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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乐女 ...

  •   翌日清晨,顾铭下马进了太尉府领职。

      刘太尉悉数教导御林军褚项事宜,把御林军统领令牌交于他后,却不曾放他离去。

      “听闻刘杨昨夜在醉香楼办了一件案子?”

      顾铭皱了下眉,叶霂立即浮上心头,昨夜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说起来也是寻常案子,可竟会传得如此之快。

      他如实道:“确实是有案情。”

      刘太尉闻言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表侄,许久才缓缓道:“刘杨那孩子往日里尽喜欢胡闹,你性子稳重,心里有分寸,可别跟着他胡来。”

      “是。”

      “去吧,你上任第一日就要随护西域使臣,行事千万要周全,不要出什么差错。”

      “微臣谨记。”

      出了太尉府,顾铭上马,见天色微青,街道渐热闹,犹豫再三后,还是吩咐了身后的侍从一声,“去大理寺问问刘少卿,昨晚的案子办得如何?”

      -

      百年前詈朝立国,遍邀天下名士商议改制,而后法礼并施,不过开国皇帝一代便已国威尽显,万国来朝。

      西域一带与詈朝接壤,商贸往来频繁,每隔三月便遣派使臣觐见,以示忠诚友好之心。

      这日顾铭随使臣进宫面圣,外出市集与商贾商议采买,步步不离,倒也和这位褐发蓝眼的使臣渐渐熟络起来。

      日落时分,詈朝外事官员在驿站为使臣接风洗尘,使臣便邀他一同前往。

      顾铭有些意外:“在下随护使臣,怎可愈矩。”

      使臣笑得开怀:“哦~我的朋友~你送我回驿站就已经完成你的主君给你的任务了,之后我们就是朋友,我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你,你可千万不要再拒绝。”

      顾铭静默,思索再三后便答应邀约。今日他第一日上任,太尉府中同僚定也要借故邀他赴宴,只当做了个挡人的借口,陪衬总比做东好。

      “如此,先谢过使臣。”

      谁知这晚进了驿站,只见那刘杨竟也摇着扇子漫步而来。

      一见他,刘杨倒也不曾有意外之感,只笑道,“顾大人安好?”

      顾铭皱眉,“你怎会在此地?”

      “平日里西域商贩与詈朝商贩有买卖冲突,可全经我的手,使臣好意邀请,我怎可不来,再说,我可是带了一份大礼要献于使臣,来不得吗?”刘杨道。

      从一见刘杨,顾铭便记起白日里被他遣出去的那个侍从,从大理寺回来后只回了“还未发落”寥寥数语再无后话,再听见刘杨如此话里有话,他心里便隐隐觉得事态有异。

      “也是,若是哪天的席面上不见了刘少卿才是奇事。”

      刘杨知道顾铭是揶揄讽刺他,但是他心里自有一番趣事正等着,哈哈一笑便也过去了,“知我莫若顾侍郎。”

      顾铭轻哼一声,但因着是使臣邀约,也不再好与刘杨多说,两人便一前一后入席。

      众人落座,你来我往,觥筹交错。

      因顾铭才升了御林军统领,自是少不了他一轮好酒的,顾铭心里莫名的烦闷,就着多喝了两杯,脸上渐渐发烫。

      酒足饭饱,就等着一场好戏,西域使臣招呼了一群乐师和舞女进来给众人表演,是京都最近最风行的胡旋舞。

      西域舞女在胡琴快速的节奏中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看得顾铭眼迷糊,居然又想起叶霂来,想她若是穿上这西域绚丽的衣裙,定然也是好看的。

      盯得紧了,那舞女便越靠越近,因舞姿甩起来的裙摆拍打在他的大腿边,一个不留意,竟坐在了他的怀里,舞女浅笑,又起身旋到了屋内正中。

      音乐骤停,舞女摆着舞姿谢礼,在众人的激烈的鼓掌声中,顾铭终是清醒过来,方才竟是把那女子当成了叶霂,被人近了身,还浑然未觉。

      后众乐师和那舞女陆续而出,只是那舞女临出门前眼波都一直在顾铭身上转悠。

      “顾大人还真是到哪儿都艳福不浅呐。”刘杨打趣,众人笑。

      此间,顾铭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头戴玉冠,贪杯后显出几分醉意,眼里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婉转风流,确是惹眼的很。

      “刘兄可莫要取笑在下,若论这京都烟柳常客,非刘兄莫属,顾某甘拜下风。”顾铭反击。

      众人再笑,刘杨看着顾铭一脸冷清,低头抿了一口酒,悠悠然,起身对着使臣便道,

      “今日使臣大人能邀请在下入席,是在下的荣幸。听闻使臣大人喜好詈朝弦乐,曾在詈朝遍访名家。在下正认识一位善琴者,今夜特请来给使臣献上一曲。”

      刘杨起身对着使臣说完这番话,便瞥见那头顾铭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发白,眼里也正恶狠狠地瞪他,只怕是要立即将他处决了才好,刘杨不以为意,还隐隐一乐,故作仿若未觉状。

      “使臣大人觉着如何?”

      在席面上,西域使臣早已经迫不及待,“哦~我的朋友~真是谢谢你的贺礼,她在哪里,赶快邀请进来。”

      “她正等候在外,此刻便可进来。”

      说完,刘杨伸手拍了两下,便有人推开了厢房的门,一位妙龄女子头戴面纱,身着白纱袍,身姿摇曳,逐步走到厢房之中。

      席间顿时安静,都是常年在勾栏瓦肆混迹的人,倒也还是被迷住了眼。

      叶霂抱着琴进来,生生压住心里的不适,对着席面众人微微行礼,可在抬头看见顾铭的一瞬间,身子僵硬动弹不得,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顾铭应是也认出了她,一双眼睛直盯着她,像是要立即把她碎尸万段一般,叶霂不自觉握紧琴身,指尖似要嵌入般。

      今日一早,叶霂便在大理寺监被刘杨传唤。

      后者正坐着,而叶霂则跪在地上,“请求少卿大人多宽限几日,我一定能把钱凑齐补给醉香楼掌柜。”

      刘杨瞧着叶霂一身的粗布,头上不见珠钗,乐道:“宽限?就算宽限你十年,你也难得这十碇元宝,侯爷落难,你现在往牢里打点的银两都没有,我怎能信你有这能耐。”

      叶霂语塞,刘杨所言皆是实情,她所要求的不过就是拖延时日。

      她正欲再说话,可这时从外头进来了个男人,凑到刘杨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刘杨笑意更浓,起身对着她道。

      “你没有钱,可我有。”

      叶霂不明白他话里意思,只见他用扇把轻敲额角促狭一笑。

      “你若答应我一件事,这钱我替你补上,事成之后你便可以走人。”

      于是叶霂便出现在了西域使臣的宴席之上。

      虽然在她再三恳求之下,刘杨许她蒙上绡纱不以真容见人,可是她知道顾铭一定认出了她,毕竟他看向她的眼神那样的厌恶。

      带着她进来的侍女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弹,借故上前帮她放好琴提醒她不要失礼。

      是啊,她如今是承了人恩情而来,一曲终了换取自由,哪还有思量这折腰事权贵之事的余地。

      “小女子不才,给使臣大人献上一曲,技艺拙劣之处,望使臣大人见谅。”

      纤纤十指搭上琴弦,一曲《云梦》自指间而出,乐声袅袅,余音绕梁。

      适才因她蒙面,席间众人皆不曾辨认出她的身份,但听了她这一曲之后,要想不知道她是谁也不大可能了。

      席间有人惊异:“这不是......”可话未说完便止住了口,余下的说来也是惹人嫌。

      范阳侯府嫡女叶霂,绝色名满天下,指间一曲难求。往日里难得一闻的琴音,有人云千金一曲的叶家小姐,竟就坐在席下弹拨乐曲,实属难得轶事。

      可是席间众人都是礼尚往来的世交情谊,可如今你方席上坐,我方席下奏,座上不少人还是叶家落难之后,叶霂亲身上门求过的人家。

      渐渐地,有人尴尬,有人难堪,有人看戏。

      虽说抚琴最需一心一意,杂无旁念,可这席间众人的反应皆入了叶霂的耳朵,再平静的心都没有办法不起涟漪,她指尖发烫,只想着弹完赶紧离开。

      一曲终了,余味无穷,叶霂正欲作别。

      使臣大人兴奋地行至叶霂身前,满眼欣赏。

      “这真是我在京都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云梦。”

      “我到京都来,除了觐见詈朝主君,还要为我的国主寻觅来自东方的乐师,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回去,做一名宫廷乐师。”

      叶霂惊异,连忙拒绝,可一抬头,最先看到的居然是顾铭那张已经不见任何表情的脸,眼睛盯着她,目光尖锐,使她无处遁寻,最难堪也不过如此。

      曾经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侯门千金,如今也不过是在席间任人摆布的乐女罢了。

      一瞬间,叶霂只觉得难堪更甚,耳尖的红立即漫延整张脸,她只想赶快逃离这个让她透不过气的地方,去一个只要是顾铭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她竟落到如今境地的地方。

      “小女......时辰不早了......小女......谢过使臣大人好意......请容小女先行告退......”

      叶霂再也忍受不了,还未等对方应答,便已抱了琴从厢房里头匆匆地疾步而出。

      夜色深厚,加上叶霂又着急出去,心慌意乱之时,竟在驿站里头迷了路,看着四周大多相似的横梁瓦片,也不知拐到了哪里去。

      正当叶霂抱着琴不如如何是好,身后一股力量扯住她的手臂,她手劲一松,琴身重重地磕倒在地,那人把她一拽,拉到了一处灯火照不见的角落。

      还没等叶霂反应过来,那人把她狠狠摁在墙上,扯了她的面纱,她嘴里的惊呼尽数被吞没在了那人的唇齿之间。

      做了十七年的闺阁小姐,叶霂那里经历过这般亲密之事,反复挣扎间,那人把她双手反锁在身后,唇上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人也终于放开她。

      叶霂一巴掌挥去,被顾铭拦下攥在手心。

      顾铭嗤笑一声,“叶小姐可看清楚了再打。”

      待看清楚顾铭的那一刻,叶霂终是忍不住,眼里泪水决堤。

      “顾侍郎大人如此折辱小女子,也不知是为何意。”

      顾铭听了她的话一顿,终是眼眸低垂,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不由得讥笑:“折辱?一个在席间侍奉愉悦众人的乐女,本官倒是想知道,这折辱是个什么折辱法。”

      叶霂紧咬嘴唇,顾铭话里意味她明白,无非是嘲讽她做了那三教九流之事,可若是她知道席间有他,她是断断不回来的。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侍郎大人如此这般对一个乐女难以自持,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仿佛是被她看破心事一般,顾铭神色微恍,也就一瞬间,仍面不改色,“他答应了你什么?你居然肯来。”

      叶霂不语。

      顾铭却捏着她下巴,迫使她逃不过他,可是这满眼湿润,也逼得他心里发疼,“他愿救你父亲?还是帮你赎身?”

      叶霂自嘲,从她家亡,再到落难醉香楼,如今不过是草芥,“民女一介草民,不劳烦侍郎大人费心,夜深露重,还请侍郎大人放民女回去。”

      顾铭轻哼一声,再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肯求他,还不如来求我。”

      叶霂知道他这句话的轻重,顾铭现下虽只是兵部侍郎,可得圣上器重,兼任御林军统领,若是求他,便是将叶父之案情直接呈给圣上的机会。

      可是此番情景,她若求他,便是坠入深渊地狱般的境况。

      叶霂红了眼眶,“民女说了,不劳烦大人费心,”之后一把挣开他的手,转身拾起琴就走。

      顾铭却不依不饶,“你父亲贪赃枉法,至少也是流三千里,詈朝流以上刑罚,需秋后三司决议,还有约莫半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想好了,我等着你。”

      见叶霂转身离开,顾铭依旧站在暗影里,指尖相触,轻轻揉着方才沾上的叶霂的泪水。

      却好似毒液一般渗入他的身体里,可他如此,倒真像是中了毒。

      -

      驿站之外,连翘焦急地等候,见叶霂出来之后,立即上前去接过她怀里的琴。

      一凑近,就看到了叶霂那双满是委屈和慌乱的眼睛,连翘一时泪就下来了,止不住的抽泣。

      “都是奴不好,都是奴的错,奴早该看清嫂子的那些龌蹉心思,小姐就不会受欺负了。”

      叶霂神情恍惚,“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城门一关就出不去了。”

      她这些时日,各处走关系,各处打点,那牢里就像是密不透风一般,什么消息都不曾得到,可顾铭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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