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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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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是谁?”那小厮问另一人。两人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一边要关门一边说道,“走,走,走,找错了地方。”
陈良慌忙地压住门,“可是忠勤侯府?”
小厮停下了,“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已逝侯爷的名号?”
“小子找府里的大少爷。”已逝?陈良瞧瞧马上挂的白对子,又拱了拱手。
“那你可知我们大少爷叫什么?”那小厮狐疑道。
“小子不知,不过我知你们大少爷的奴仆,叫王虎。”
“你等着啊,我去叫人。”小厮关了门,回头对同伴道,“我记起来了,这半月是谁,大少爷屋里的那个通房,听说可得大少爷的宠,这莫非是她的情郎,带着孩子找过来了?”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另一个小厮嘿嘿一笑。
周君宴被小厮小厮闪烁的目光看着,心中好笑,他反问道:“一个男人,带了孩子?”
“那孩子可是八岁上下?”周君宴问道。
原是认得,小厮惊讶道,“啊,看着个头小着呢,不过也可能是乡下的孩子长得瘦显小。”
“你讲他们带到侧门。”周君宴道。小厮领命,将陈良引到侧门,见大少爷在等着,道,“这便是我们大少爷,你可是找他?”他却不走,伸了脑袋在一旁看着。
“小人拜见少爷,我是半月同乡,这是半月的亲侄儿,少爷若不信,我这还有信物。”陈良要去包袱拿东西。
周君宴道:“不急。这位兄弟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不如先进府歇息片刻,再详谈不迟。”
那小厮见没得热闹,懒洋洋走了,还以为是什么花街柳市,原来是穷亲戚来打秋风。
侯府之富贵,超出陈良想象,府中大少爷十分亲善,他更觉自己手脚不知如何安放,倒是他旁边的小孩儿,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虽不说话,却看着十分机灵。周君宴瞧着喜欢,给他递了块糕点,“你们先在这休整一番,我待会儿让半月过来与你们相见。”
那小孩儿接了,却低着头不看人。等大少爷走了,那小孩儿就像活过来了,凑到陈良耳边道,“叔,那个少爷是好人,想必我姑还是想养我的。”
陈良摸着他脑袋叹气,“我也能将你养大,何必要来找你姑姑?”
那小孩儿低头往嘴里吞栗子糕,噎得伸长了脖子,“叔,你跟我没啥关系,养我名不正言不顺,这是我亲姑,她上回托人来看我,说要养我,那时候我老公公还在,我没让她养,现在老公公走了,我就给她养啊。”
有小厮进来给他们打水,找了新衣服,还从厨房拿了饭菜。陈良将玉佩放到猴儿手中,“拿着。”玉佩是半月的形状,上次大少爷让王虎带过去的,猴儿怕被叔爷一家拿走,放到了陈良那里。
猴儿将玉佩塞到怀里,拍拍胸脯道,“叔爷说值不少银子呢,我可得好生收着,不能丢了。”
陈良又交代了他许多话,猴儿都一一听着,又拉他手,道:“别怕,叔,我亲姑,不是说为了给我买药,把自己买了吗,不会亏待我。”
陈良叹气。
“我侄儿和同乡过来了?”半月嚼了瓜子儿,慢慢道,“在哪里呢?”
“你这样子,难道还不信你少爷?”周君宴好笑道。
“竟是真的?”半月看他不像说笑,连忙站了起来,“在哪呢?”
周君宴牵她道,“跟我来。”
到真见到陈良,半月更是惊得说不出口,还是陈良上前问她,“可是半月?”
“陈良哥,我是半月。”半月流着泪道。
半月如今打扮,陈良是一点认不出的,头戴金钗,穿一件绯红长袄配牙白罗裙,比远远瞧见的知县夫人都要气派,只是脸上隐约还有小时候的相貌。
“陈良哥一点儿没变。”半月道。
“我可是老了。”陈良有些无措地摸摸衣角,又把猴儿从他背后拉出来,“这是你侄儿,小名叫猴儿,大名叫王大壮,是你爷爷取的。猴儿,快叫姑。”
“姑。”猴儿怯生生道。
“哎。好孩子,你吃苦了。”半月摸着他脑袋,止不住流眼泪。
“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淘气着呢。你多管教,别让他走了歪路。这孩子吃了许多苦头,你前些年送的那些银两,都被你叔叔一家抢了,他们曾祖孙,常吃树叶子填肚子。”
“我知道,我知道。”半月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猴儿用手接了落在脸上的泪,好奇地看着半月,最后将脑袋轻轻靠在她怀里。
季月上前奉茶,陈良拘谨得喝了,提出要告辞。
半月擦了泪,道:“刚来就要走,陈良哥不如住几日,我让人带你看看京里。”
陈良摆手,“猴儿送到就好了,我还得回去制醋。不能久待。”
半月沉默,问道,“陈大娘可好?不知陈良哥娶了谁?可有儿女?”
“我娘前年去了,走得安详,没受什么苦头,我娶了汪二妹,你大嫂娘家的妹妹,生了两个丫头。”说道家中,陈良话多了,将西街的人事都道与半月听,“周寡妇你可记得?那一块就她还在,守着铺面,她儿子如今开了酒楼呢。”
半月听着,嘴角不时上扬,西街的日子,就跟在梦里一般。
那时她多自在,找爹娘要长裙子,跑在大哥身后,看街上的孩子爬树偷青枣,她在树下拍掌,引来主人家,提了擀面杖追着她们打,一直追出五里地。陈良将摘的几粒小枣塞到她手上,还偷了铜板给她买麦芽糖。
娘喜欢戴槐花儿簪子,给她头上插那种紫色的槐花,高兴时搂着她亲得她满脸口水,生气了叉着腰破口大骂,却舍不得打她。
她爹腆着肚子还在大口吃肉,被娘骂着多吃绿色的菜央子刮油,只能苦着脸咽下,等娘转头,又偷偷将青色丢给他大哥。
大哥呢,从不嫌弃她烦,老跟在屁.股后头,西街都夸她漂亮,他便最喜欢带着她到处炫耀,说自己的妹妹最漂亮。他喜欢憨笑,家里头的糖块儿就算只剩最后一块也咬一半分她。后来他娶了妻子,对妻子呵护,孝顺娘亲,友爱妹妹,生了儿子高兴地找不着北。
大嫂初到王家,见了谁都怯生生,还给她编红头绳,等生了猴儿,却害怕孩子跟她不亲,整日里抱着,累得腰酸背痛的。
这些记忆,像上辈子,像很早很早之前,可是也才八年之前。
半月哭湿了一条帕子,陈良也落了好些泪,倒是猴儿没哭,到处瞧着。
“陈良哥既是要走,我也不多留,这里是我给嫂子和侄女的一点儿心意,陈良哥别推辞。”半月吸吸鼻子,用帕子包了两只银簪两对银镯子一些珠子和碎银角,递给陈良。
陈良推辞,猴儿将东西塞到他布兜里,“叔,拿着,一路坐马车,坐船,花了好些银子,回去也要花费,你都拿着,免得婶子找你吵架,你看我姑,有银子呢。”
半月搂着他笑道,“真是机灵鬼。陈良哥,你听孩子的。”
陈良咧着嘴苦笑了下,将东西收了,总是人穷志短。
大少爷派人将他送到马车行,搭上回乡的马车才回。
“这是大少爷,你给他磕头行礼。”半月拉着猴儿下跪,被他甩掉了手,“你怎么没磕?”
周君宴笑着摆手,“成了,他也不是府里的小厮,不必对我行礼。”
半月呐呐道,“那以后呢?”
“以后你想做什么?”周君宴问猴儿。
“我想做大商人,赚大银子。”猴儿用手比划这“大”银子,看得半月哭笑不得,到底被他逗笑了,“成了,知道你好大的志气。你可认字?”
猴儿呸地一声,“认劳什么字,无得费白事。再说大牛二牛狗蛋都不认得,为何我要认得?”
“这里的人都认得。”大少爷淡淡道。
猴儿道,“读书写字要费银钱,老子莫得钱。”
一句话说得半月又红了眼,“陈良哥说你常吃树叶子,放心,以后不会了。”
猴儿不好意思摸摸脑袋,“也没常吃,吃过两回,太爷生病,缸里没米才嚼树叶。别哭兮兮,没得卵用,陈良叔偷偷给我送过好几回粮,张大奶也送了几回,不过她家也穷得屁儿响。”
“张大奶是谁?”半月问。
“就是张大奶,怎么跟你说哩,胖胖的那个,太爷好像说跟我奶一个姓的。”
张婶,是娘的堂妹,半月擦了泪,心里感激。想不到张婶还会照料猴儿。
“你回屋睡吧,明儿我教你认字,也不收你银钱,等你学会,能记账,便放你到外头去做大掌柜,你看可成?”周君宴道。他看半月一双眼都哭得肿了,若是让这小子再待下去,只怕今儿要发大水了。
“成,成,不要钱的,不学就是大孬种。”猴儿连忙点头。他被安置到后罩房。府中走了好些人,正好就空房,他一人一个屋子,高兴地左摸摸右摸摸,咧嘴嘴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这被窝里头真暖和,这被子也软和,像抱着个大姑娘呢,便是拿白馍馍跟我换都不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