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史迪仔 ...
-
可怎么也不能一直在男厕不是?
蒋问识估摸着时候,觉得也差不多的了。
按了下冲厕键,做点心理建设,便打开隔间门。
正好和路且燃撞上了眼。
路且燃就在对面,双臂环抱在胸前,背倚着墙上的瓷砖。
“好久不见。”路且燃愣了一会儿,就先出声去寒暄道,“你还好吗?”
极其礼貌而又疏离的口气,却也不会让人挑得出毛病。
简直让蒋问识恨得牙根痒,可他却也没有发火的立场。
这实在是太不爽了,让蒋问识的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你看着呢。”蒋问识没好气,“像是好吗?”
“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路且燃直起身板,“也没备什么见面礼。”
“还让你喝成这个样子。”路且燃走进了些,“确实不算是待客之道。”
“全当没见着我就成。”蒋问识摆摆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说着便一把推开路且燃,要自己跌撞地向前走,可随即脚下就打了个趔趄。
路且燃伸臂接住他,神色很是无辜了。
“这地板兴许刚拖过。”路且燃说,“可能有些滑,你得小心着。”
这个怀抱有种陌生的熟悉,让蒋问识不由得晃神了。
那些刻意着去遗忘的回忆,像是裹挟着海潮呼啸而来,一下子可就把他给全淹没了。
蒋问识的心霎时间就软了:分离时不算难看,重逢也该有体面。
“我不常到酒吧,这次是个意外。”蒋问识解释,“以后应该,也不会来。”
“你现在还醉着呢。”路且燃有些刺痛,“先去醒酒缓会儿。”
原来蒋问识从不会躲着他,也没和他这般地陌生过。
仿佛从分离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条道在彼此中间,硬生生地横亘出沟壑。
从此大路两旁走,半点不由人。
路且燃扶着蒋问识出去,门口周平见正聊得欢,唐知初却显得心不在焉。
“你看着吧。”唐知初对路且燃说,“我去忙了。”
“哎!你去哪啊?”周平见连忙跟上,“我还没和你讲完呢!”
都好几步了才想起后面还有个蒋问识。
“拜托了!”周平见对路且燃喊声,“我待会儿就回!”
见了这幅场景,再加上这番话,蒋问识气极了。
可他现下昏沉浑噩,还得倚仗路且燃。
就算再喜欢,也不能犯贱。
蒋问识尽量地控制理智,不让自己露出马脚端倪。
这爱实在太过于沉重,像是将人往下去压,只到那地狱里也不罢休,而自己不过是凡人之躯,血肉模糊也负担不起。
他实在不想去重蹈覆辙了。
路且燃扶蒋问识到了沙发边,蒋问识顺着就瘫在了沙发上。
弯腰又弓下身子去,路且燃给他脱了鞋。
是他以前极为抗拒的平底皮鞋。
露出了带着史迪仔头像的袜子来。
路且燃这才感到久违的熟悉。
将他的腿抬到沙发上,又扯了旁边的薄毯,盖住蒋问识的肚皮。
便又去坐在了侧面的沙发,路且燃看着阖眼的蒋问识。
这次的重逢不在预料内,因而也算不得表现妥善。
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开口却又再次沉默了。
眼前这个人既近又远,那些未知的岁月,在其身上留下了镌痕。
他已经不再熟悉…现在的这个人了。
可他仍妄图着想要去亲近,于是就显出拙劣的讨好来。
却也不能直接去开口问,这实在是太过莽撞的了。
万一人家压根没这个心思呢?
也不知是打哪儿听说的: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当时就把把路且燃给吓得不轻。
不能问。路且燃撑着额,对自己这般说,不能问。
只有小孩才会哭闹着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稍微成熟一点的人,就从眼神举止里,嗅到了疏远的意味,抢先一步逃开来,即使脚步踉跄不稳,也被尊严拉扯着不回头。
可他偏生却又觉得:自己太好收拾了。只要给一点甜头,就什么都全忘了,又巴巴地往前凑。看吧,蒋问识就能这样拿捏路且燃。
蒋问识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皱着眉头又翻了个身去,就将身上的薄毯打翻在地了。
这可真不老实,路且燃心想着。
俯身弯下腰捡起了薄毯,又去拿了被子固定器,也是史迪仔头像的样式。
看着蒋问识翻了几翻身,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好似是被封印了一般,路且燃竟有种好笑的愉悦。
可他之前分明真的有好难过。
服务员送上了蜂蜜水,一脸十分歉疚的模样。刚要去出口道歉解释,就见自家老板竖指嘘声。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竟有人,分明就是方才的那位客人。于是便诺诺地就往外去走了。
路且燃撩起蒋问识耸拉的刘海,便露出他快被汗浸湿的眉眼。
想用吻把他打湿,铺一层水光粼粼。
这时候蒋问识突地动弹了下,然后就便睁开了眼,只直愣愣地看着路且燃的了。
刚开始把路且燃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自己那点龌龊心思,都被蒋问识给觉察到的了。
可蒋问识只是看着他,眼里像一汪湖泊似的,有种清澈的迷茫在里面。
不像之前一般,简直是恨不得,离他有个千里远。
蒋问识看他的眼神很真挚,这个眼神有些烫到了路且燃。
此刻他明明这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只想去拐骗他了。
蒋问识只这般地看着他,没过一会儿,这汪湖泊里便蓄满了水。
蒋问识的眼神有些雾蒙蒙的,攒一场云烟成雨,哗哗地把路且燃心坎砸软了。
路且燃心想:还是得对自己诚实,于是便向爱投降了。
“怎么了?”路且燃坐在他身边,拿衣袖给蒋问识拭泪。
“我真的好想你。”蒋问识不去看他了,只低着头轻声自语道,“可你只是假的。”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只低着头去,不再搭理路且燃了。
任路且燃无论怎么问,就像个哑巴般不吭声。
“求求你,给我说说话吧。”路且燃抵着蒋问识额,“就算一句也行,我快难过到窒息了。”
路且燃又伸出双臂,却被蒋问识推搡开。
“我是真的好难过,让我抱一下可以吗?”路且燃埋进蒋问识胸口,“只这一小下,马上就好了。”
蒋问识还是只沉默着,却不再有抗拒动作了。
路且燃便顺着胸,滑到蒋问识腿上,双臂环抱在他腰间。
这声音实在太小了,蒋问识什么也听不清,到最后渐成了哽咽。
“我从很小就觉得,没有什么是真的。即使它现在有多实在,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变?我只知道,能信得过的,能攥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人活个几十年,图的是什么把自己当捧烟花,燃过放后也就算了。有谁能留下什么痕迹,没有名字才是人间常态。”
“那我把自己给像把火点了,其实就是图个高兴,主要还是为着一点快活,就算把命搭进去也不足惜。”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改也已经太晚了。我才不在乎其他人要怎么看,我只要过我自个儿的就完事了。”
路且燃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把最真实赤/裸的自己摊开来,过往几十年的沉疴都在这几句。
分明喝酒的只蒋问识一个,可路且燃却觉得是自己醉了。
“我不耐烦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路且燃有些执拗,“可我在乎你怎么想我的。”
蒋问识像哄小孩儿似的,拿手轻拍路且燃的后背。
路且燃缓和了下起伏情绪,想着蒋问识还没喝蜂蜜水。
便直起身来,去拿玻璃杯,给蒋问识喂水。
其实蒋问识只喝了几小口,就别过头去不愿再灌水了。
“来,乖儿。”路且燃劝着他,“就一点,再喝一点。”
“你还在画画吗?”蒋问识又喝了一口,抬起头看去向路且燃。
哗啦地一声响,玻璃杯碎在地上。
七零八落,满目狼藉。
像极了路且燃荒唐而潦草的过往人生。
“我不画很多年了。”路且燃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头闷声去说道了。
蒋问识答道:“嗯。”
“我以为你会说可惜了之类的。”路且燃见他并无反应,便不由得去苦笑着说了。
“刚刚洒的水可惜了。”蒋问识轻微歪着头,颇有种天真的憨态。
“这还不简单,再给你拿杯。”路且燃戏弄蒋问识道。
只将头别了过去,又抱着薄毯,使劲往后缩,蒋问识神色苦恼。
“不逗你玩了。”路且燃怕把他吓坏,连忙出声安慰着说。
于是蒋问识便不躲了,只像是疑惑般去看他。
“梦想有时候…也是能压垮人的。做一个俗人,反而没负担。”路且燃像是解剖自己般坦白。
“我时常会想,为何上苍点了我这个天赋,却把它控制在薄薄一层。”路且燃顿了顿,复又接着去说,“我因着一点热爱蒙眼向前莽,却会为自己后力不足而折磨。多少次怀疑自己不合适,最终放下地也很是艰难。”
像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蒋问识昂头打了个哈欠。
“你该睡了。”路且燃无奈,“沙发不大合适,我扶你回我屋。”
路且燃一手搀着蒋问识,一手拎着史迪仔的袜子,跌撞着两人才到了屋里。
又给蒋问识脱了外衣,将袜子叠好去塞鞋里。
路且燃走到沙发了,又再次想起来被子。
复又折返了回去,拿着被子固定器。
又把蒋问识给封印得严丝合缝。
这下可算是收拾好了。
路且燃这般地想着,总算能歇上一会儿。
刚转身就又觉察到,有只手揪住了衣摆。
蒋问识不知何时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