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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五】以酒相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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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周身带刺的人,白皙的颈子引得周身颜色当真有了诡异之感,何况两人又是身处这方隐秘的莲池之中。
真好,陈茜拥他而立,不过一瞬叹息。幼年起就被教导一切军情要务,平日虽然不改狂傲得性子当在这沙场之上从来都是听命叔父不得半点逾越。
所以,其实很喜欢看他少年心性,很大胆很固执的孩子。
喜欢……喜欢么。
怀里的人明显一动,想起身又被陈茜制住,"还有这衣裳,你见到了,此处地下有热泉上涌,只此一处环境同四下迥异,风水奇佳,这浅湖不是我的杰作,却是当年……侯景当政之时留下的。"
说着握着他的指尖松开身子,掌风激起方才地上长剑,再入湖水之中,韩子高同他一起眼望湖水,赤色如血,不由又是有些厌恶,"太过残忍了……"
陈茜低低地笑,"便说你有时候总是这么固执,谁说这些都是血水?"说着将那剑递至韩子高面前交由他查看,"伸手试试,都是什么?"
果然,他覆手剑刃之上竟都是泥沙之感,"此处天然涌出红泥,混了热泉蒸腾之后便出红色湖水,只是这池底的白骨……确是当年侯景投入其中。"
"为什么?"韩子高犹有不解,眼望那池底蜿蜒而出的红莲渐渐弥漫成海,"此处看似经年幽闭,这莲花……最初也是他栽下的?"
陈茜顿住,过了半晌颔首,"是。当年侯景当政占据建康自立,城中有此风水奇佳之所他自然不会忽视,此地地势奇诡,下有热泉带起天然红沙,便又奸佞之辈传言此地为潜龙修养宝地,真龙天子都需来此凭借地气已保永年,果不其然,他靠着残暴手段夺来的一切自然心里不安,命人为了此地再不准外人得见。"说着他挥剑斩下莲华茎,信手执过,妖异的赤色莲华。
"红得太过奇异……"韩子高慢慢从他手中拈花而过,冷白殷红,湖水潺潺带起水雾,泥沙之下还有经年白骨成丘,朱砂一动,细细嗅来。
陈茜辨不清究竟是谁身上的味道,红莲,还是他,清得能够伤人。
"不是一般的花种,据传当日有巫蛊之术传入,侯景本就是草莽出身,到了最后手握一方天下唯恐不得长久,什么法子都信了,哼。"明显陈茜极是不屑,"当真荒谬至极,恐怕是他从来哪里用刀架着抓回来的大师骗子吧,给了些莲子说是仙药,谁知到他种在了这里被地下特殊地形侵扰生了异状,莲子扎根于红沙之中竟开出了血一般的红莲,那些外邦人立即顺水推舟说这颜色乃是通灵之色,采莲制出给绯莲红来给人穿上了……"
果然……此处终年如春,不过隔了矮墙山石维护出来却竟然和外界全然相隔,浅湖埋骨,红沙如血,连这手上的红莲都好似要融入了自己的衣裳去,巫蛊之术?韩子高慢慢地握紧自己袖口,"会如何?穿上了,会怎么样?"
幽幽鸟鸣,全是入了邪魅的氛围。
少年风情,莲动若何,稍稍紧了的眼色,等着看陈茜揭晓谜底,他让自己穿着这衣裳……他到底想如何。
陈茜哈哈大笑起来,"自不会怎样,我说了这是当年侯景自立之后杀戮太大,唯恐百年后遭受业报才不得不四处寻求消解之法,听着还不觉可笑?不过都是群他逼出来的骗子罢了!"韩子高也恍然回过神来,松了手间,"你……"
想说什么?陈茜不由凑近些,细细看他的眼睛,"吓着你了?怕我用你炼蛊?还是要饮你的血,吃你的肉?我可不是侯景!"
过去将他脸侧的碎发拂开,难得这野豹愣愣听着当了真,被他一说垂下眼睫,连这弧度都精致得美好,不由俯下身过去,两个人的气息缠在一起。
不高兴了么,莲华一色,刚要退又被陈茜拉回来,也便松了唇齿。
被拥着不放,韩子高只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咬了唇去不曾细想他话里的意思,"不是,我以为……"又觉得确实方才自己想得多了,甩手将那莲华掷入水中,"无事。"
陈茜拔剑放开他退后两步,"侯景后来逃出建康这地便已经荒废,而后我寻了这地方继续养了这些莲花,池子里的白骨恐怕是他当年做的孽,来的时候便已经堆了很久……"剑光一动,"子高,这可是个练武的好地方……尤其是白日里,没有人来……"陈茜一笑说着直逼他而去。
韩子高不由拔剑相挡,"既然相国已经不再怪罪,为何不许我再去武场?"
剑影来往,陈茜低了声音,"因为……"一剑向他面上,"我舍不得。"
果然,刚刚拔剑的时候韩子高心思还停留在自己刚才说的事情上,听了自己这么说立时眼底腾起傲然的光芒,他极不喜欢他这样的心思,当他只是有个好皮相的孩子么,韩子高果然专心于盯住陈茜进退之间不再乱想方才之事。
这下才是真的开始想要证明自己,陈茜心里暗笑。
一直到日头偏西,侯安都才看见陈茜又拉着他从莲池出来。
他好像总喜欢这样拉着他不放,韩子高几次想要抽手都被他按下,"你顾忌什么。"也对,进这府里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是明白的,避不避的就纯是自己别扭了么。
罢了,韩子高干脆也不闹这个性子,放开了跟着他走,墨玉广袖之下缠着他的指尖。
其实陈茜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不愿意放手,永不被驯服的豹,放开了谁知道他又要惹出了什么事情。
余光看见他额角带了汗意,今日是累到了,但是也看出了底子着实不错,陈茜边想着边顺势拉过他擦去了韩子高面上的汗,还有些浅湖边上带出来的温热水汽,"那里便是有些热……"
韩子高应了一句,自然不过地谁也没觉得奇怪,侯安都正好迎过来,一见了两人这样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两个人正要重新向前走抬首见了他,陈茜没什么表情,倒是韩子高先是顿了顿又笑起来,"侯大哥。"
"县侯。"躬身行礼,陈茜摆手作罢,望望侯安都瞟着韩子高欲言又止的样子刚想问他候在此地可是有事,突然看见离兮匆匆过来,"县侯,书房有客。"
离兮若是直接说着书房有客便是不可直言之人,也定是不得不见的,陈茜顺势放手,"记得一会儿回寝阁用膳。"
"嗯。"绯莲一色的人应了句便向着侯安都去。
渐渐地又到日暮时分,秋日越发短了,韩子高随着他坐在廊下的木栏上随意地说起些旧日来,侯安都眼中这美得惊人的少年与自己极是投缘,何况如今这般心气的人当真不多,"对了,县侯可说起军旗之事如何解决?"
韩子高想了想也不知怎么说才算恰当,摇首就当作是无事,"县侯便说无事,可能相国也并未曾上心吧,我一个小小士卒。"
这么说起来,他忽地想起来陈茜臂上的伤口,当然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要紧的伤势,但这一日他也算陪着督促自己练剑,竟是全忘了他还未上药。
心里的念头摇摆,竟似那莲花一般纠缠开去,不管如何,不管他说了什么,这一次分明是为自己挡了回去。
韩子高低首把玩那剑鞘上的夜明珠,一时无言思量。
侯安都一直想问,又觉得不好,终究看着这快要传膳的时辰四下无人,这里又是后园,总算是向着问问他,"子高,你如今居于府中何处?"自然他们一行入府武将都是在府前马厩旁各有屋子,可自从那一日四处寻他开始就没有见过他出入府前。
韩子高猛然抬首,没想过他这般问,却看见侯安都笑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我想着要是晚些了大哥还能带些酒去找你说说话,以前和兄弟们一起都是这般。"
"我……"他的口气万分犹豫,"我恐怕……"
"我一日我便四下寻了你半日也不见,府前就那么大的地方……"
"晚些时候我自去府前寻侯大哥吧,可知道那红鬓之马?"
"知道,它单处一间茅屋,那日还听着马夫说起来它纵是遇见了同类也要暴躁而起的,只能是单独看着。"
韩子高将剑放回腰际,笑得高兴,"那便好了,如今它归了我,唤它惊莲,今日晚膳过后相约惊莲马厩,大哥别忘了带酒过去。"
说着不多时候就看见离兮过来请,"县侯已传命下去,韩公子以后便为县侯近身侍卫。"韩子高应着起身,"县侯现下仍在书房议事?"
"是,县侯言晨起有贡品送来府中,命韩公子晚膳后随意。"不过都说了些琐事,韩子高起身跟着离兮回后边去。
夜幕低垂之下暗赤色的光影,绯莲红的衣裳走出了几步回过头来满面偷偷摸摸的笑意,冲着马厩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示意侯安都记得,他也便被这孩子心性弄得好笑,冲他颔首也自去了。
大概也明白了,这离兮是县侯近身的侍女府中的地方可不同其他下人,她能过来请韩子高去用晚膳,自然这孩子不会和自己一般只是个武将莽夫了。
只要他没有忘了他当日想要的便好,其他的……还是去把自己偷藏起来的酒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