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爱》金若嘉

72、第 72 章

　　“娘，我是八强啊，娘！”马八强瞪大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屏幕里的娘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瘦瘦小小的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根本伸展不开。她双眼空洞，迟疑的左顾右盼，找不到方向。一旁的警察只能用手轻轻的扶着她的头，指着正前方的手机屏幕引导她。
　　屏幕太小了，老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马八强。当她听到马八强的声音，久违的又是日思夜想的声音，两行热泪哗的一声就流下来了。
　　“八强，你在哪里？我，我怎么看不到你呢？”老人问。
　　“娘，我在手机里。我在这儿！”马八强大声喊道。之前，他还害怕被母亲看出自己在医院里会担心，还特意拜托陈达帮他换上了一件西装。他万万没想到，老母亲竟然苍老了这么多，眼神儿差的根本都看不到自己，“娘，是儿子不孝，都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八强，不说这个。娘不怪你！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娘的孩子。娘老都老了，怎么都能过。只是娘放心不下你，娘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改邪归正、走正路，能舒舒坦坦的过几天好日子。”老人声音虽然不高，可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娘！我错了。娘，你知道的，我不是坏人。要不是那时候天天挨我爹的打，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马八强说。
　　“你爹？怎么又提？哎！……”老人默默地拉起衣角，擦了擦眼泪。“八强，别提你爹了。怪我啊，都怪我。”
　　“娘，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我爹人都没了二十几年了，您怎么还是护着他？当初，你是害怕他打你，所以你忍气吞声。现在为什么还是这样？都是你逆来顺受，他才变本加厉的。你说，难道我马八强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坏人吗？”马八强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其实，不管是多大年纪的人，只要是有父母在身边，都还有这样任性撒娇的权利。
　　“强！别怨你爹，他不容易……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辈人真的不容易。我们小的时候啊，家里兄弟姊妹都是八九个人，我们的爹娘也没时间管我们，我们只能是大的看小的。每天不盼别的，就盼望着能吃饱了肚子。□□的时候，是真的是没吃的。你爹才十一二岁，就带上几个弟弟出去找吃的。为了一个鸡蛋、一捧棒子面，也得挨打。挨了打也不敢告诉家里，只能自己受着。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了。特别是等你出生之后，日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和你爹能看着你们兄弟三个背着书包去上学，心里就觉得自豪。这曾经都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可你不好好学习，到处惹事生非，你爹骂你多少次也不管用，你爹就开始打你，一次比一次重……他怪我总是护着你，说什么慈母多败儿。他看不惯你流里流气的样子，也拿我出气。我不懂什么慈母多败儿，只知道能替你挨点儿打，就能少心疼一些。”老人缓缓说道。
　　“娘，你的意思就是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对吗？还连累了你，是吗？”马八强喘着粗气说。
　　“不，不是的，强。娘的意思是，你爹也是恨铁不成钢。他打你不是觉得你是坏孩子，二十希望你能学好。他到死，也是对你最放心不下。强，你爹和你娘都没文化，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可是，我们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希望你能走正路，过好日子。要说遗憾，就是你这辈子都没个孩子。你和林莉要是生了孩子，生了他、养了他，你可能就能理解做爹娘的心了。”老人说着。
　　“娘，我不知道该这么说，可是我恨透了一句话说的不对或者一个事没做对，马上就被打的日子，这令我很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别人矮一头、低一膀子，我根本抬不起头来。可是，当我每次把那些在我面前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人打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感觉特别痛快、特别爽！特别自信！”马八强说。
　　“马八强，你听我说。你的童年可能真的是很不幸福。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复制了你父亲的行为和处理问题的方式，这才是令你一直都生活在不幸中的根源。”老人身边的警察看出老人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插话说道。
　　“哼！你们说得倒是轻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见到过别的方式，你让我怎么学？我看，还是拳头有力量。”马八强说。
　　“对，你的父母没有文化，教育孩子也缺少方式方法。但是，他们送你去上学了。上学就是要学习知识、锻炼思考能力。也许，没有一门课程是直接教给你如何为人处事的。但是，学习给了你自己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你想要改变，你可以通过观察你身边的人和事学习，还可以通过自己看相关的书籍学习，更可以通过与人聊天、交谈学习，等等。今天，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面对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还摆出一副像是才十几岁的孩子一样的任性和抱怨，显然是不合适的。我想告诉你，没有人能照顾你一辈子，更没有人能对你负责一辈子，除了你自己。如果，你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过自由自在、心安理得的生活，就请你先放下心里的这些怨恨。放下怨恨不是为了你父亲，也不是为了你母亲，而是为了你自己。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怨恨和痛苦，通通丢到一边。把你的心清空，你才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世界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多姿多彩的，不要用局限的眼光片面的看问题，试着换个角度看看。今天，我能理解大娘的不容易，八十几岁了，眼睛看不清、腿脚不灵便、耳朵也不好，可是一提到你，她说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得和你见面。她不顾一切想要的，不过是你能安度余生。你能理解她的用心吗？”
　　马八强的头越埋越深，他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原来学习还有这样的作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去改变。马八强的身上，这种表面上看起来的叛逆，竟是因为骨子里的保守。他把父母的生活当成了自己生活的天花板，天花板之下，就是他的舒适区。如果这个天花板遭受重击，他就会产生极大的危机感。情绪波动和过激反应，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感。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如果，在他还算年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告诉他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止是拳头，那该有多好。马八强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两行。“好，说的真好！”他一边说，一边双手鼓掌。“可是，哈哈。对我来说，什么用都没有了。我现在都五十多岁了，进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哈哈，现在知道这些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还能少一些懊悔……别再说了！娘，你就当这辈子没生我这个不孝子。你这辈子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换不了了，儿子下辈子再报！”
　　“八强，娘这辈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也没教好你，这些都是娘的不是。可是，娘就认一个理，是人就会犯错，犯了错不怕，只要你能改，就是好孩子。”老人说道。
　　“马八强，你能在梦中三番五次的梦到你母亲，就说明你心里牵挂着老人，是有孝心的。说句不好听的，老人到了这个年纪，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不欢而散肯定也不是你想要的结局。你说你五十多岁了，进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出来，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就像老人说的，是人都会犯错，犯了错怎么办？改！事在人为，现在不是消极放弃的时候。只要命还在，一切都有可能改变，只要你愿意。既然已经稀里糊涂的过完了上半生，就别再稀里糊涂的过下半生，也只有这样才不枉你也到这世上走了一遭。你好好想想，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老娘，过得好才最重要。”警察继续劝解道。
　　“改变？谈何容易？还有可能吗？你只不过是花言巧语的骗我吧？”马八强问。
　　“怎么没有可能？你可以戴罪立功啊？积极的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对你宽大处理的。”陈达说。
　　“那，那我有没有可能再给我娘尽孝、送终？”马八强还是不相信，继续追问。
　　“一切皆有可能，就看你怎么做了！事在人为！”陈达回答。
　　陈达的声音也传到手机的另一端，警察爬到大娘的耳朵上解释给她听。大娘很激动，不住的点头，“谢谢！谢谢你们这些同志！谢谢政府！八强，你听见了吗？咱好好认错，人家就能宽大处理。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