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成归》斯琦

89、归去来焉

　　墨辛杀出蓉城时身边只剩下几名天音楼的高手了，甩开了追兵后，留下断后和前去探路的杀手回来禀道：“楼主，他们正派遣了军兵前来搜索，我们不如暂回天音楼在做打算？”

　　墨辛眯了下眼道：“天音楼只怕已经沦陷了。”

　　陈清让其人既然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蓉城里，与他当面会面，说明清怀先生在天音楼已经达到了目的，再不怕暴露身份。

　　他急功近利，以为一切都把握在手，是以被清怀先生假冒陈清让钻了空子，以结盟的名义获取了他的行动步骤，他既然步步谋算到此地步，天音楼只怕大势已去。

　　话说天音楼占据了地势之优，又有墨家机关道和墨家神器坐镇，如果清怀先生真的已经毁灭了天音楼，那么也只有墨家人助阵才能破得了，墨家人！

　　“走，我们去墨家城。”墨辛心中愤恨，他倒要问问墨庄，背叛他有何好处。

　　墨家城的位置隐秘，但出身于墨家城的墨辛并不陌生，墨家城有规定，墨家子弟不经允许不得带外人入城，可是经过几次背叛，他决定无视墨家城规，他要找墨庄问清楚，他为什么也要背叛他。

　　“墨楼主！”

　　墨辛没能进入墨家城，在去往墨家城的必经之路，有人拦在了中间。

　　盛枫持剑站在路中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他身姿笔直挺立，脸色平和，目光却如同嗜血，他脑海里想着当年墨家大寨那场大难，那火光冲天，嘶喊哭叫的场景，十年来历历在目，幕幕揪心。

　　墨辛有些意外，他认识盛枫，是墨庄的弟子，两人合作以来，一直都是由他两边奔跑，他有能力有才干，他本是很看重他也想要提拔他的，如今看到他正想好言相问，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时怔了一下，瞳孔猛的一缩，震惊的看着他。

　　盛枫一笑，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他横剑当胸，淡淡道：“楼主认得此剑否？”

　　墨辛冷然看着他，双手微微颤抖。

　　盛枫目光如冰霜：“此剑名曰历泉，乃是家父任侠趋义，仗剑江湖时所持之剑，据说楼主也曾败在此剑之下。”

　　“不可能是历泉。”墨辛脱口而出。

　　盛枫又笑了一声，道：“没错，的确不可能是历泉，因为真的历泉已经被你销毁，因为他曾让你又爱又怕，你爱其之利，贪其光彩，可你又惧怕他之利，他之彩，你更害怕他取你颈上之头，所以你毁了他。”

　　墨辛脸色微变：“你……你是……”

　　盛枫轻轻一笑道：“我是墨行，乃是墨迹之子，我手中之剑虽是仿制历泉剑，但它同样能取你项上人头。”

　　墨辛大笑道：“厉泉又如何，莫说只是仿制的厉泉，就算是真的吾亦不惧它，墨行，你也不过是墨行，是墨迹的儿子而已，你以为你真的能代替你父亲？何况就算是你父亲，你又怎知我就怕他。”

　　墨行手中剑一抖道：“今日我不止代表我父亲，更是代表我们墨家大寨，向你索命！”

　　跟随墨辛的几个杀手立刻冲上前面，先行向墨行冲过去。

　　墨行身后突的现出几个人来，夜苏当先手中持剑，神情冷漠的站在他身旁。

　　“夜苏，你这叛徒还有何面目出现？”其中有杀手认出夜苏者怒斥道。

　　夜苏冷冷道：“我虽为报墨家大寨的仇而来，却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

　　墨庄站在聚学堂里，手中翻阅着墨经，目光落在经书的文字上，却久久都没有翻阅一页。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墨庄眼眸动了动，终于翻了下一页书，淡淡道：“你回来了。”

　　墨行静静的看着他道：“我回来了，老师。”

　　墨庄一顿，放下了书本，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神情平静，眼眸沉稳，和之前的飞扬跋扈的行事完全不一样，心中有些波动，笑道：“原来你早就恢复记忆了。”

　　墨行点头道：“是的，拜您所赐，我在八年前就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做什么！”

　　墨庄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当知道我对你并未恶意，为何要瞒着我？”

　　墨行笑一下：“因为我不确定您要我恢复记忆想要做什么，当年屠我家园的您也有一份，您把我从死人堆里带走，又极力让我恢复记忆，却又无所不利用我，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墨庄沉默着笑了一声，起身看着他，却又像透过他看着谁一样，眼里波动中无法释放的压抑，无尽的嘲讽道：“我想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墨行一怔，他这模样不像在和他说话，他一时看着他没有言语。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半响他才稍稍恢复平静，道：“你不知道，可是你父亲，你的母亲一定会知道。”

　　墨行抿了抿唇。

　　墨庄满眼复杂的看着他道：“你知道你以前长什么样，长得像谁吗？”

　　墨行一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的相貌了，自从被改头换面之后，他已经想不起原来的相貌，可是年幼时，人人都说他长得像母亲。

　　墨庄神情有些悲凉：“我自认我并不比墨迹差的，可是她选择的还是墨迹，我每每在想，她为什么要选择墨迹而不选择我！”

　　墨行愣住了，半响才不可置信道：“所以您因此才对墨家大寨出手？”

　　墨庄目光瞬间冰冷：“你也觉得我是为了这个才动的手？你也觉得我会为了这种事而伤害她？”

　　墨行沉默不言。

　　墨庄冷冷道：“虽然她没选择我，但我从没想过因此而伤害她，不管你们信不信。”

　　墨行默了下，无声的笑道：“可是屠我墨家大寨的您也有份。”

　　墨庄嘴唇动了动，半响才颓然道：“是，我最终还是伤害了她，我能做的也只有把她的儿子带走，想尽办法让他恢复记忆，让他为她报仇而已！”

　　墨行静静的看着他半响才转身，接下来不用他再说，他已经明白了，这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被迫无奈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心存愧疚之心，将她幸存的儿子救走，照顾他，教养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恢复记忆，一边利用又一边培养，又愧疚又痛恨，极尽的矛盾着。

　　“你要走了？”墨庄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已经从单薄稚嫩的少年，成长为沉稳伟岸的大人物。

　　墨行道：“是，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的必要。”

　　墨庄道：“你要去哪里？”

　　墨行道：“墨家大寨。”

　　墨庄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丝疲惫的恳求：“你可以留下来的。”

　　“不。”墨行摇了摇头道：“十年来我可以什么都忘了，却不能忘记我来自墨家大寨，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弟，有我的妹妹，我要光复墨家大寨。”

　　墨庄道：“墨行，难道你也不认同天下以墨而行？”

　　墨行点头道：“我不反对，天下以墨而行没什么不好。”

　　“那你为何不想着行动让天下以墨而行？”

　　“可是我没那般鸿鹄大志，我想做的只是任侠趋义，仗剑江湖的逍遥自在，这般的鸿鹄大志就交给有鸿鹄大志之人去做吧。”

　　墨庄无声的笑了起来，果然是一家人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的回答和当年墨迹的回答竟是一样的。

　　“墨辛呢？”他最后问道。

　　“我会让他亲眼看着墨家大寨是如何重新崛起，终其一生！”墨行说着，转身向他一稽首，道：“老师，请您保重！”

　　墨庄静静的看着他离开了聚学堂，离开墨家城，他知道他拦不住他，透过他高大沉稳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洒脱不羁的身影，也曾这般洒脱的离开！

　　走到墨家城的大门，墨舍等人就站在大门口看着他，神情有不舍有难过，看了看门外等候多时的夜苏等人，眼眶微红，道：“盛大哥……”

　　墨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墨舍，我的真名是墨行！”

　　墨舍等人一怔，忍不住看了一眼夜苏，又回头看看他，满脸不可思议，他们知道了盛枫其实是墨家大寨的人，却不知道他就是墨行，那之前的那个墨行又是谁？

　　墨行也看了一眼夜苏，笑道：“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都是墨家大寨的子弟，如今我们要回家了。”

　　墨舍对墨家大寨的事也有耳闻，甚至接触过墨家大寨的人如墨焉，墨……那个墨行，可是没想到这个墨行原来不是真正的墨行，真正的墨行是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盛大哥。

　　“我们走了，你们保重。”墨行再次辞别了墨家城众人，和夜苏离开了。

　　“盛大哥！”墨舍等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追上前走了几步，他们一直以来都追随他的脚步而走，如今他要离开了，他们一时有些彷徨无措。

　　墨行脚步一顿，回头笑道：“你们想我了可以到墨家大寨来看我，或者山水有相逢，哪一天你我仗剑江湖时会在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