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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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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美人,居然就是沈廷炤去年从他眼皮底下抢走的那个。
当日他匆匆一瞥,只瞧见沈廷炤抱了个浑身湿淋淋的姑娘上岸,并未能看清对方的真容。
事后虽知道那原是要进献给他的美人,也并未把这桩小事放在心上,只是恼怒于临清伯府和沈廷炤让他在人前丢了面子。
哪里能想到,当日失之交臂的竟是这样的绝色。
成王妃轻飘飘说完后,便耷拉下眼皮继续饮茶。
周仪宁并不知当日薛家献美的事,但听成王妃这样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哪里听不出她言语中饱藏的恶意,顿时又惊又怒。
其实不止是她,就连最清楚来龙去脉的伯夫人陈氏都没想到,这位据说整日只知礼佛的成王妃不仅对献美的事一清二楚,还能在三言两语间就点破陆幼宁的来历。
她跟座中的另外几人一样,暗自幸灾乐祸不已,准备看好戏。
而成王妃仿佛没有察觉到周仪宁的怒火,仍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旁人都道成王贪图美色,可她心里雪亮,她与成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外头献来的美人和那些庶子庶女,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年岁越长,她对此看得越淡。
原本她倒不至于特意针对一个姑娘家,可谁让她偏生是沈廷炤的人呢。
这段日子成王与沈廷炤彻底结下了梁子,这姑娘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美人,可若能借此机会,让那位年轻的权臣颜面无光,至少也能让成王心情出了胸中那口恶气。
成王也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既然与本王有缘,那少不得要请她去王府做客了。”
沈廷炤这人往日不识抬举,三番四次拒绝他的示好就罢了,可他不久前居然敢在封地就藩的事上动手脚,就由不得成王再也容不下他。
成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一个寒门子弟赶出京城。
老太后在世时,群臣曾议过一回他的封地,只是还没商议出个结果,就被永平帝挡了回去,只说怜惜幼弟,要一直留他在京里作伴。
没想到临了为了给七皇子铺路,已过知天命年龄的成王居然要就藩了。
群臣商量了大半个月,最后把他的封地定在河南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小地方,只等明年开春,他就不得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住了几十年的京城。
陛下也是病得糊涂了,他还苟延残喘着,居然任由那样一个臣子来定夺这样的大事。
成王的眼神暗了暗,再看向陆幼宁的眼神隐隐透着股狠戾。
七皇子见事态不妙,忙劝道:“皇叔,这位姑娘如今寄居在沈先生的府上,就算要做客,只怕还是要先问过他的意思才是。”
成王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美人罢了,沈大人还能为了她为难本王不成。”
等他把人带回府上,一切木已成舟,那沈廷炤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话音刚落,就听冰冷的嗓音咄咄逼人道:“王爷不妨说清楚,微臣要为难谁?”
众人只见身穿绯红官服的沈廷炤自回廊那头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名太监和侍卫。
见他亲自到来,七皇子和周仪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陆幼宁见他来,乌眸也顿时一亮,可顾忌着有外人在,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走近。
然而青年权臣却暂时无暇顾及她。
其实今日宴会,沈廷炤原本并不打算露面,可他在文渊阁刚处理完公文,突然听说成王进宫后也往这边来了。一想到这人见了美色丑态毕露的模样,他还是搁下笔亲自来了一趟,没想到还没走到近前,远远地就听到了成王的那番话。
他面容冷峻,眼神中有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缓慢扫过成王和王妃二人,让原本还有闲心喝茶的成王妃都下意识身子一僵,顿时有种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之感。
真是怪了,这人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还如此年轻,怎有这样凌厉慑人的气势。
见正主来了,成王顿时无赖似的打哈哈:“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沈大人何必这样认真。”
别看他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一对上沈廷炤本人时,他还是有着深深的忌惮,至少在有把握前,他可不想与这人当面撕破脸。
却听沈廷炤冷冷道:“当年沈某初入官场不久,曾有幸处理过一桩案子,礼部一名主事家的庶女上元节走失,后被人发现抛尸护城河中,后查明是成王府的一名管事所为,一时闹得满城风雨。王爷因管束不力被罚俸半年,不知可还记得?”
说是管事,其实众人皆知,那只能是成王作的孽。
成王被他当众揭破老底,面上也挂不住,忍不住冷哼一声:“既是陈年旧事,本王原本都已经忘了,沈大人如今提起来又是何意?”
沈廷炤声如寒冰:“微臣是想提醒王爷,多年过去总该有所长进,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居然把主意打在沈某未过门的妻子身上,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中。”
话音一落,四下一寂。
七皇子和成王倒还只是惊讶,座上的女眷们却已是心神倶震,神色各异。
众人皆是玲珑心窍,刚从成王妃的话里猜出陆幼宁的身份低微,曾经还是个要送人的玩物,纷纷存了看戏的心思,忽然听到沈廷炤的话,哪能不震惊的。
自沈廷炤发迹以来,京中做媒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府上的门槛,多年来却也不见他有半个收入府中的,在场也不是没有过曾想与沈家结亲的。
临清伯府之流暂且不提,就连周仪宁都没能想到沈廷炤会当众宣示会娶陆幼宁为妻,怀庆太子妃也忍不住轻轻摇头,神色似有感慨,就连身为男子的张褚都没能想到,以沈廷炤的身份居然会去娶一个已变得痴傻的陆幼宁。
他不禁扪心自问,倘若有一日他位极人臣,是否能做到如此地步?
张褚心思转动之际,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妻子和堂妹晦暗莫测的神色。
成王回过神来,他虽然好.色,可也不是全没脑子,自然听得懂沈廷炤的威胁,抢民女和抢大臣的妻子是两回事。更何况沈廷炤可不是什么七八品的小官。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微介小臣,就能闹得成王灰头土脸。如今成王敢把主意打在他的人身上,自然也要做好伤筋动骨的准备。
成王不禁懊恼,不过是要个美人罢了,谁能想到这居然是沈廷炤的心头肉,不禁萌生退却之意。可若众目睽睽下就这样就低头,他的面子也没地方搁了。
气氛正僵持着,忽然听到有苍老的声音笑道:“沈大人何必如此心急,老身这孙女尚还未能认下,你就赶着在众人面前说了亲事,没有正经的三书六礼,老身可是不答应的。”
徐稚意讶然地看着突然出声的祖母徐老夫人。
沈廷炤对着徐老夫人,眉目终于缓和稍许:“是晚辈唐突了。”
徐老夫人微微颔首轻笑,大方地向众人解释:“老身的孙辈里女孩少,难得能与幼宁这孩子一见如故。原本打算今年寿宴时认她做个孙女,今日借此良机,也邀请诸位届时去徐府喝一杯薄酒。这孩子父母已不在世,往后便是我们徐府的人了。 ”
徐稚意只听祖母慢条斯理道:“……我家稚意也一直很喜欢她幼宁姐姐,是吧?”
小姑娘干巴巴地点头:“……对。”
其实她今天才头一回见到陆幼宁,哪里称得上什么一直。
可在场的人心里明白,不管陆幼宁从前是什么身份,阁老夫人要认她做干孙女,皇妃认她当妹妹,不日再要嫁给权倾朝野的沈廷炤,谁敢看她笑话。
人天生有贵贱,命也各自有别。
有人能一朝从千金之子沦为阶下囚,也有人能以微末之身扶摇直上。
再看向七皇妃身边的年轻姑娘时,再没人敢生出轻视之心。
陆幼宁虽不明白大家为何说这说着又往她这边看来,不过她还是努力保持着淡然的模样,不给大人丢脸,让本就不清楚她底细的对她更是高看一眼,心里都在暗自忖度着,回头该如何与这位陆姑娘交好。
话已至此,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的怀庆太子妃终于轻声道:“好了,今日本是女眷清会,你们一来,反倒吵吵嚷嚷,平白把好事先说破了,且留给我们些清净吧。”
她一出声,七皇子恭敬道:“敢不从命。”
因着怀庆太子的缘故,对于这位守寡的皇嫂,他一向敬重有加,就连沈廷炤也卖她的面子,成王哪里不知道她这是递了个台阶给下,也只好一并走了。
这伙人来去匆匆,最终只留下一群女眷们面面相觑。
还是怀庆太子妃轻声道:“人都已走了,我们也算得了清静,还是继续赏荷吧。”
……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点小风波,可众人还是在宫中待到日暮才各自散去。一路出了宫城,怜玉早已在马车外等待陆幼宁她们。
然而不等主仆二人走至车前,远远就看到同样候在车边的青年官员。对方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居然是张褚。
他从宫里出来后便一直等着,不然错过机会,再想见到人就难了。见她和丫鬟走近,他的神色激动且复杂:“能否请姑娘屏退左右,张某有几句话想跟姑娘说。”
丹桂忙道:“这位大人,天色已晚,我们姑娘还急着回府呢。”
见陆幼宁眼巴巴瞅过来,怜玉笑道:“丹桂,为何不问问姑娘自己的意思呢。”
有他撑腰,陆幼宁连忙用力地嗯了一声。
未等张褚面露喜色,怜玉向远处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笑道:“张大人,你要跟我家姑娘说话倒是无妨,不过可别让后院起火了。”
张褚这才恍然发现妻子和堂妹站在不远处,忙上前去匆匆解释几句,复又折返回马车下。这一来一去的功夫,陆幼宁已坐进车里,与他隔着一道帘子。
夕阳已渐渐沉没在巍峨的宫城后,天边只留下暗红的余影。马车下的人面孔晦暗难明,他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颤声道:“陆姑娘,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