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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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条乔薇在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就是她上辈子那会儿，曾经是个生活在中国西北内陆地区某个三线小县城的普通女孩子。
她刚出生的那几年，家里就不太和睦。原因很简单，她的奶奶并不喜欢她。
是的，因为某些特殊的国家政策以及当地长久以来重男轻女落后思想的影响，奶奶对于无法生出男孩的母亲总是各种找茬挑衅，连带着她这个孙女都遭受了不少白眼和唾骂。
她的生父是一个普通又有些懦弱的男人，不敢参与这场婆媳之间的战争，再加上他的家庭一贫如洗，只能在县城里做了一个清水衙门的寻常公务员勉强度日。作为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他的家族里也还有一大帮贫穷的弟弟妹妹要他拉扯帮衬。
她的母亲则是曾经的“阶级敌人”后代，虽说早已是偏远的分支，但是在更早些年的运动中还是无法避免遭受了一些批判和无端指责。也正因如此，母亲反而从小养出了一身倔强的傲气。
两人虽说当年是大学同学，也算是情投意合自由恋爱，可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原因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反正在乔薇的记忆里，这对不幸的夫妻终于在她六岁那年离婚了——导火索是一个抱着男婴找上门来的女人，声称那是乔薇的“弟弟”。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和第三者的插足，她愤怒地选择什么都不要，只要了乔薇的抚养权，然后将年幼的女儿带回到南方地区的父母家里抚养，而她本人却去了当时国内最先进的大城市找工作。
乔薇就是在这样家庭破碎、父母不合的环境下孤独地长大。
当时的普通话虽说已经在全国推广普及，但不同地区的人民还是更喜欢本地区的传统方言。所以她会西北地区的方言，银川话和维族语也能说上几句日常寒暄的台词，甚至还会哼着蒙古长调骑在羊背上肆意奔跑……但是不擅长那些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的南方方言的她，毫不意外地被外婆老家的那些孩子们所孤立了。
性情相对温和的南方人并没有大西北汉子的火烈与躁动，她们如果想要孤立一个人，绝对不是让一群擅长蒙古式摔跤或者从小练武的同学把她围起来打一顿，而是更加隐晦地、如同海面下的冰那样慢慢地腐蚀她的社交空间，从物理与心理上双重打击和孤立她。
交不到朋友的乔薇看起来更加孤独了。
她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揍那些想要勒索自己零用钱的坏学生，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喂流浪的小猫和屋檐下的燕子，一个人跟两位言语不太相通的老人聊天……
她从来没有告诉自己的外公外婆关于学校和生存的窘境，每次妈妈用公共电话从大城市那边打过来时，她都会站在小卖铺的电话前笑嘻嘻地扯谎，说自己今天要去跟隔壁班的小红玩，明天要去和同桌的小梅买新的文具……这个过分早熟的孩子只是不想让同样辛苦打工的母亲为自己感到忧虑罢了。
这样无趣的，孤独的岁月持续到了她十一岁那年，作为退伍老兵的外公因为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发作，最后颇为痛苦地去世了。
赶回来主持葬礼的母亲在事后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上海。
“那……外婆呢？”乔薇担忧地问道，“她跟我们一去吗？”
母亲看了看坐在那边被老姐妹们安慰的苍老母亲，最终摇了摇头。
“妈妈她不会离开爸爸了，她……不会跟我们去上海的。”
就这样，乔薇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外婆，跟着母亲去了火车站。在离开外婆家门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孤独的、漫长的旅程似乎又要开始了。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办法停止脚步，仿佛是什么颠沛流离的旅客，因为命运的推攘，被迫着抛下那些她爱过的人，继续向前走。
为什么呢？
她明白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死去的时候也注定同样孤独——可是这样的旅途，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呢。
来到上海以后，她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把自己带过来……因为妈妈找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这个儒雅温和的男人承诺会视她为己出。
事实上，继父的确是个好人，不久后乔薇也开始毫无心理障碍的叫他“爸爸”。这个男人在此后的几年里教给了乔薇很多道理——那些本该是她生父来进行教导的人生哲理——并在18岁那年，他资助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孩前往美国去读私立大学。
看着录取通知书，乔薇疑惑地念出了学校的名字。
“卡塞尔大学……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啊？”
卡塞尔大学是她人生旅行中最特别的一站停靠点。
这所风评极佳的大学表面上与哈佛、剑桥、麻省理工等世界最顶尖的大学都有不少的学术往来与合作项目，但背地里，这所学校只盛产三种特产。
分别是：疯子，神经病，和死人。
当乔薇知道这所学校的真面目时已经太迟了，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进精神病院，于是她选择成为了疯子。
年轻的小疯子们愉快地在一起上学，读书，玩帆船，开宴会，飙车，赛马，以及……屠龙。
对，就是那个童话故事里一条恶龙作恶了，于是需要不怕死的勇士去把这条坏龙给做掉的故事。
每个卡塞尔学院的学生都是恶龙与人类的后代。乔薇也不例外。
她的血脉来源于她最不喜欢的那个生父一系——早在两百年前，她的某位先祖曾经是清朝绿营军的骑兵参将，那位血统评级至少为A级的汉人将领生前参加过清俄雅克萨战役，在黑龙江那白山黑水的土地上驾驭着战马的铁蹄和呼啸的风王之力，与哥萨克人的弯刀、斯拉夫人的乌拉冲锋……凶狠对撞。
自此之后的两百年里，乔薇是这一血脉的唯一觉醒者，就跟回光返照似的，其他人都不曾觉醒混血种的力量。
混血种无法成为真正的龙，也无法成为真正的人——既然如此，孤独的混血种们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他们拿起了刀剑和新世纪的枪械，使用炼金术和高科技，用血脉里的力量和一切能调动的资源去对抗那样不公的命运。
这就是“勇士”的真面目。
在学校里，乔薇终于享受到了迟到已久的校园快乐生活。她结识了新的朋友，还谈了几场奇奇怪怪的恋爱，一切似乎都很新奇美好。
在那些怪物之中，她不再是原先那只孤零零的小怪物了。
说实话，乔薇的炼金术课业一直名列前茅，她似乎很擅长把什么东西扔进火焰或者化学药剂里然后一通哐哐哐的瞎搞，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神奇的玩意儿。
此外，她的选修课八极拳和蒙古式摔跤玩得也不错，反倒是历史这一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永远记不清历史中的重要战役和关键敌人，教授最后气得让她罚抄历史课本全文三遍……就在大家都以为她毕业后要进入装备部并转职成为整个学校里最癫狂的那一批科研疯子时——她的家里出事了。
无论是继父还是母亲都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更糟糕的是，经过当地的执行专员调查，这件事的背后真相其实是其他混血种惹出来的麻烦，身为普通人的父母都不过是被波及到的无辜牺牲品罢了。
当听到这个从大洋彼岸传过来的消息时，乔薇正在上那节下午第二节的炼金术课，尝试把一块钢板用特制的炼金术子弹打穿。暗恋她的男孩子正颤巍巍地建议她把枪口从自己腿上的瞄准方向挪开几度。
然后学校风纪处的教授过来，叫她出去单独谈了几句，女孩子就知道了这件事。
“谢谢教授您告诉我这件事。”在惊闻噩耗后，她平静地不像话，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眼睛里也没有任何一滴泪水，“只是……我的课堂作业还没做完，请允许我上完这节课再去您的办公室商讨此事的后续。”
数日后，乔薇提前申请开启本学年的“战争实践课”，乘坐学校执行部的专机返回上海，名义上是处理父母的后事，实际上是试图用自己当诱饵引诱那些潜在的杀人狂出来。
她在这节“课”上表现出色，当初杀害父母的凶手尽数落网。执行部部长喜爱她的这份愤怒与凛冽，再加上她的能力也确实适合战斗，特意召她在毕业后加入了执行部。
此后的十二年里，乔薇前往世界各地执行各种稀奇古怪又极度危险的任务，逐渐成为了执行部的王牌专员之一。
在这期间，她没有结婚，没有延续自己的血脉，刚开始那几年还有心情连续换了几个男朋友……到后来，她干脆连恋爱也不谈了。
乔薇已经很清楚，哪怕她爱的再多，她也是注定要失去那些人的。既然如此，那就从一开始远离那些人，兴许还能给他们带来安全的人生。
不知不觉中成为“部门前辈”之一的她迎来了很多新面孔，也送走了一些老面孔。有的人是死在意外里，有的人是被敌人杀死，有的人是为了保护民众而牺牲……有的人，干脆连遗体都没回来。
每次送走某个朋友或者同袍，甚至亲自将死者生前的遗物转交给他们的家人时，乔薇就知道，这也是自己未来的命运——她的名字注定要成为躺在那宏大寂静的学校英灵殿纪念碑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在别人的死亡里见到了自己的命运，而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让她终于绝望了。
最终，在一次面对三代种的强大敌人时，她终于无可奈何地跨过了那条“线”。
血脉里的“线”区分着混血种和“死侍”的差别。前者是屠龙勇士，后者是恶龙走狗。
——失去理智、丧失人性，就那么简单。
但是世界上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神明听不到你的祈祷，只有一个恶魔成天围着你这个孤独的死小孩，关心着你，用甜言蜜语诱惑你出卖灵魂给它……你再警惕再抗拒又有什么用呢？
恶魔终究是会完成它的生意。
乔薇献祭自己的人性换来了一瞬间的力量，并用它达到了最终的目的。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女孩的意识最终沉入完全的黑暗之前，她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山洞外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明明已经如此苍老，明明白发胜雪，笑起来却如同一头狮子般豪迈。
正是有这个男人在，大家都很放心的去闯荡，去奋斗，去厮杀，去赌命。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泰山，是定海神针，是镇压世界的“王”。
“拜托……您了。”身形变得不再是个人类的怪物戴上了钢铁的骨骼面具，用尽最后的理智嘶吼着说道。
她的面容如同龙一样威严傲慢，身影却诡谲如蛇，背后的青铜色双翼匍匐着地狱恶魔的影子。
这极富宗教殉道意味的怪异姿态让老人看了一阵默然。
“真可惜啊，乔薇，你终究是无法挣脱这样的命运吗？”这人抽出了银光闪烁的折刀，“我本来收到奥委会的邀请要去赶今早前往北京的飞机的……你的事情让我转道来此了，毕竟我曾答应过‘一旦越线我就会杀死你’这件事……现在我来赴约了！但是——那场宏伟壮大的开幕式怎么办？你已经看不到了啊！”
钢铁的、残破的面具下勾起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堪比强酸的血液从利齿边缘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飞快地腐蚀地面。
“来世……再……”
黑暗中如同狮子般的老人发出了豪迈的大笑，他的身形陡然动了，上升，下坠，挥动臂膀与手腕，就像是穿梭于时间间隙的刺客，无人能捕捉到那一抹精妙绝伦的刀光。
刀光倒映在怪物的金色瞳孔中，像是闪电，像是宿命，像是……来生。
2008年8月8日20点整，北京奥运会拉开盛大的帷幕，期待了百年已久的体育盛况与主办国的荣誉终于降临在古老又年轻的神州大地上。
人们彻夜狂欢，载歌载舞。
而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荒凉山洞里，钢铁与白骨构造而成的怪物缓缓地阖上了染血的金瞳。
她恶鬼般的面具尽数碎裂，露出底下那张苍白年轻的容貌，双目微闭，如同进入从未有过的安详梦乡。
“不必痛苦，不必哀叹，暴虐的古老诸神注定陨落，波澜壮阔的新世纪就要到来——而我们，也终将在命运尽头的英灵殿重逢。”
“……晚安。”西装革履的老人收起了折刀，抚摸着她沉睡死寂的面庞，将领口别着的那朵红玫瑰轻轻地放在乔薇的怀里，“我的好姑娘。”
混血种乔薇的记忆到这里就完全停止了。
享年34岁。
…………
……
黑暗散去了。
新鲜的空气，医院的酒精味儿，过往通道的嘈杂声……一股脑儿地涌进来。
女孩迷茫地、困倦地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双眼满是含泪的黑发女人正捂着嘴看着自己，而一个头发黑白掺半的中年老男人则在襁褓旁哈哈大笑。
“哦！贺莉，看啊，你的女儿多么可爱！她的那双眼睛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嗯……承太郎倒是更像我！”
于是，空条家小女儿，空条乔薇的新人生，就这样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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