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以北》乌斯环亚城南

5、第五章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01
　　当刘磊每天听的音乐从港台流行歌曲变成了欧美英文歌，当平时只会说“Yes sir”“thank you”的敖胖都能说出“One day，You will be proud of me”时，李树才意识到距离英语四级考试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看着书桌上崭新的复习资料，他再次陷入对考试深深的焦虑中。想起开学时的意气风发自信满满，扬言要一次性通过四级考试，可在经历了亢奋的期待和失望的沮丧后，李树再没有心思静下心来准备考试，连翻开书背单词的欲望都没有。现在的他只想每天窝在被窝里睡觉或者发呆，他的灵魂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虽然从本意上来讲李树并不想这样，可他又不想做出任何改变，只想继续这样颓废下去。
　　对叶子的表白失败后李树很少去上课，每天就呆在宿舍里读小说，或者用丁小鹏的电脑看电影。因为不想见到任何熟人，所以他连食堂都很少去，每天要么让敖胖刘磊打包，要么就泡方便面或者叫餐。李树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他就是不想看到任何熟人，尤其是叶子。这并不是因为叶子拒绝了自己就对她怀恨在心，李树虽然不大气但也没小气到那种程度。李树只是不敢见叶子，因为只要看叶子一眼他的心就会隐隐作痛，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和叶子在一起。每次看见叶子和其他男生说话，李树的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尤其当他想到叶子和北岩赤身裸体的在床上翻滚的样子，他就立刻想拿一把枪把北岩射的稀巴烂。有时候李树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又很窝囊，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后就这样一蹶不振，真不知道以后还能承受什么挫折。可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但就是过去眼下这道坎儿，只要想起叶子，他就难过得要死。
　　李树以半死不活的状态参加了英语四级考试，结果当然惨不忍睹。“听力部分”全程灵魂出窍，作文又写得身心俱疲恨不得连拼音都用上，然后在一群自信的惊讶的嘲讽的眼神中提前交了卷子逃似的离开了考场。走在阴霾的天空下，看着校园里大把大把落下的树叶，在2010年深秋的那一天李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想嚎啕大哭可是没有眼泪，他想放声大喊又怕别人指指点点，在20岁的年纪李树体会到了比初恋多一百倍的疼痛。李树曾经非常鄙视那些为爱痛苦的人，觉得他们小题大做无病呻吟，人世间的痛苦那么多，为了爱情让自己痛苦简直一文不值。可是现在，当自己也变成了局中人才真正明白，人世间的痛苦那么多，“爱而不得”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这时你们一定也想知道丁小鹏的表白结果。实话跟你们说，丁小鹏的结果比李树更惨。
　　那天晚上，苏雅好奇的去赴约，看到捧着玫瑰花一脸严肃的丁小鹏后瞬间明白了所有事。她没等丁小鹏说完，扔下一句“请你以后别这么做了”就离开了。李树体会不到丁小鹏当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那天以后丁小鹏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每天都去网吧和一群狐朋狗友打游戏，一周只回宿舍两次，回来了也不和宿舍的人交流，直接钻进被窝睡觉。刘磊和敖胖对李树和丁小鹏的变化感到好奇，但是他们也没问什么，除了偶尔故意找他们喝酒闲聊以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他们。宿舍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即使大家都在也只是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怕一句问候都变成了打扰。李树有些怀念过去的宿舍，那时的他们一起喝酒，一起聊体育聊游戏聊女生聊未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话题。可是现在，当四个人都在宿舍，却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李树才明白有时候“安静”比“吵杂”更让人难以忍受。
　　02
　　就在这时，班级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本来脆弱的“同学情”变得更加淡薄。
　　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班会，班主任先向全班同学传达了学校最新下发的《学生宿舍管理规定》和《奖学金评比标准》，然后准备听取班干部的工作汇报。班长的汇报一如既往地温吞，可美珊的汇报却在整个教室引起了一阵骚动。
　　“《奖学金评比标准》是学校的规定，我作为学习委员只是按照学校的规定将符合条件的同学报到班主任那里，奖学金到底给谁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这句话后美珊哭了，接着她直接点到刘伟杰的名字，继续说：“刘伟杰，请你在全班同学面前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天你总是在熄灯后醉醺醺的给我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没向班主任报送你的名字。你到底什么意思？”
　　美珊的话犹如一颗手雷在教室内爆炸，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屏住呼吸等待事态下一步发展。李树偷瞄了刘伟杰一眼，看到他此刻正弓着身子低着头，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儿。看着台上满脸泪水的美珊，李树心生怜悯，想走上台给她送一包纸巾。可他转念一想，在这样特殊时刻突出自己是否合适。
　　突然，坐在前排一直玩手机的丁小鹏“呼”的一声站起来走上讲台，给正在哭泣的美珊一包纸巾。然后丁小鹏又回到座位，继续玩他的手机。接着，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昊脸色铁青的站起来，对班主任说：“老师，班会结束了吗？结束了的话我走了。”没等老师做出任何回应，他就用力推开门离开了教室。美珊朝着陈昊的背影喊道：“陈昊你什么意思？”这时，刚才坐在陈昊旁边的刘泽建站起来说：“班会结束了，都散了吧。”教室里再次骚动起来，丁小鹏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对刘泽建怒吼：“你起什么哄？班主任还在这儿呢。”刘泽建不甘示弱，说：“你也知道班主任在这儿呢？你有什么资格拍桌子？你算老几？”“你说什么？”说完丁小鹏就朝刘泽建走去。“想打架啊？你以为我怕你啊！”刘泽建也离开座位。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班上的男生分成两拨，将丁小鹏和刘泽建围起来不让他们靠近。班主任站在台上大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住手。”听到班主任说话，丁小鹏和刘泽建消停下来，却都怒视着对方。
　　班主任迅速结束了此次班会，并让女同学们尽快离开教室，嘱咐两个女生送美珊回宿舍。
　　等女同学离开，班主任把丁小鹏和刘泽建带到教室外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班主任回到教室，叮嘱包括班长在内的几个男生回宿舍要看好丁小鹏和刘泽建，防止他们矛盾升级甚至打架。刘磊和敖胖已经先和丁小鹏回了宿舍，当李树准备拿上丁小鹏的外套离开教室时，班主任叫住他说：“李树，老师交给你已个任务，如果回到宿舍发现他们打架，一定要打电话通知我，不然会出大事，明白吗？”李树点点头，迅速奔向宿舍。
　　等李树回来后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放下丁小鹏的外套，他在走廊里溜达了好一会儿，却依然看不到丁小鹏的身影。李树去隔壁几个宿舍转了转，除了看到一个发烧呆在宿舍的男同学以外，没发现其他人。从时间上来看，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宿舍。可现在看着空荡的宿舍，李树好奇他们都去了哪里。一阵尿意袭来，李树刚跑到卫生间还没解开裤腰带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人头攒动的声音，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因为紧张不小心尿到了手上。来不及洗手随便在裤子上蹭了蹭，系上裤腰带他就跑出厕所，可走廊里却空无一人，就像刚才的声音根本不存在。这一刻李树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身处某个异地空间，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看着眼前空荡的走廊，李树仿佛站在时光隧道，等待某种特殊的时刻。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证明自己没在做梦，疼痛的感觉不仅非常明显，他还闻到一股尿骚味。
　　这时，李树看到丁小鹏抽着烟走出宿舍，他转过身不经意间看到了李树，就朝李树笑了笑。李树也报以微笑，刚想问他“刚才去了哪里”时，就看到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陈昊一拳打在了丁小鹏脸上。
　　丁小鹏被突如其来的一拳击倒在地上，陈昊却没有停止的打算，走上去又对躺在地上的丁小鹏拳打脚踢。丁小鹏扭动着身体尽力躲闪，然后找了个间隙左手撑地一用力就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向陈昊打去。陈昊闪开了丁小鹏的拳头，却被丁小鹏一脚踢在了肚子上。听到两个人厮打的声音，整个楼层的男生都跑出宿舍看热闹，只有班里的男同学在劝架，大家分别劝说丁小鹏和陈昊，拉着他们两个进了各自的宿舍。
　　鼻青脸肿的丁小鹏一进宿舍就掏出手机，不知在给谁打电话。电话一通，丁小鹏就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在哪儿呢？马上来我宿舍，还玩什么游戏，快点的，多叫点人。”挂完电话，丁小鹏拿起桌上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接着换下身上的脏衣服，凶狠的眼神让人恐惧。宿舍三个人看着一脸怒气的丁小鹏，彼此看了好几眼，谁都不敢说话。李树觉得事态发展下去后果将非常严重，又想起代老师的叮嘱，于是鼓起勇气对丁小鹏说：“鹏哥，你是不是要叫外面的人过来？”
　　丁小鹏头也没抬，说：“是啊，怎么了？”
　　“说句话你别生气，你和陈昊打架，暂且不论谁对谁错，可你叫外面的人过来打自己的同学，我觉得不太合适。”
　　“不合适？他平白无故的打我一顿就合适了？你是哪边的？”丁小鹏对李树吼道。
　　“鹏哥，你先消消气，李树不是那个意思。”刘磊说。
　　“是啊，我们谁都没想到陈昊会动手打你，昨天我们不还一起打牌来着吗？”敖胖说。
　　“我要知道就好了，不过既然他先动手，那么这事儿就完不了，你们谁也别管我。”丁小鹏挥挥手，让我们都闭嘴。
　　03
　　走廊里再次传来一阵吵杂，丁小鹏听声走了出去。
　　丁小鹏叫的人到了，他走上前去和领头的那个男生聊了两句，然后带着那群人一脚踹进了陈昊宿舍。下一秒，宿舍里就传来咒骂声、打斗声、碎裂声，场面极度混乱，连劝架的男同学都不敢进去。群殴还在继续，而李树站在门外也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该不该给班主任打电话？”如果打电话，丁小鹏叫人打陈昊的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有可能传到学校领导耳中，丁小鹏会因此得到处分，甚至被开除学籍。如果不打电话，暂不论之前班主任对自己的嘱托，这样下去很难保证孤掌难鸣的陈昊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毕竟都是一个班级的同学，而且自己和陈昊的私交不比和丁小鹏少多少，实在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殴打陈昊。想来想去，李树还是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如实说明了情况。
　　等李树打完电话，群殴已经结束了。
　　丁小鹏跟着那群人早已离开，陈昊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宿舍。回到宿舍，看见刘磊和敖胖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说话，李树的心情也败坏到了极点。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认真回想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可还是想不通陈昊和丁小鹏为什么要打架。
　　起初是刘伟杰跟美珊找事儿，接着美珊让刘伟杰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再接着是陈昊愤怒的离开宿舍，然后丁小鹏和刘泽建差点在教室里动手，最后大家相安无事的回到了宿舍。
　　可是后来，为什么最先离开教室的陈昊会和丁小鹏动手？假设他对丁小鹏替美珊出头不满意，可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刚才陈昊和丁小鹏厮打的时候，刘泽建怎么不见了踪影？由此李树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有人对陈昊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为了宣泄个人恩怨不耻挑拨陈昊和丁小鹏，再以局外人的身份欣赏整件事情的发展。
　　这个用心险恶的人是谁呢？
　　李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班长的电话。
　　“李树，你在哪儿啊？”
　　“我在宿舍啊，怎么了？”
　　“除了你还有谁？”
　　“刘磊和敖胖都在呢。”
　　“你们赶紧来学校门口，快点的！”
　　“到底怎么了？”
　　“陈昊和丁小鹏又要打起来了，你们快过来吧。”说完班长就挂了电话。李树和刘磊敖胖说了情况，三个飞奔出宿舍。
　　刚到学校门口，李树就看到学校外面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负责学校治安的两个保安安静的坐在门卫里，乖巧的像个学生。三个走近了才发现，眼前这群人不是丁小鹏叫的那些人，他们个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像是今天刚被释放的罪犯。三个人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过，眼镜如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在一片黑暗中找到班里的同学。
　　李树走到班长面前，问：“班长，陈昊和丁小鹏在哪儿呢？”
　　班长吸了吸鼻子，说：“他们被班主任叫走了，好像在班主任的车上。”说完指了指停在马路南侧的一辆江淮越野车。
　　晚秋的夜风吹得刺骨，呼出的白气迅速消融在空气中，想起这段时间乱哄哄的生活，李树突然对大学产生了一种厌恶。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吗？那些为了高考彻夜不眠的日子，那些融化进高三夜晚的咖啡味，那些怎么努力也做不完的试卷，那么多的付出就为今天这乱七八糟的局面？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一切关我屁事？李树突然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可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茫然地同学，最终没有离开。
　　班主任、陈昊和丁小鹏三个人从车上走下来了。班主任和丁小鹏朝他们这里走来，陈昊独自朝着校门口走去。
　　走到他们面前，班主任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开口说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大家都快回去吧。回去以后谁也不能再议论这件事，更不能煽风点火挑拨同学之间的友谊。大家从四面八方来到青城读书，聚到一个班级是一种缘分，我希望大家珍惜这种缘分。好了，快回宿舍吧！”
　　一群人点点头，三俩成群走向校门。丁小鹏对李树说：“我不回宿舍了”，说完就朝着学校西边的商业街走去。
　　李树和刘磊敖胖三个人默默地走进学校大门，没走几步梦瑶就给刘磊打电话，让他去超市给自己买水果，于是刘磊先离开了。李树和敖胖继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到教学楼前面时遇到了陈昊和刘泽建。陈昊一看到李树，就怒气冲冲的朝他走来，看那架势也想一拳把李树打倒在地。
　　“李树，今晚你什么意思？”
　　“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有人都和我说了。”
　　“谁和你说什么了？陈昊，请你把话说明白。”
　　“那我直接说了，你为什么要给班主任打电话？想护着丁小鹏是不是？”
　　“我给班主任打电话是因为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呦呵，你操心的事还不少！”刘泽建阴阳怪气的说。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愿意看见陈昊和丁小鹏因为打架被学校处分？”李树问。
　　“丁小鹏找来那么多人打陈昊的事你怎么不说？等陈昊叫了人准备报仇的时候你才给班主任打电话，你挺会挑时间嘛。”刘泽建撇着嘴说。
　　看到一脸奸相的刘泽建，李树真想一拳打在他那被老鼠啃掉一口的门牙上。
　　李树尽量压着火说：“陈昊，如果你还没丧失理智的话就听我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今晚为什么要和丁小鹏打架，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是你先动的手。随后丁小鹏叫来外面的人打你这肯定是他的不对，可你为了报仇同样也叫了外面的人，如果今晚你们两拨人再打一架，学校知道了会怎么处理，你觉得这样值吗？”
　　“你的意思是为我好喽？”陈昊说。
　　“这要看你怎么想，如果你自始至终觉得我给班主任打电话就是为了包庇丁小鹏，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有件事希望你明白，不要轻信别人的话，尤其是那些小人的话。”李树看着刘泽建说，陈昊的眼神也落在了刘泽建身上。
　　“李树你什么意思？说谁是小人呢。”刘泽建像极了一只随时准备跳墙的狗。
　　“我说谁谁心里清楚。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和丁小鹏在教室里吵得那么凶，可最后打起来的怎么是丁小鹏和陈昊呢？而且刚才陈昊被一群人打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啊？等陈昊叫来了人，你又出现了，你也挺会挑时间嘛！”李树笑着说。
　　“你……”刘泽建憋红了脸，转身对陈昊说：“陈昊你别听他胡说。”
　　陈昊没说什么，只是直直的看了李树几秒钟，然后转身离开。
　　刘泽建看了看李树和敖胖，又看了看陈昊的背影，摇头晃脑的追了过去。
　　看着远去的陈昊，李树有些怀疑自己今晚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应该或者不应该给班主任打那个电话？他不是班干部，作为这个班级普通的一分子他只需管好自己的行为，他不需要对这个班级负任何责任。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也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李树最多会为陈昊或者丁小鹏的处分感到遗憾，即使他们被开除，李树也只需送他们到学校门口即可，最多送到火车站，目送着他们离开青城，感叹失去了相处一年的同学。可是，那些真的是李树希望看到的吗？
　　04
　　因为班主任的出现，及时阻止了可能发生的群架。不过以李树对陈昊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陈昊是个极度爱面子的人，他绝不会接受在全班男生面前被一大帮人胖揍得事实。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丁小鹏吃一点苦头，以此找回自己的颜面。至于他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李树无从得知。
　　果然一天以后，当李树去三舅家吃饭，同一时间陈昊再次召集了那天晚上的人，给丁小鹏打电话让他去学校前面的“大东北菜馆”。丁小鹏只带两个人过去，双方在饭店包间里一共呆了三个多小时，连饭店老板都不敢进去，只交代服务员在包间外面死等，打烊时再不走人就报警。
　　记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李树在青城医院北门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一辆63路公交车，天黑时分才回到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这种情况最近经常发生。自从上了大二，宿舍就很少出现四个人都在的情况，不是刘磊去陪梦瑶，就是丁小鹏去网吧打游戏，又或者敖胖去农大找女友，反正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李树一个人呆在宿舍。
　　这时候，丁小鹏推门走进了来，看到李树一个人在，他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一盒“555”，递给李树一根烟。李树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给彼此点上，两个人坐在各自的书桌前不说话。烟抽到一半，丁小鹏才说一句：“他们都去哪儿了？”
　　“不清楚，可能去找女朋友了。”
　　“靠，这两个家伙，一天都闲不了。”
　　“是啊。”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是怎么解决需求的？一直在撸吗？”
　　“你觉得呢？”
　　“我不敢说，这种事只要没亲眼看见就不能乱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还是要少撸。哈哈……”
　　“靠，在你们眼里，男人只要没女朋友，就一定是偷偷撸的吗？太偏激了吧。难道就没有那种通过读书、看电影和运动来解决需求的男生？”
　　“可能会有吧，不过那得到很高的段位，以我的了解，大学里大部分男生都只关注那几秒钟的事。”
　　“你了解的挺透彻嘛。”
　　“李树，你知道为什么咱俩都追不上自己喜欢的女生吗？”
　　“人家不喜欢我们呗。”
　　“当然有这原因，不过还有一点，咱们都过于神化了她们，因为喜欢所以把她们放在了神的位置，又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这样是永远追不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咱们要和那些坏小子们学习，女生喜欢你对他们使坏，越坏她们就欲罢不能，这样你才能有可能找到女朋友。你要知道，女生是不喜欢老实人的。”
　　“虽然我觉得你的话有点偏激，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你。”
　　“不用着急反驳我，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了。”
　　“你这是要朝着渣男的方向发展啊？”
　　“我也不想，可你不得不承认，那些人就是比我们这种老实人能吸引女孩子注意。”
　　“这倒也是。”
　　“感觉咱们宿舍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丁小鹏挠挠头，说：“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着？”
　　“应该是开学的时候吧？咦？不对，好像是‘国庆节’回来以后。”
　　“是吗？感觉过了好久。”
　　“是啊。”
　　“李树，那天晚上不好意思，我不该和你那样说话。”丁小鹏又点了一根烟，在打火机微弱的光影中李树看到他额头上的一块淤伤。
　　“干嘛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该那样和你说话，你是为我好，要是我真的为这件事被开除了，我会很后悔。”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陈昊为什么打你。”
　　“开始也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什么？”
　　“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为了那几秒钟的事。”
　　“我没太懂。”
　　“实话跟你说吧，陈昊也喜欢苏雅，估计知道了我喜欢苏雅，而且还跟苏雅表白了，就看我不顺眼呢。”
　　“不会吧？”
　　“这个……我也只是随便想想，不一定对。”丁小鹏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然后起身披上外套，对李树说：“这几天我不回宿舍住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李树本想再问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太八卦了，于是点点头，说：“好，你自己小心。”
　　丁小鹏离开后，宿舍里又只剩下李树一个人。刚才的热水已经凉了，他把水倒进脸盆，又重新倒了杯热水。一股疲惫突然袭来，于是李树关上宿舍灯，钻进了被窝。
　　一觉醒来，李树看见刘磊和敖胖正热烈的交谈什么。见李树醒来，刘磊扔给他一个洗好的苹果，说是自己刚和梦瑶从超市里买来的。
　　敖胖问李树“怎么睡得这么早？”
　　“看着书不小心睡着了。”李树打了个哈欠。
　　05
　　为了缓解班内分裂的状况，促进同学之间的交流，在班主任的授权和班干部们的策划下，今年的元旦聚会比去年提前了半个月，不仅有聚餐，还增加了户外活动，班长带着全班同学来到青城公园的露天溜冰场溜冰。同学们在溜冰场大喇叭播放的动感音乐下，在光滑的冰面上肆意舞动。同学们的热情感染了现场每一个人，连站在场边不敢入场的老大爷在看到班上女同学们欢乐的样子，也兴奋地一脚溜了好远。
　　在初中的时候李树迷上了“旱冰”，每周末都到西拉木伦公园的旱冰场玩旱冰。那时的票价非常便宜，五元钱就能玩上一天。开始时李树也和其他人一样交二十元押金，去的次数多了就不用交押金了，甚至在老板心情好的时候连票都不用买。在李树看来，无论是单排轮滑、双排轮滑还是冰刀鞋本质没什么不同，除了必要的平衡技能以外，就是拐弯和停刹了。李树第一次和同学去玩旱冰，两个小时的时间摔得他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回到宿舍怎么躺都疼痛难忍。可随着去的次数多了，李树渐渐掌握了平衡的要领，不仅再没有摔倒过，反而越玩越熟练，要不是后来被老师发现差点叫家长，他可能会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
　　此时此刻，李树悠然的在冰上前行，看着周围同学们或是四肢僵硬或是四肢朝天，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尤其看到刘泽建坐在冰上捂着膝盖龇牙咧嘴的样子，李树竟然有一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快感。滑了几圈有些累，刚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李树就看到不远处孙静正扶着叶子摇摇晃晃的前行着。从她们的表情和动作来看，孙静比较熟练，而叶子的水平连“入门”都达不到。李树想都没想几下就滑到他们面前。看见来的人是李树，叶子有点不好意思。孙静却笑了笑，说：“李树，你滑的不错嘛。”
　　“我看你滑的也不错啊！以前经常玩吗？”
　　“恩，我老家隔壁就是旱冰场，我从小就去那儿玩。”
　　“原来如此，你滑的真不错”
　　“还行吧，初中以后就很少玩了，现在都有些生硬了。”
　　在李树和孙静聊天的时候，叶子一直没有说话，李树不清楚她是不想参与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参与。看她一直沉默的站在一边，李树没话找话的说：“叶子滑的也很好嘛。”
　　孙静看了一眼叶子，捂着嘴笑着不说话。叶子的脸“唰”一下红了，她向李树挥了挥拳头，嘟囔道：“不许嘲笑我。”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李树说。
　　孙静看了李树一眼，再看看叶子，然后对李树说：“李树，看你滑的不错，你教教叶子吧。来这儿后我竟扶着她了，还没敞开了玩呢。我就把叶子交给你了，你要保证她的安全。”没等李树回应，孙静右脚一用力就划出了几米远。
　　“哎，孙静……”叶子朝孙静喊道，孙静没有理会。叶子扶着场边的栏杆有些不知错，如果她穿的不是冰刀鞋，这时候她肯定丢下李树离开了。看着叶子懊恼的样子，李树觉得她像极了受到冷落而独自生气的四岁小姑娘。
　　李树伸出手说：“来，我教你怎么滑吧。”
　　“不让你教。”叶子甩开李树的手。
　　“还生气了呢？至于吗？”
　　叶子皱着眉头说：“你还敢笑？知道你多过分吗？”
　　“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
　　“你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对我要么热情要么冷漠，你不知道忽冷忽热会让人感冒吗？”叶子的语气充满了委屈。
　　李树不知道叶子会突然说这个，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他想反驳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过去的李树就是如此。李树想承认，可他又知道一切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简单，李树不想冷漠的对待她，至少一开始并不想。
　　“还有，拒绝你的表白你就要和我绝交吗？没成为恋人，连朋友都做不了？”
　　“好啦，别生气了，我来教你玩滑冰。”
　　叶子没有说话，脸看向一边。
　　李树走上前去，直接牵起叶子戴着粉色针织手套的左手，说：“哪儿那么多委屈啊！来，今天我把你训练成高手。”
　　叶子这才把脸转过来，噘着嘴看了李树几秒，右手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因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所以李树没感觉到多疼，但还是摆出夸张的表情，龇牙咧嘴地说：“你想掐死你师傅啊！”
　　叶子笑了，说：“你得好好教好啊！我不会玩，你慢点带我，别把我摔了。”
　　“摔也是摔在我身上，让我零距离接触你的身体。”李树坏笑着说。
　　叶子瞪了李树一眼，说：“色狼。”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树拿出平生所学，以最好的技术和最贴心的态度带着叶子溜冰，不仅教她溜冰的技巧，还时刻注意她的安全，像极了专业教练。叶子在李树的帮助下渐渐放下了恐惧，开始缓慢前行着，滑了几圈后动作开始有模有样，再也不像是新手。叶子很高兴，每次滑完一圈到李树旁边时都会摆出得意的样子，伸出右手和李树击掌，继续下一圈的滑行。李树坐在溜冰场里侧的木凳上，看着不断和自己挥手的叶子，连呼吸都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天黑的时候大家离开了溜冰场，共同来到八一市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开始聚餐。等菜上齐，班主任举着酒杯做了简单的开场白，他先是大力赞扬了全班同学在过去一年里团结友善互助互爱，又肯定了班干部们的辛勤付出，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下午户外运动的兴奋劲儿还未过，加上班主任热情洋溢的致辞，全班同学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酒精的作用下，全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喝到兴起之处，有的同学主动跑到台上向大家献歌，有的同学拎着酒瓶找到班主任向他敬酒，有的同学三俩成群痛诉成长中的坎坷，有的同学跑到饭店外面抱着树哇哇呕吐。李树和敖胖、刘磊、阿山，还有几位女同学一桌。他们这里也非常热闹，李树和刘磊讨论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谁胜一筹，敖胖和宝山讨论科比和詹姆斯谁的得分能力更强，那几位女同学则讨论着哪个女明星才是娱乐圈的“一姐”，纵然他们讨论的多么激烈，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于是主题又回归到杯中酒，他们喝光了一杯又一杯啤酒，又不断起开新啤酒。
　　06
　　当李树喝下第五瓶啤酒以后，他的大脑开始进入异常活跃的状态，感觉周围的一切正随着台上那位女同学唱的那首《爱就爱了》炫动着，头顶上的灯光时而五颜六色时而忽明忽暗，他仿佛置身于炫酷动感的迪厅。李树瘫坐在椅子上，看见阿山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敖胖和刘磊端着酒杯在隔壁桌敬酒，那几位女同学正拿着手机玩自拍。李树用迷离的眼神扫了一下周围，竟然在一片吵杂中看见陈昊和丁小鹏搂着彼此聊天，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努力辨别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梦境。
　　阿山突然抬起头，对李树抱怨道：“你刚才那球怎么投的？”
　　李树左右打量了一下，连球的影子都没发现，大着舌头问：“什么球？我投什么了？”
　　“让你防守不积极，就知道瞎投，没投进吧？”阿山闭着眼睛说。
　　看着阿山醉眼朦胧的样子，李树这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于是不再理会。李树给自己倒了杯可乐，一饮而尽后思维清晰了很多。起身准备去厕所，没走几步就看到叶子正拿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看她皱着眉头说话的样子，李树断定这通电话没什么好事。从厕所出来，发现叶子已经不在走廊里，走进包间后李树看到叶子正坐在角落里拿着手机发呆。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李树有点怀念她下午时的笑容。
　　李树本想悄悄回到座位，可走了一半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叶子，那一刹他那像是抽了什么邪风，竟然直径走到台上，一把拿起麦克风说道：“下面我想给大家唱首歌，祝大家元旦快乐。”大家被李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刘磊一脸忧愁的看着李树，表情里满是为他下一步可能做出来的举动担心。全场安静了几秒，还是丁小鹏站起来为李树拍手叫好，他的行为带动起大家鼓掌，连班主任都微笑的鼓起掌。
　　在李树选歌的时候，包间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大家继续交谈、继续猜拳、继续喝酒，没有人真正等李树唱歌。李树自顾自找着合适的歌曲，因为他只想为一个人唱歌，为那个开心和难过都不属于自己的女孩唱歌。为什么这么做李树也说不清，可能这就是个不由分说的想法，就是想在这样的场合为叶子唱一首歌，就算丢脸，就算被别人认为是神经病他也无所谓。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首任贤齐的《还有我》，点击播放，熟悉的前奏就传遍整个包间。
　　看着你有些累
　　想要一个人静一会
　　你的眼含着泪
　　我的心也跟着碎
　　你为那个人憔悴为他抗下所有罪
　　我为你执迷不悔整夜无法入睡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
　　还有一个我来陪
　　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鸟已南非
　　还有我在这里痴痴地等你归
　　……
　　唱完前半部分，整个包间又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上唱歌的李树。唱歌的时候李树偷偷打量了叶子，看见她一会儿低着头看手机，一会儿心不在焉的看看台上的自己，几秒后又低下头看她的手机。李树对叶子的反应有些懊恼，但还是用尽感情唱着歌，不让消极的情绪影响自己。唱到下半部分，叶子接了一个电话小心翼翼的经过所有人走出了包间，一刹那李树最后的情绪被抽离干净，狼狈的结束了自己的演唱。走下台时大家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李树有点受宠若惊，不断点头回应掌声。没想到李树的演唱又一次点燃了现场的氛围，在李树之后不断地有同学走上台唱歌，一个接一个一首接一首，愣是将“元旦聚会”变成了“歌唱晚会”，直到饭店打烊时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07
　　聚餐结束后，李树和刘磊、敖胖三个人一起打车回去。
　　敖胖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李树和刘磊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一路闲聊。刘磊问李树晚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唱歌？李树说没什么，可能是喝完酒兴奋了。刘磊问李树是不是为了叶子，李树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刘磊说之前他就看出来李树喜欢叶子，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没敢问他。后来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晚上看到叶子走出包间接电话时李树脸上表现出明显的失望，他就肯定了李树喜欢叶子。李树笑了笑，没说什么。刘磊犹豫了一下，告诉李树刚才聚餐结束后，叶子和一个男生离开了。李树想应该是北岩，就问他那个男生是不是骑了个摩托车。刘磊摇摇头说不是，两个人是打车离开的。李树想可能是北岩没骑摩托，但心里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随后刘磊又说刚才李树唱歌的时候，一个陌生女生一直站在饭店包间外看着他唱歌，等李树唱完歌就离开了。李树笑着说可能是崇拜自己的服务员，刘磊再次摇摇头说不是，他说下午在溜冰场也看到了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好像也是和同学们一起来的，她们好像也在聚会。李树说可能先在溜冰场看见自己，又碰巧在同一个饭店吃饭，所以在自己唱歌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而已。刘磊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觉得有些奇怪。李树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想快点回到宿舍睡上觉。
　　因为校内的澡堂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每周李树都和刘磊一起去学校西侧商业街的澡堂洗澡。可是自从刘磊和梦瑶在一起后，李树都是自己前往。
　　周末，李树像往常一样把各种洗浴用品塞进背包，塞上耳机就朝学校外走去，耳机里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在热气弥漫的澡堂洗完澡出来，李树感觉浑身轻盈了很多。走到超市转角处，李树突然想起很多天没有联系许冰了，于是走进超市买了点她爱吃的零食，朝着她的音像店走去。李树走到音像店门口时发现，蓝色的卷帘门笔直的落在地上，上面没贴任何说明，这很不像许冰的风格。李树拨通她手机，可是一直打不通。李树走进隔壁的美甲店询问，老板说音像店已经好几天没开门了。
　　回宿舍的路上李树反复拨打许冰的手机，可还是无法接通。李树有些担心许冰，可除了反复拨打她的手机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这时李树才想起认识许冰一年多来，竟然不认识一个她身边的朋友，他除了知道她叫许冰，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学生以外，竟然对她一无所知。李树突然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平时只顾着自己那点破事，却从不懂得关心身边的朋友，除了需要他们时主动去联系，却从来不去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李树贪婪的向周围的人索取理解和关爱，却从不将理解和关爱给予他人。李树自私的关注着自己，却一直漠然的看着身边的一切。这一刻，李树觉得自己的郁闷和痛苦是罪有应得。
　　当李树看到丁小鹏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才想起许冰可能在网上。他急忙跳下床，打开丁小鹏的电脑登上□□，果然看到许冰的头像亮着，于是问她为什么关机。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她的回复，可李树从她头像下面显示的“临时动态”看到，许冰现在正在听梁静茹的《问》。即使“临时动态”和对面的许冰的行为有时差，至少可以证明她真的在线，而不只是挂着□□。李树在对话框里又敲了几个字，发了过去：“怎么不回复我啊，是不是心情不好？”
　　又过了几分钟，许冰还是没有回复李树。
　　正当李树决定放弃时，许冰头像下面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可是几秒后再次陷入安静。李树知道许冰就在电脑面前，于是他再次写道：“许冰，我不知道最近你过得怎么样，但是刚才我去你店里发现门关着，问你隔壁的商户她说你好几天不开门了。刚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我很担心你。如果你现在不想和别人说话，至少告诉我你很好，行吗？”
　　几秒后，许冰终于回复李树：“我很好。”
　　短短三个字，李树却不能认为她没事，所以又发过去：“你的情绪不像是很好，如果有什么麻烦和我说说呗。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仅仅是老朋友，对吧？”
　　“我没太懂你的意思，到底怎么了？”
　　“是啊，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从来不懂我的意思”
　　李树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急速回忆了近期的所作所为，却根本找不到自己做错的地方。可许冰绝不是没事找事的女生，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做了让她不开心的事。致命的是，李树实在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许冰，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如果有，请你说明好吗？”
　　“让我难过？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李树颓废的坐在电脑前，完全搞不清原委。如果对于别人，他早就失去了耐心，但眼前的人是许冰。李树还是厚着脸皮问：“许冰，我觉得咱们之间不必如此，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即使被判死刑的罪犯，也有知道他所犯何罪的权利吧？”
　　许冰安静了许久，几分钟后才回复李树。
　　“李树，通过一年多的相处，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如果是别人我会懒得和他说明，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可我觉得你不是女生常说的‘人渣’，虽然我非常生气，但还是想压着怒火和你说明。上周，那个女生来我店里了。”
　　许冰的话让李树陷入了迷惘，她会因为哪个女生去她店里而对我生气。李树经常向她提起的无非是美珊和梦瑶，还有提过一次苏雅，李树和她说过苏雅是他们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可无论上述哪个女生，都不至于让许冰如此愤怒，以至于几天不开店对李树也爱答不理，甚至表现出绝交的架势。可李树知道，这时候他一定不能装萌卖乖，这让高傲独立的许冰更容易反感。
　　李树只好小心翼翼的问：“哪个女生啊？”
　　“装什么蒜啊！就是那个让你牵着她溜冰溜到忘乎所以，又深情歌唱的女生呗。”许冰发来的这几个字，像AK-47的子弹射的李树千疮百孔。
　　08
　　后来李树才知道，就在上周叶子和孙静去许冰店里买耳机，许冰恰好看见了叶子手上那条自己送的手链。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链，许冰悄悄的把自己手链摘下来，然后笑着夸叶子的手链特别好看，还问叶子是在哪儿买的。叶子进门时没看到许冰的手链，所以淡淡的说是朋友送的。许冰故意装出无比喜欢的样子，又问叶子能不能帮她问一问在哪儿买的，如果是青城买的她明天也去买一条。叶子说可以帮她问一问，但是不确定青城有没有卖的，因为这条手链是朋友从锡市买的。听到叶子的话，许冰一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可她又不能完全断定，因为她觉得一切可能是巧合，这条手链又不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全球唯一款，出现一模一样的也是件很平常的事。
　　如果仅是如此，便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就在李树班级元旦聚会那天，许冰和她高中宿舍的女同学也在聚会，她们不仅也去“青城公园”溜冰，连吃饭的地方也和李树一样。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当李树再次想起这种巧合，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是老天事先为他布下的局，老天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李树入瓮。可李树又想，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惊动老天专门为自己准备一个局，这个世界比自己闪亮比自己出彩的人数以万计，老天不应该过多关注自己。
　　意料之中，许冰不仅看到了李树牵着叶子的手教她溜冰的场面，也看见了李树站在台上唱《还有我》的样子。这时李树才想起来那天晚上刘磊的话，刘磊所说的那个一直站在包间门口看着自己唱歌的女生应该就是许冰。
　　到这里，李树终于明白许冰为什么如此生气。李树不敢判定许冰对自己有超出友情的感觉，可但凡一个女生，当她知道了一个男生送给自己手链后，又将一模一样的手链送给了其他女生，她们都会生气的发狂。一个正常的女生，她可以接受你送她的东西她不喜欢，她也可以接受你送她的东西没有别人的好，她甚至可以接受你从来不送她东西，但她绝对接受不了你将一样的东西送给两个女生。李树真的非常后悔，他原以为她们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没过半年时间，其中一个就知晓了一切。
　　看着对话框，李树无奈的写道：“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你想的不一定是真的。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是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信任，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故意耍你的意思。”
　　叶子只是淡淡的回复一句：“我太傻了。”
　　我太傻了。
　　我太傻了。
　　我太傻了。
　　……
　　过了很久，许冰又给李树发来一句：“李树，咱俩以后不要联系了。”接着她下线了，□□头像变成了灰色。
　　09
　　从此以后，许冰就在李树的生活中消失了。
　　李树再也进不去她的□□空间，也打不通她的电话，连音像店都被兑了出去。原来音像店的位置又开了一家保健品店，虽然老板是个一年四季都穿着红裤子的中年猥琐男，店里的生意却异常火爆。
　　李树想念过去的日子，那些和许冰坐在音像店里，嗑着瓜子，听着音乐，聊小说聊电影的日子。有时候觉得饿了，两个人就去隔壁打包一大份儿麻辣烫，带回店里装在一个巨大的碗里一起吃，时常因为一个鹌鹑蛋或者午餐肉挣得面红耳赤，最后又因为彼此谦让而剩下很多。李树从来不太擅长如何与女生相处，他总会担心自己考虑不周到而惹得对方不高兴。但是和许冰就没有这种担心，每次面对许冰李树都非常轻松自然。
　　有人说遇到喜欢的人才会紧张，所以李树才一直认为他和许冰就是朋友。
　　过了元旦，李树生了一场病，发烧却不咳嗽，每天迷迷糊糊的走在校园里，却一点也不想可怜自己。还有不到十天就期末考试了，李树却没有一点复习的想法，只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大小便”的豪迈。这学期因为种种原因，十一之后李树就没有好好去上课了。因此他被点了很多次名，几乎涵盖所有课程。李树听说有些老师咬牙切齿的放出话来，不管李树试卷答得多么好，都肯定无法通过考试。李树当然理解这是老师的气话，他就不信他考了满分老师不会让他通过考试。可惜李树并没有那种脑子，别说是满分，如果不作弊他连六十分都够呛。
　　李树知道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无论他怎么努力复习，他都无法通过所有考试。况且那个曾经帮过自己的“考神”也悄然无踪，前段时间李树去他店里，发现门上挂了一把黑色的锁头。这使李树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对期末考试彻底绝望了，决定不做任何反抗。
　　因为有两门课还没有结课，所以李树会督促自己按时上课。当他死气沉沉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望着前排认真听课的同学和台上眉飞色舞的老师，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连刘磊和敖胖也以“这几天老师一定会画重点”为由抛下李树坐到了前排。丁小鹏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宿舍了，李树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李树的目光漫无目的的飘荡在教室里，最后还是停在了叶子的背影。叶子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羽绒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头上，李树发现她把头发染成了葡萄紫的颜色。此刻她也正认真的记录什么，时而托腮，时而捋一下头发，过去的一切犹如一场梦。
　　班上开始盛传关于李树暗恋叶子的八卦，虽然有些夸张，但李树从没有辩解。有些人认为李树在全班同学面前给叶子唱歌是勇敢的表现，有些人认为李树做的有点过火场面有点难看，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李树对叶子的喜欢绝不是嘴上说说。叶子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她不想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前两天当叶子听说李树生病以后，托敖胖给李树送了一大袋零食，并且给李树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看着眼前满满一袋子牛奶、水果、饼干和巧克力，李树心乱如麻。过去的李树可能因为叶子的一个笑容就开心好几天，可是现在当自己为了叶子做出种种努力，换来的依旧是她模棱两可的态度，李树已不像过去那般迷恋她。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李树度过了人生最漫长的两天。当李树好几次几乎交了白卷，昂首挺胸走出考场时都听到了监考老师一声声叹气，他们可能觉得刚刚离开的男生都懒得作弊。李树的幼稚带给了自己惨痛的结果，寒假当他坐在电脑前查看自己的成绩，发现八门课程挂了四门，那一刻李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
　　10
　　假期依然那么美好。
　　一整个寒假，李树读了《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重温了《且听风吟》、《挪威的森林》和《乞力马扎罗山的雪》。每天吃完早餐，李树就窝在沙发上读小说，与故事中的人物一起经历跌宕起伏的人生，动情之处也会红了眼睛。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直子自杀以后渡边过了一段野人般的日子，当他在海边嚎啕大哭时李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渡边是那样深爱着直子，可直子自始至终却从没爱过渡边，她的心里只有死去的木月和那些如藤枝般缠绕的情绪。李树无法体会渡边听说直子自杀后伤心欲绝的情绪，但他能体会渡边对直子刻骨铭心的爱。因为李树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知道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
　　渡边的直子死了，李树的叶子还在。
　　可他却依旧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