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期？》千茶

10、第 10 章

　　听到脚步声，慕琰转过身来朝他笑了笑，轻声道：“粥马上就好了，你先去客厅坐一下。”
　　景宋也不走开，就半靠在流理台边看着他，眼神里蕴着看不清的深意，慕琰虽背对着他，但无奈景宋这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更何况景宋的视线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慕琰只好再次转身，无奈地哄着景宋：“你去客厅等我，好么？”
　　其实慕琰平时和人说话是不会这么随意的，但景宋是唯一一个对他好，并且和他走得近的人，所以和景宋相处时，他不自觉地就会展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早餐时间气氛实在太好，景宋也露出了一点笑意，虽然此时的慕琰看上去很可口，但他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于是他听话地出去等着了。
　　早餐很丰盛，主要是景宋这里的食材很多，慕琰煮了一小锅白米粥，蒸了几个奶黄包，还煎了两个荷包蛋，冰箱里阿姨准备的几样小菜也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可能是昨晚刚刚发过烧的缘故，慕琰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本就纤瘦的身躯显得更加虚弱，此时，他就坐在景宋的眼皮子底下，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着粥，浅淡的唇色沾上了一层水渍，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喜欢的奶黄包居然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景宋放任自己的眼神肆意地打量着慕琰，从脸上精致的五官到握着小勺子的细白手指，再到因垂着头而一眼可见的发顶，每一处似乎都散发着诱惑人心的味道。
　　对此一无所知的慕琰也感觉到了景宋的视线，心下十分无奈，景宋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随心所欲，极少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能是成长环境的原因吧，毕竟景宋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基本都是围着他转的，没有什么培养同理心的机会。
　　一顿早餐吃得如坐针毡，慕琰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所以只随便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景宋皱眉问道：“不喜欢吃？”
　　这还是他一早上第一次开口说话，慕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赶紧摇头道：“没有。”
　　景宋看了一眼他手边动也没动的奶黄包，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自明，慕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解释道：“不太饿。”
　　景宋也不为难他，擦了擦手淡淡道：“退烧了么？”
　　“退……退了。”其实昨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退了，景宋心里也有数，这么问也就是确认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慕琰勉强又吃了几口，发现真的吃不下了才再一次放下了筷子，景宋这次没说什么，继续吃。
　　他的吃相很斯文优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在拍偶像剧一样好看，但慕琰不敢像他那样盯着看，只偶尔偷偷瞥去一眼，然后又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秘，其实景宋一清二楚，景宋也不点破，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高三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最后，也只停留在暧昧的阶段，景宋大概知道慕琰对他有着朦胧的好感，但那个时候慕琰戒心太重了，所以他一直没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怕把人吓跑了。
　　但经过昨晚，他觉得似乎时机差不多了。
　　***
　　慕琰看出他已经吃完了，便自觉地站起身想收拾餐桌，但景宋阻止了他：“不用，阿姨会来收拾。”
　　他这么说，慕琰只好停下了，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慕琰惦记着学长的数据，便急着想回去，虽然景宋昨天说过让学长自己去找，但慕琰是不敢的，本来实验室里大家就都不喜欢他，这个学长还是唯一一个肯交给他任务的，虽然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如果得罪了学长，那他在实验室里就更呆不下去了。
　　其实慕琰加入的时候项目就已经进行了大半了，现在眼看项目即将到尾声，慕琰不想放弃，毕竟这种机会不多，而且对奖学金的帮助很大。
　　虽然他也很想和景宋呆在一起，但显然，奖学金的诱惑更大些。
　　“谢谢你昨天收留我，我先回去了。”
　　景宋微讶：“这就走了？”他还以为慕琰会在这里再留一会儿。
　　慕琰不敢说实话，只模棱两可地回道：“学校里有点事。”
　　景宋见他坚持，也不好再把人留下，但他想说的话还没说，便走到客厅里拿过车钥匙，一边往玄关走一边道：“我送你。”
　　慕琰吓了一跳，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麻烦景宋，这会儿他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送，便急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很近。”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就用手机查过路线，发现这个小区离学校很近，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公交车站，总共也没几站路，的确很近。
　　但景宋没搭理他，只扔下了一句“走吧，有话跟你说”就打开了门。
　　楼道里的风裹着寒气从打开的门里吹进来，这里的房屋之间隔得比较远，导致楼道面积大，所以风吹起来也就格外的冷。
　　慕琰只穿着他自己的短袖，此时便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景宋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联想起他昨天晚上蜷缩着躺在实验室地上的场景，难得的起了几分担忧的心思，指了指沙发失意慕琰过去。
　　沙发上有他之前随手扔着的一件外套，在宽敞的沙发上格外的显眼，他的意思并不难懂，慕琰一看就明白了，心里软了许多，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便乖乖地穿上外套跟着景宋出去了。
　　景宋住的地方离t大确实很近，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什么高峰期，所以景宋只开了几分钟就到了，他把车停在校门口，慕琰推了推车门，发现被锁上了，而且看景宋的神色似乎并没有立刻让他走的意思，便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出门时景宋随口说的那句“有话跟你说”。
　　果然，景宋解开了安全带，舒展了一下手臂，然后靠在椅背上说：“聊聊吧。”
　　其实今天的谈话景宋从跟萧望、魏子航聊完之后就开始想了，他要跟慕琰重修旧好，那就必须先打消掉他心里的顾虑，之前他出国后发生的事情也从萧望他们那里打听了一些，但总归不是全部，毕竟他们也没那么关注慕琰。
　　慕琰又推了一下车门，发现还是牢牢的锁着，只好任命地坐了回去，低着头问道：“聊什么？”
　　其实他很害怕聊起那些过往，对他来说几乎都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聊起这些势必要把伤口都拿出来回忆一遍，这种痛苦凡是经历过的人想必都受不了。
　　但景宋可没那么好心，他直接问道：“我出国以后都发生什么了？”许是知道不怎么美好，语气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些柔和的意思。
　　慕琰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些曾经被撕得粉碎的课本，脑子里一下子嗡的一声，但幸好被他极力地压制住了，所以景宋看到的就只有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但景宋也没在意，只当他是不太乐意说这些，心下便有点不耐烦，但看着慕琰的脸，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忍，换了个问题：“你复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晚才去学校，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慕琰痛苦地想，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再一想到景宋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顿时有种无法发泄的憋屈感。
　　就在临近高考的半个月，本来大家基本都消停了一心备考，慕琰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打算趁着最后一段时间赶紧补上进度，他基础好，所以虽然很着急，但对自己还存着最后的一点信心。
　　但这残留的一点斗志，也很快就被击垮了。
　　不知道哪位同学偷拍到了他和景宋的一张亲密照，交给了班主任，景宋背景强大，班主任担心他这个“攀附权贵”的心机学生会趁机闹事，学校不敢得罪景宋，便私下里让班主任联系了慕琰的父亲，言辞间颇多警告的意思。
　　其实说是亲密照，也不过就是两人挨得近了一点，景宋拉着他的手，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没想到就这么被拍了。
　　班主任为了让慕琰父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刻意地夸大了现实，说他和男同学走得近，举止十分亲密，平时又不喜欢和女同学相处，几经渲染，慕琰父亲很容易就听懂了。
　　虽然同性恋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家长眼里依然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更何况班主任为了达到目的，各种添油加醋，于是，慕琰父亲觉得儿子给自己丢了大脸，便狠狠地把慕琰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他“不要脸”“跟你妈一样贱”，什么难听说什么。
　　后来慕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但身体上的伤痛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心里的，他只是一个刚成年的男孩子，对景宋的好感自己都还没想明白，便被外人狠狠地撕开扔在了阳光下，还说得那么难听和不堪。
　　新伤旧伤层层叠叠，彻底摧毁了这个本就脆弱的男孩，慕琰自那以后，再也没去过学校，只除了高考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