是林素给老太太打过电话，所以老人家是知道苏凉的。她把苏凉引进了客厅，坐到烧得很旺的壁炉边，给他泡了杯红茶，然后坐到了苏凉对面。

　　“小林这孩子，还是这么客气。”老妇人矜持地笑着，对苏凉说。

　　“他是我朋友，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您，问问您，要不要回国去一趟？”苏凉道，“林先生说，您好些年都没有回国了。”

　　“是啊，很多年了。”老妇人笑了笑，说，“小川的父亲去世后，我便又回到了德国。毕竟当年和安德烈的父亲离婚时，他把这栋房子留给了我。你也知道，小川的性格很偏执，我根本管不了他。他的思想太极端了，我没办法认同，所以母子关系很糟糕。反倒是后来我到了这里，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迈过那道坎，做了很多错事。”

　　苏凉听她主动提起夏川，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老妇人反倒一笑，淡然地说：“小川对很多事情都很执拗，有很深的怨念，对他哥哥的死，也一直有想法。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是小林的错，虽然尸检的结果显示安德烈是从背后中枪的，可是他仍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偏激了。”

　　“您不想回去看看他吗？”苏凉问道，“他现在在狱中，除了您，再没有其他亲人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母亲，只怕他现在会怪我。我想，让他冷静冷静也好，在监狱里好好想一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而且对于小林，我心里也很愧疚。”老妇人的目光落到壁炉上摆放的褪色照片上，表情温柔地说，“安德烈是真心爱着小林的，这个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了。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年轻，安德烈带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这个孩子了。他心肠好，对人很客气礼貌，很有教养，哪里会是害人的人呢？再说他当年看安德烈的眼神，也是那么纯真，怎么可能会害安德烈呢？我劝过小川很多次，可是或许是我的方法有问题，没有一点成效。如果当初我能跟小林提醒一下这个事情，或许他也不会遇到危险了。小林这孩子，心里一直因为安德烈的事情觉得很愧疚，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开这个执念，我再回国去，恐怕他见了我也是会伤心的。”

　　“你可以不去看他，去看看夏川也好。”苏凉道。

　　“看了又如何？”老妇人表情恍惚，“他哥哥不会想要他报什么仇的。这个事情本来就不是小林的过错，他反而把这些莫须有的罪责强加到小林身上，是他做错了。当年他哥哥出事，我也不够冷静，精神上一度出了一些问题，小川更是觉得这都是小林的责任。如果我当初……哎，不提也罢……再说我现在看到他，又能说什么？我都已经是把老骨头了，看到关在监狱里的孩子，只会更加心疼难受，再说，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他做这些事情，如果我能劝说他，或许今天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可是现在看来，我或许到死的时候，也要背负那种后悔和愧疚。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资格再看他了。”

　　老妇人的语气悲怆，让苏凉也觉得难过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美丽而高傲的女人，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会像这位老母亲一样，心里充满了后悔和愧疚的情绪？

　　“您还是去看看吧。夏川现在很努力，在狱里立了两次功，已经由死缓改为无期徒刑了。”苏凉道，“我相信您去看看他，会给他更大的动力，让他更加努力地改造。”

　　老妇人没说话，而是温柔地看着那些老照片。不一会儿，她闭上眼微微笑了起来，而眼角已经有了眼泪。苏凉又道：“母亲是儿女最大最坚强的后盾，而且您对林先生来说，也十分重要。林先生最近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缠绵病榻。怎么说他当年和安德烈也是情真意切，能算您半个儿子了——我这么说或许冒昧了，不知道您是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觉得他一直都把您当成母亲来看待——他本来打算过来看看您，再为安德烈扫一次墓，可是囿于身体状况无法成行，您难道不愿去看看他吗？”

　　“小林……”老妇人笑得凄凉，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怜惜，轻声说，“他是个好孩子，可惜造物弄人啊……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他或许……其实我真的把他当自己儿子来看待的，当年我甚至还为此安慰过自己，没能有儿媳妇，有个儿子也不错……”

　　苏凉看到这位老人如此悲恸的样子，也是触景生情，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他握住老人的双手借此来安慰她，再一次想起自己的母亲，更是难过万分。如果这时候坐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么这一幕该是多么美好。虽然母亲当年狠心抛下了他们，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是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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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苏凉和老妇人一同出发返回国内。经过漫长的飞行，他们终于踏上了自己的国土。下飞机之后，苏选和周毅来接他们，天气很冷，苏凉看到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一边打电话一边向自己招手的男人，心里竟然觉得异常温暖。

　　周毅帮苏凉推行李，苏选则负责接待老太太。接机后周毅还在不停的讲电话，说的好像还是工作上的事情，看样子苏选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周毅公司最近的事情确实不太妙。不过虽然工作很忙，但是周毅对苏凉还是很体贴，在门口等车的时候还细心地帮苏凉拉了拉围巾，给他裹好，然后还若无旁人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苏凉略有些脸红，把脸别到一旁。苏选熟视无睹，根本就没有一点表情。而老太太则是会心一笑，也跟着苏选一起看远处的风景去了。苏凉趁他们不注意，往周毅身上踢了一脚，周毅只是笑，却不还手。

　　黑色的路虎平稳地行驶在大雪大风之中，已经快到新年，但是风雪却依然很大，路上好多车子打不着火或者抛锚，而他们的车子却一点问题都没有，暖气十足的空间里，苏凉因为疲惫有些昏昏欲睡，周毅搂着他，让他枕到自己肩膀上闭目养神。这个人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还是不老实，捏着苏凉的手玩过来玩过去，有时候甚至趁苏凉不注意低头去亲他，实在是太腻歪了。

　　苏凉没心思跟他理论，而是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自上次分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而且之前的谈话也并不太愉快。据说人生气的时间一般在两个小时左右，要寻求谅解最好在两小时以后，苏凉他们那场不欢而散过去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哪里还有一点怒气和埋怨？只有深深的思念。

　　在车上苏凉听苏选说到林素，得知他最近因为身体的原因正在家里卧床休息，医生说由于最近天气反常，诱发他心脏方面的毛病，因此建议他静养。苏凉没有想到林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不过看着苏选和他如此恩爱，也是真心替他们高兴的。

　　车行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苏选他们居住的那座小城市。因为大风降温，这座海滨城市也很冷，再加上已经接近新年，大家都窝在家里不肯出门，街上行人极少。

　　车子停在门口，一行人被保姆引进了房里。

　　“林呢？”苏选一边帮老太太脱衣服一边问保姆。毕竟这次是贵客前来，林素没有出来迎接实在说不过去——除非他身体不适，无法迎接。

　　“吃了药睡了，之前咳得厉害，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吃了些药，就让他睡了。”保姆轻声说着，帮大家挂好衣服，便把他们朝客厅里引。因为之前有所准备，这时候茶几上已经准备好了红茶和蛋糕，红茶还冒着腾腾热气，蛋糕也是颜□□人。

　　苏选招待大家坐下吃东西，毕竟外头实在太冷了，吃点东西喝点热茶暖和暖和也不错。他特意关照保姆照顾好老太太，然后起身上楼去看林素。过了没多久，苏选又走下来，说是林素想见见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