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晚照

17、（十六）

　　据鬼医所言，那青蘘草便生在蜀山后山锁妖塔畔。

　　按照玄霄的意思，二人只需直接御剑到后山取了就是，可紫英却道那蜀山后山乃是蜀山禁地，又因有锁妖塔在侧，必定布有许多禁制法术。虽然以他二人修为，或不惧于此，可一旦触动了那些禁制，惊动了蜀山上下，再想脱身便不易了。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无果。玄霄本可以一意孤行，却被紫英硬生生拦了下来。其实以紫英修为，平日尚且不是玄霄对手，更不用说如今还带着伤。但世事往往如此无常，偏偏就是这伤，反让玄霄进退维谷。

　　他自修炼羲和之后，筋络逆转，性情大变，从此便是唯我独尊的性子，不曾跟谁妥协过，加上人人惧怕羲和，从来都是俯首听命的多。要说到据理力争，百余年来，除却一个云天河，便也只有眼前这个慕容紫英。

　　玄霄与紫英面对面站着，气的拳头紧了又松，周身赤芒涌动不休，可最终还是在青年的淡定坚持中败下阵来，恼恨不已道：“也罢，那掌门若肯放行最好，否则，就算血洗蜀山，我也定要取到那青蘘草。”

　　玄霄这话，紫英毫不怀疑。但与其硬闯后山与蜀山弟子兵戎相见，倒不如先去见见那掌门再作打算。

　　两人降落在山门处，立刻便有守门的弟子迎了上来。紫英报上自家名号，那两名年轻弟子虽未听说过琼华派，但眼见这两人气势不凡，又是求见自家掌门，也不敢怠慢，留下一人陪着，另一个急急去了上清宫通传。

　　紫英接着等候间隙，默默打量着眼前的蜀山派。

　　蜀山仙剑派自开创至今，已有两百余年，虽然比不得昔日琼华千年基业，但也颇具规模。

　　琼华盘踞昆仑之巅，琼华宫、剑舞坪、太一宫无不恢宏壮丽，但眼前这蜀山派却以古朴为主，便是那前山的上清宫、三皇殿，也都修的中规中矩，极少见有雕梁画栋。前山有弟子不断往来穿梭，繁荣景象令紫英看在眼中，心中浮起淡淡酸楚。他也知琼华当日逆天而行，当有覆巢之祸，但每每想起，却总不免黯然神伤。

　　玄霄还不曾见紫英有过如此哀痛之色。记忆中这青年虽然不苟言笑，却一贯淡然从容，即使面对死亡，也能一笑置之。可如今青年眼中蕴的，分明是最深最痛的伤悲之色。他不由自主顺着紫英目光看去，片刻之后，终于也有些明了——琼华覆灭，或许是慕容紫英心上最深的一道伤口。

　　玄霄沉默垂眸。当日慕容紫英叛出琼华，多少人曾恨他入骨；东海百年，又有多少琼华子弟，将这名字恨恨咬碎在齿间。可也许无人能知，这从未被慕容紫英宣诸于口的感情，不曾有一日随着时间淡去。

　　紫英唏嘘之际，那去通传的弟子已经回来，行至二人近前躬身道：“两位，掌门有请。”

　　蜀山剑派如今的掌门，道号宁虚，是蜀山剑派第三任掌门，接掌蜀山已有四十余年，因入门较早，对于琼华也曾略有耳闻。但琼华陨落百年间，世上再不曾有琼华弟子现身，因此宁虚对这忽然来访的琼华弟子也不免有几分好奇。他本在厅中等候，远远瞧见有两人并肩而来。左手一人发色赤红，意态狂傲；旁边一名青年却是一头白发，面容清雅。修道之人不乏鹤发童颜之辈，宁虚不敢托大，忙起身迎出殿外。

　　“琼华慕容紫英，见过宁虚真人。”其实若真论资排辈，紫英只怕比宁虚辈分还要高些。但一则两人并非同门；二来紫英一贯谦逊低调，所以一上来便先施了一礼。

　　“不敢。”宁虚慌忙还礼，直起腰时把目光投向玄霄身上，浅笑道：“这位是……”

　　玄霄肯来，已是给了紫英天大的面子。他如今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表面文章，因此紫英和宁虚见礼之时他只冷冷站在一旁，满脸的不屑一顾。紫英知他根本没打算开口，只得代为回答：“掌门莫怪，这位是在下师叔，山中修行多年，极少入世，所以……”他说到这里只听玄霄嗤笑一声，眉头一皱，也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气氛顿时尴尬。

　　侥幸宁虚却有几分胸怀，并不介意，单掌竖于胸前和玄霄施了一礼，便将二人让进上清宫。

　　宁虚请二人落座之后并不多做客套，开门见山问道：“二位前来蜀山，可是有事要办？”

　　“不瞒掌门，在下……”紫英话音未竟，门外忽然匆匆走进一名蜀山弟子。那名弟子先给宁虚见了礼，随后便上前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宁虚听得微微一怔，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慕容紫英，待那名弟子退下后，才道：“二位，可否随贫道先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这次非但紫英一愣，连一直冷淡的玄霄都双眉微挑，显是不知这宁虚口中的故人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要见自己二人。

　　但那人显然在蜀山剑派中身份极高，宁虚说起时态度很是谦恭，待紫英点头应允，便亲自引了二人，出了上清宫，往兵库后面一片紫竹林走去。

　　蜀山前山各处都有弟子往来，唯独此处，人迹罕至。林间有淡淡雾霭萦绕，深处立着一座木屋，想来该是那人居处。

　　紫英一路上仔细回想，已约略猜出那人身份，却一直不曾开口。只随着宁虚行至那木屋门外，听他躬身道：“师叔，他们到了。”

　　“进来罢。”门后传来的声音苍老而陌生，紫英和玄霄随着宁虚进去，只见青竹榻上盘坐一人，正含笑凝望自己。

　　“紫英，即墨一别，君可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