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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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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们还在往对岸丢人体锤子,帅鬼过去酣战了,他打了鸡血似的,臂舞出了千手观音的架势,先前还在躲避带佛光的和尚,这会儿一手一个,把那伙长着他脸的和尚都拍去了裂沟下的岩浆。
我纵使心中有气,看得也大为震撼,想给他鼓个掌,一旁的阎王却皱着眉:“他不该碰那光。”
我:“碰了会怎么样?”
阎王不说话,看着我的目光很显嫌弃:“你记着,他出了任何事,都是为你。”
我:“……能不能好好说话,别乱插旗。”
一场阴间仗打了几个时辰,帅鬼独自一鬼单挑千军万马的和尚,那些和尚多如牛毛,源源不断,好像怎么都打不完,我有些急,这明晃晃的作弊啊,开金手指了吧,帅鬼再厉害也就一个,总会疲惫,那些和尚根本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阎王不看戏了,把我拎走了,说罪魁祸首就是我肩上的莲花标记,只要我在阴间,和尚们就能循着这标记定位下来。
阎王把我往深处带,我警惕道:“又不是我故意的,不至于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吧。”
阎王抿着嘴,不说话,神态有点严肃,他进了一处玄妙之地,说玄妙,是这地和整个阴间的风格不太一样,好像另一重空间,背景黑暗,但幽蓝色的纹路笼罩了这片空间,很繁复,越往里走越繁复,等我走到中心,才发现这些纹路连起来是一朵巨大的莲花,我正站在花心上,这朵幽莲被拓印在这重空间中,像被关在里面。
肩又开始灼烧般地剧痛,我看过去,那朵被和尚印上去的红莲印记似乎在动,挣扎着要破出来,我痛得龇牙咧嘴,觉得肩上的莲花印记和此处空间里的巨大幽蓝莲花很像,但印记是红色的,它此刻的动静,像是要臣服于这朵巨大幽莲。
阎王操作了一通,说在切换阴间的位置,阴间是处于变换移动中的,只有亡者经过引渡,才可以到达,现在要切断和尚对阴间的追踪,我是定位器,我必须被关在这重幽莲空间里。
阎王操作完就出去了,真的把我关在里面。
我坐在花心上,叹口气,觉得这一天天的,事真是没完,但好歹这十八层地狱没什么炼狱之苦,关着就关着吧。
不知道帅鬼逼退和尚了没。
帅鬼受伤了没。
怎么还没结束。
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这地方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太安静了,这幽莲看着也邪乎,总觉得它好像在盯着我。
迷迷糊糊间,感觉这巨大幽莲有了重影,眼前开始模糊,我睡了过去。
梦里,有个和尚来找我了,穿得是古装,有头发。
我把肩膀凑过去:“你弄的这玩意,给我去掉。”
和尚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我怎么知道是他是和尚,不是帅鬼,他们长着一样的脸。
我:“拉倒吧,别想着装成他了,我认得出。”
被我拆穿后,和尚露出了光头,头顶上印着一朵红莲,古装也成了袈裟。
他没有帮我去掉肩上的印迹,只对我说了一堆胡话,好像要给我洗脑,我只觉得他说话像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听烦了,我一巴掌打在他的光头上,和尚闭嘴了,阴冷地看着我。
我一点不怕,我知道这是在梦里,之后的梦境就很稀碎了,我记得那和尚在笑,骂我蠢,说我肩上的红莲去不掉了,本来就是我的。
“这不是莲,这是山火。”
和尚说完这句,我浑身都开始灼痛,痛得我尖叫,好像真的在被烧,恍惚间,我又见到了之前梦过的那场山火,火中有一个身影,挺拔地立了七天七夜。
我想喊他,却发现出不了声,我也在被烧,我的喉咙被烧没了。
我听到了笑声,是和尚的,还有,一个女人的。
女人骑在马背上,被另一个人护在怀里,远离山火,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我求他们别走,没有人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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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惊醒的,大口喘气,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梦里了,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是帅鬼,我俩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我巴掌还没上去,帅鬼自己先退开了,似乎有些可惜。
“再晚一点,就能做人工呼吸了。”
我:“……”
“你有呼吸么?摸着你不跳的心脏再说话。”
帅鬼:“我没有心脏。”
我朝他胸上摸了一把,确实没跳:“还挺热乎。”
帅鬼:“里面是一小簇山火。”
我眨巴了一会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鬼不是该藏起命脉么:“那熄灭了你是不是就完了,拿桶水浇一下。”
帅鬼:“你可以试试。”
他这表情和我那天拿刀砍章鱼时一模一样,我偏过了眼,不敢看了。
这会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和尚击退了?”
帅鬼:“嗯,暂时。”
我:“暂时?”
帅鬼:“只要你在这,它们迟早还是会找到变幻的位置,下来的。”
我连忙澄清:“我不知道那印记怎么上我身的,和尚弄的,我没联合他们对付你。”
帅鬼笑了:“我知道。”
我不想看他一副春天来了的表情,他今儿兴致似乎一直挺高,嘴角的小括弧没下去过。
我:“所以你们赶紧想办法让我还阳,我们彻底断联,这玩意就构不成威胁了。”
帅鬼果然不笑了。
我拍拍他:“兄弟,你把我拉下来,坑了我一回,我不小心着了和尚的道,也坑了你一回,咱俩两清了,好聚好散,我不怪你了。”
帅鬼不吭声。
我四周看了看,没有幽莲了,我们在河上,水很黑:“这哪儿啊,你把我带出来了?”
我试着起身,发现浑身都痛,一点力都使不上,好像真的被烧过了一样。
帅鬼捞起了我,踏着黑水往外走,他在水上如履平地似的,总觉得我在他手里轻得跟捧泥似的。
气氛不太好,我俩谁都没说话,心里有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光,我这才后知后觉,这里不是阴间,阴间怎么可能有阳光?这难道是在阳间?可在阳间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同时拥有实体?阴差证只有一张,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怎么回事?
眼看就要走出黑水了,阳光照得我都刺眼,帅鬼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在光圈前,只要再迈一步就出去了。
帅鬼问:“你当时为什么喊我的名字?”
猝不及防,被他杀了个回马枪,得,在这等着呢。
我:“我喊了么?不记得了。”
帅鬼:“喊了。”
我:“哦,一时嘴快吧,这不看你掉下去危险么,是条狗我也会喊的,喂,狗,穿马路当心,有车,就这样,你别多想。”
我这话说得挺过分了,帅鬼没什么表情,沉默片刻,问:“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
我耸肩:“就这么一说……不出去么?”
帅鬼还是没动,我整个人在他手里,也动不了,水外的阳光离我一步之遥。
帅鬼:“我现在喊你的名字,我们就礼成了。”
我:“……”
艹?威胁?
我慌了:“你冷静,停止思想,千万别喊,你可答应过不乱来的,做鬼要讲诚信,千年鬼更要讲诚信。”
帅鬼:“讲诚信能让我脱单么?”
我:“……”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鬼还有赖皮属性?看来憋了千年真是给他憋坏了,急不可耐要脱单。
帅鬼幽幽道:“我等这天等太久了,你想象不到有多久。”
我想伸手捂他嘴,却发现手没力气动不了,他对我施法了,艹,不要脸的鬼!
我深吸口气,脑子飞速运转:“所以你只是想找个人脱单,你也不在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要的那位,是不是你真喜欢,那我凭什么啊,对我公平么?”
“你别喊,算我求你,我还想多活几年,我也真不喜欢男的,兄弟,咱推心置腹一下,换你,你乐意这么不明不白就被个男的婚了么?”
“我们打个交易,你让我还阳,我一定给你找和我生辰八字一致的,还你个媳妇怎么样?”
“你都等一千年了,再多等个把年又怎么样?我统共就这么几十年好活,要么你再等我几十年,等我老死的那天,我顶着满头白发和你冥婚。”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帅鬼,他笑了起来,有点魔怔,有点凄凉。
我不敢吱声了,他现在的样子不太正常,我怕再一个刺激,他真该喊我名儿了。
半响,帅鬼不笑了,他低头看了我良久,然后轻声道:“好,你不愿意,我发誓,永远都不喊你的名字。”
他迈出了一那步,黑水外的阳光落在我身上,是暖的,这确实是阳间的光。
他把我放了下来,阳光下,他渐渐消失了,最后只听得到他笑着说:“还阳快乐,祝你活到满头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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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阳了。
阎王来我脑子里解释了一波,他说本来不想来的,奈何我叫他叫得惊天动地,小鬼们都烦了,每天收到千百张烧来阴间找阎王的纸,我再烧下去,阴间要被我埋了。
阎王满脸嫌弃:“他还活着,在阴间活着,没灰飞烟灭,你这么关心他,当初还走?假模假样的人类。”
阎王说,让我还阳是帅鬼决定的,他并不怎么支持,帅鬼怕那伙和尚还拿我当诱饵,对我做点什么,所以才紧赶慢赶把我放上来了。
阎王说我这还阳其实也不算真的还阳,是我肩上的红莲,是极品灵媒界,可以供养魂魄,只要每年清明节找和尚复刻一次,我就能一直以魂魄附体的方式活在自己体内,统共没多少年,苟过去也够了,也算是保全帅鬼又能让我还阳的路子。
我:“我要怎么找和尚复刻?去凭阑寺么?那些和尚愿意给我复刻么?”
阎王:“这你就不用管了,往后几十年的红莲他都帮你安排好了。”
我:“帅鬼么?”
阎王:“不然呢,除了他还有谁管你死活。”
我:“……你有神职么?我可以去上面投诉你么?你这个阎王歪屁股真的厉害。”
阎王哼笑,没理会,严肃道:“但你记着,红莲是凭阑的敌人,你一天带着这个标志,你这辈子都跟他是敌对的,你就这么活着吧,生死簿上你还有四十五年寿命。”
我:“哦,反正我又不会去打扰他。”
阎王让我别再烧纸了,也别再叫他,他不会再来了,我问帅鬼要继续等下一个冥婚对象么?阎王嗤笑:“哪来的下一个,就你一个。”
我:“难不成真等我老死了再冥婚?”
阎王:“谁等你,没你事了,他不要你了。”
说完阎王就走了,怎么叫都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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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度过了一段悠闲的凡人生活,和死之前一样,做做吃播,混混日子,无聊又和平。
帅鬼没再出现,和尚也没再出现,那场啼笑皆非的“冥婚”,好像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只有肩上的莲花印记能证明那一切真的发生过。
我渐渐开始忘掉阴间的事,不知道这是不是阎王搞的鬼,回到阳间后,那段记忆就在模糊了,我好像记不清帅鬼的模样了。
我开始画画,把他画下来,可到第二天,我甚至会忘记我画过他这件事。
只有洗澡时看到莲花印记,才会冷不丁想起来,我有过一段神奇的阴间经历,然后水也不关,衣服也不穿,连忙跑出浴室去翻我的画,却发现画上的他也在消失,每天都淡了很多。
我每天都画很多画,但到某天,拿起笔,忽然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看看之前画的画,上面是一片空白。
我开始整日发呆,怀疑自己有精神病,为什么会觉得肩膀痛,梦里一直看到的山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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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我又死了。
是的,我又死了,被勒死的。
当晚,我清楚感受到有人在勒我,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家里没开灯,看不太清她的模样,但我们离得太近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看清。
她跟我长得有点像。
我挣扎着,想让她放手,奈何她力气很大,她在笑,仿佛在欣赏我的死相。
恍惚间,我忽然记起来了,我第一次下阴间,就是被勒死的,是被她勒死的,同样也是深夜,两次都是这个女人!
她是谁?我这么一个三无四废青年,哪来要人命的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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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掉下阴间的,掉了很久,想喊,喊不出声,然后,我掉在一个人的怀里。
帅鬼吃惊地看着我,好半天说不出话:“……你怎么又下来了?”
我特么也想知道我怎么又下来了!
死的那一刻,所有这段时间模糊的记忆都回来了。
我猛咳了很久,仿佛要把五脏六庙都咳出来,刚刚才被勒死,现在脖子痛得要命,我趴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
这才发现这儿不是地上,是在桥上,底下的妖魔鬼怪正在往上涌,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人又撅过去。
我拽住帅鬼,艰难地问:“这是哪?”
朝两旁看去,才发现这桥被无数鬼怪包围了,各个都张着大口,要过来吞噬,阎王在正位坐着,远远看着这边,无数小鬼在两旁围了一圈,飘着腿,拉长脖子朝这里看,四周还有打鼓的队伍,咚咚咚,一下下敲得人头皮发麻。
我转头,发现帅鬼的脚被绑在桥上,他上身赤裸着,身上全是伤口。
这……难道是阴间的刑场?
“你这是在干嘛?”我问他。
帅鬼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表情很难以言喻,有些阴沉,有些疯:“你为什么这个时候……”
阎王的声音传来了:“哟,稀客,来得真是巧了,再晚一刻,他就灰飞烟灭了,你彻底解放。”
我一愣:“为什么?他犯什么事了?”
阎王:“没犯事,是他自己要死。”
我还在咳:“?”
阎王:“他没盼头了,想彻底湮灭,身体便宜给阴间的鬼怪,做慈善。”
我看向帅鬼,他依旧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胸口那蹙山火要烧出来了:“我都死心了,也准备好了,你为什么又……”
我咳得好累,拽住他,又一时咳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目光沉了下去:“这次是你自己要下来的。”
这话说的,好像我专程来救他似的。
帅鬼断开了脚上的锁链,震开了四面冲来的饿极了的鬼怪,将我抱了起来。
我连忙又拽住他,让他放我下来,咳了好半天终于能挤出一句:“我帮你找着了!”
帅鬼:“找着什么?”
我:“你媳妇儿,我姐可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