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君剪窗烛》ER元

4、羡云失踪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马车已不在后院，羡云已经离开。

　　从书院到晋府通常直走大路，一路上遂伊也不见马车踪影，遂伊查看路况，询问旁边小贩，一路追踪，在福星酒楼门前看到晋府的马车以及惊慌失措跑出来的车夫。

　　车夫：“二姑娘，谁见过晋大人家的二姑娘！”

　　遂伊赶上来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姑娘？！”车夫暗惊，“就在不久前，不到半柱香。”

　　见掌柜赶来，遂伊：“封楼。”

　　到底是知县家姑娘在他这儿不见，掌柜早已封楼，“已封，方才询问，加上楼内的几个后门都不曾见二姑娘离开。”

　　遂伊点头：“劳烦掌柜派人前去通知晋大人。”

　　掌柜：“已经通知。”

　　“每一个房间可曾查过？”

　　“正在查。”

　　动静这般大，若不是被抓住，羡云肯定自己走出来，遂伊眉头紧皱，看转身看车夫王生：“今日怎会来此？”

　　王生发颤道：“回禀大姑娘，近日福星酒楼的琉璃糕家喻户晓，二姑娘听了其他姑娘说这糕点如同皎皎明月般透亮，如是仙女嫦娥也禁不住诱惑便让小的前来购买。”

　　遂伊：“路上可有异样？”

　　王生：“无。”

　　遂伊：“怎让她自己去买？”

　　王生：“是……是二姑娘吩咐，大姑娘怎会出现在此？”

　　遂伊静静看他一眼，“偶然。”

　　待掌柜派几个人将整个酒楼的空房间都搜查一遍，晋大人带着一群人赶来，见遂伊也在，问：“情况如何？”

　　遂伊：“空房间已经查清，目前有人入住的房间和正在用餐的雅间分别有五间和三间。”

　　晋大人点头，对掌柜道：“叨扰了。”他今日处理公务晚两刻放班，女儿就不见了。

　　他想起两年前吴责的案子，结案之前他被一封匿名信警告，以女儿为威胁，晋大人此刻十分不安。

　　掌柜：“不敢不敢，知县随意。”

　　晋大人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动手查看，遂伊又将前后经过简单明了阐述，说完等晋大人发话。

　　晋大人沉静道：“有为父在，我已经转告外祖父家，让他们再仔细查看。”

　　遂伊点头，一番搜查不见依旧不见人影，最后两个房间的人不让搜，掌柜解释道：“今早来了一个公子和几个随从，看情况很是不好，此前交代不必打扰。”

　　晋大人对遂伊道：“你在这儿等着。”

　　福星酒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供给平日前来吃饭喝茶，后备厨房，二楼为雅间，大小不等合计八个，顾客若想隐蔽些，二楼是个选择，三楼为客房，住宿便在最上方，三楼房间规格基本一样，一共有十二间。

　　遂伊点头，“我在一楼看看。”

　　晋大人微顿，道：“别走远。”

　　两人分头行动，遂伊转身对王生道：“二姑娘所经之地，带我走一遍。”

　　六号客房内，傅承忻侧卧在床，面色发白，头冒冷汗。

　　青六：“公子，知县已上楼，若实在不方便，可否准许知县一人进来。”

　　傅承忻低沉道：“查。”

　　青六将人请进来，配合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指出，唯独傅承忻里间不准进入，没等晋大人开口，青六掏出令牌，道：“看清楚这是什么。”

　　晋大人：“叨扰了。”

　　人离开，傅承忻酸痛难忍昏过去。

　　晋大人与遂伊楼下汇合，晋大人吩咐王生送遂伊回府，他先会县衙一趟。

　　晋大人回到府中被告知遂伊还没回来，大惊，他先安稳晋夫人，转身往县衙调人。

　　暴雨突如其来，遂伊坐在马车内，听着车外雨声，闭目养神，察觉马车已经赶了一段时间，她不动声色等人下步动作。

　　果不其然，马车停下位置接着窗户缝隙发现不是晋府大门，外面杂草丛生，想来十分偏僻。

　　大雨淋湿的王生：“大姑娘，下车吧。”

　　遂伊缓缓起身掀开幕帘，故作惊疑，大声问：“这是哪儿？”

　　眼前破庙一座，人迹罕至。

　　雨很大，必须大声说话。

　　王生低着头：“有人说我要按着他说的办，才能见到二姑娘，大姑娘我没办法。”

　　遂伊颤了颤，哽咽道：“真的？”

　　王生抬头疑问：“大姑娘不怕？”

　　遂伊低头看向别处，眼神似乎有所动摇，良久才道：“现在小云也很害怕，那人会放了小云吗？”

　　王生又问：“大姑娘似乎知道是谁？”

　　遂伊缓缓走下车，已是一身湿，背对王生看了看四周：“已成定局，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是谁还重要吗？”

　　“放心，此处极为隐蔽，现只有你我二人。”

　　说的有理，王生暗笑，一股戾气涌出，挥手将鞭打马屁，马车飞奔离开，夕阳中灰尘飞起，他走在前面：“那人说是旧识，见了便知。”

　　破庙别有洞天，庙下另有暗道，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个时辰，根据站在庙上的方位，他正带她往回走。

　　随着最终到达目的地，衣裳半干，两年来的困惑逐渐明了，遂伊心中的疑问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遂伊也察觉到暗中掌灯的王生十分危险，与往日判若两人。

　　到了他自认为安全的地儿，装装样子也开始敷衍起来。

　　以蓝色装饰的房间，王生让她别乱走，待会儿就能见到二姑娘，人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就把昏睡的羡云抱进来，而王生也换了一身红衣，批头散发，完全换了个人。

　　当年案子看似可以告一段落，遂伊却从晋元大人和师叔的对话中得知还有漏网之鱼，查案之时以羡云为要挟的匿名信……案结后此人消失匿迹，无从查起。

　　看到天真浪漫的羡云，她决定留下来，不曾想此人做事谨慎，连续两年没作案，第一案便是抓羡云。

　　将羡云放在床上，王生懒散走到桌对面坐下，诡异道：“大姑娘如此平静，是猜到了几分。”

　　遂伊静道：“两年前吴责案，虽说告破，知内情者皆知有一个疑问。”

　　王生也不惊讶：“哦？”

　　遂伊：“吴责连续十年作案不断，被害者皆是无家可归无人看顾的孩子，从未抓错，想来不是随意抓人。”抓的都是不受家中重视、家人不喜或是从其他县走丢过来的孩子。

　　晋元大人上任前，失踪多半是县内孩子，晋元大人上任后，失踪的孩子大部分是流浪的外县的孩子。这表明晋元大人上任后惯犯作案不再如以前方便，推出晋元大人上任前此惯犯受官府庇护。

　　更加着实原来的官府内部有共犯。

　　王生不可置否：“可惜了，百密一疏。”不然吴责怎会命丧当场，“今时不同往日，没人救你，晋大人不行，你师叔更不行。”

　　遂伊控制住心里的怒意：“当年的案子，吴家管家的口供得出，吴责喝酒误事□□了新进来的十三岁小厮，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经常派他们抓幼童奸杀，满意的多留几年却不也超过十三岁，是以吴家后院的几十副尸骨，尸检死时最大只有十三岁。”

　　这管家只说了一部分。

　　王生压根儿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却听遂伊说了一句，脸色微变。

　　“十年前，你也才不过十二岁。”

　　王生冷笑：“哼。”

　　遂伊垂眸沉思良久，笑问：“想不想知道他怎么死的，毕竟只有我活下来。”

　　“卷宗已写明。”

　　遂伊摇头，开始回忆起来：“当年的暗室与此处相差不大，外面的人难以寻找，里面的人难以逃离。”

　　当年，找到她的师叔问了几句，见她沉静得可怕，便不再多言，引她离开。

　　“吴责死前留下一句话。”收回迷离的回忆，遂伊眼里似有似无的笑意让王生寒意生起。

　　他冷笑，半信半疑：“看来是句十分要紧的话。”

　　“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睁眼发簪已然利落插入他胸口，直穿心脏迅速拔出，十分干脆，眼前哪里还是平日寡言少语沉静的姑娘，这股狠劲儿不输他当年。

　　遂伊：“他没来得及。”

　　当年吴责一击毙命，连续数十下，人胸前已经是一片血红，为了毁尸灭迹，遂伊推到烛台将其点燃。

　　烧干净才出去。

　　现在她捅人也不似当年颤抖，干脆利落。

　　躺在床上的羡云，遂伊赌不起。

　　“你竟然……”这不是养在闺阁的姑娘能有的速度。

　　习武，是个好东西。

　　王生：“你与我有何不同？”动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也是个狠人，她眼里藏不住的嗜杀欲念骗不了他。

　　王生狂喜，既然活下来就应该同他一样坠入地狱，承受同样的罪孽，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欲。

　　盯了两年，就要得手之际，竟没发现她暗藏功夫。

　　遂伊微顿，突然笑道：“哦。”

　　王生原以为他沉迷作乐才疏忽被杀，现在方知，无论何种境地，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早已没有挣扎之欲，遂伊想了想，颇认真问：“你带来不小麻烦，现下我正想怎么才能安然将人送回去。”羡云突然失踪，寻回得寻个合适的由头，不能毁掉名声。

　　又见她问：“如果是你，你当如何？”

　　王生已半死不活，听她还跟自己商量，疯癫笑了：“哈哈哈……闲言碎语之人杀之便是。”

　　收回笑意，遂伊将人整顿一番，背羡云离开。

　　后半夜，雨停了，福星酒楼。

　　福星酒楼的几个出口都被官兵守着。

　　鬼魅身影悄然穿过大堂随后消失，不露出一丝动静。

　　不远处，另一个黑影默默望着其出现之地，挥手，几只黑影迅速出现，找到通往暗道的门，几人陆续下去，把门带上，夜晚又恢复了宁静。

　　次日清晨，有人在望月楼看见知县大人家两个姑娘，大姑娘背着沉睡的小姑娘缓缓走下来，不久又有人发现知县大人家的马车被一陌生男子贱卖，马夫王生不知所踪。

　　同日，晋大人派人去王生住处查看，见衣物同银两皆不见，此后连找三日皆不见踪迹，众人皆以为其弄丢晋大人家的小姑娘畏罪潜逃，渐渐也就不再关心。

　　倒是知县大人家小女儿买糕点偷偷跑到望月楼只为让仙女嫦娥下凡，目睹仙容；养女担忧日夜寻找，在望月楼陪了一夜；知县大人家两位姑娘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养女能做到如此必定是知县大人夫妻二人以诚相待，以心相交，众人更敬重知县大人一家。

　　知县晋大人家两位姑娘一夜成名。

　　曾老夫子一家也跟着找了一夜，清晨听闻两姑娘平安归来，本打算全家跟来探望一二，后被晋夫人提前派人转告莫要前往探望，兴师动众会吓坏孩子。

　　曾老夫子嫡媳妇良氏第一时间赶到晋家陪小姑，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晋府回到曾府报备详情，曾家人才彻底歇了前往的打算，曾老夫子命人转告几句，又送了几本书过去，只让羡云闭门思过几日。

　　看着沉睡的女儿，晋夫人心思复杂，眼睛下的黑眼圈显而易见。

　　她一夜未眠，直到听说大姑娘背着二姑娘回来了，晋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她才彻底放心。

　　遂伊将人放在床上，晋夫人派阿静做早膳，晋大人急忙赶来，见两人无事才把遂伊叫到书房，留下晋夫人同良氏照看羡云。

　　书房门紧闭，晋大人示意她坐：“能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福星酒楼几经辗转，曾是吴责死前的产业。

　　只有少数人知道，两年前吴责余孽还在。

　　他彻夜难眠。

　　“对外，晋府二姑娘仰慕嫦娥蹬望月楼献琉璃糕，大姑娘彻夜不归只为陪妹妹即可。”又道，“对内，大人应该猜到几分，有关两年前的案子。”

　　没等晋大人开口，遂伊道：“王生是吴责案的共犯，今天的事便是他寻机作案，人已死。”

　　这两年，她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委婉的，晋大人到不奇怪她直言直语，只要两人平安归来，其他再想办法。

　　良久，晋大人道：“人回来便好。”

　　“如同大人所想，当初负责向吴责送消息的县衙内应便是王生，王生是第一个被强迫之人，此后便成了帮手；至于王生一个马夫为何有权查看户籍等县衙内部消息，事发之后为何能安全脱身，涉及之人定不简单，还请大人追查之时以安全为重。”

　　晋大人面色沉凝，此时跟前任知县脱不开关系，他知道其中厉害。

　　遂伊意有所指：“死人的好处便是不能开口。”

　　人死，暗处的人得不到消息，只要加以利用，便能引蛇出洞。

　　晋大人猛然抬眼，养女的心性难测，得让夫人多教教，女孩子家聪明用在不对的地方，毁掉的是她的一生。

　　遂伊鲜少露出此等心思，见晋大人有所顾忌，遂道：“羡云就像晴天的云朵，由内而外干净，让人心生羡慕；夫人持家有道、为人谦和而不拘泥于俗，是个好娘亲；大人也是个好父亲。”

　　良久，遂伊又道：“大人，我不日便离开。”

　　无为道长将她托付，晋大人便担心这孩子不告而别，后来发现她很喜欢照顾羡云，性格虽然有些沉静古怪，却也是知礼守法的姑娘，也就不再担心她离开。

　　也就在此刻，晋大人重新认识养女。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

　　顿时，晋大人内心五味杂陈。

　　两年前的案子，无为道长说是自己为了救孩子才杀了人，他却看到孩子身上和手上的血迹以及道不明的双眼。

　　过于异常的平静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他想到自己的孩子羡云，后来无为道长请他收养孩子。

　　他没有马上答应，见羡云十分喜欢这个大姐姐，妻子也十分关心，他与妻子商量一番才决定收养。

　　“羡云很喜欢你这个姐姐，我与夫人也觉得收养你做女儿是善缘，”晋大人笑了笑，她现在这般郑重，想来离开时不会再来告别，“多待几日，以后……有空记得回家看看。”

　　遂伊：“托大人一家的福，让我心中的恶减轻许多，师父师叔失踪多年，身为弟子，不能坐视不管。”

　　无为道长离开后便再无消息，晋大人：“当初无为道长离开前嘱咐，有朝一日你离开，让我转告你先回一趟居来观。”

　　遂伊……

　　他就没想过自己不告而别，以她的能力一旦离开知县大人想找也难得找到，这不是断了所有消息？

　　晋大人无奈一笑：“无为道长停留了一个月才放心离开，你也不要抱怨他。”

　　遂伊微动，道：“羡云应当醒了。”

　　遂伊从书房出来，良氏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