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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国丧与万邦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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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报晓,狄仁杰起身穿衣洗漱,出了住所不多远,就见国子监长周解老先生正在院子里练剑。
隋唐时国子监之长应称祭酒,但晋制祭酒并非是笼统的主管之意,而是一个正式的礼官职位,故而周解只称监长。
和大唐不同,这里的士人没有明显的文武之别,通常来说,士人佩剑不是为了好看的,大部分人是真的有不弱的剑术,武帝朝时文人带兵也是一把好手,赵易的父亲就曾远征海上,俘高丽王,平定东瀛,是本朝唯一兼领上将军秩的文武全才。
狄仁杰看了半晌,等周解停下来,这才笑道:“监长好风采,直教我等小辈汗颜。”
这话狄阁老说得一点都不亏心。
国子监刚刚开办,如今正在遴选良家子的阶段,一切都在起步,就是周解刚来也没几天,却已经和狄仁杰相处得不错了,周解一贯瞧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浮躁骄傲,见狄仁杰这样一个年轻士人如此沉稳礼让,自然另眼相看。
周解笑道:“老了,也就精神头足些,哪里就能和年轻人比。”
说是这么说,但周解显然是很高兴的。
狄仁杰官场沉浮多年,见过的老谋深算之人不计其数,但在国子监,见到的却差不多都是周解这样的有着赤子之心的先生,日子相较从前简单了不少,心情也比从前开阔,不得不说,这位晋皇确实很会用人。
一个皇帝会用人,这就是很大的评价了,不可能为人君者什么都会,凡事亲力亲为,能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就能被称一句明君了。
狄仁杰和周解一道前往膳堂用朝食。
国子监如今人不多,膳堂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吃饭,见到周解来了,几个人纷纷起身行礼,周解不大喜欢这种阵仗,只是随手摆了摆手,就寻了个位置坐下。
狄仁杰想说点什么,却见那几个人也不甚在意地坐回去了,想来人情交往,用不到这些人身上。
一顿朝食安安静静地用完,去往学堂的路上,两人仍旧搭伴,一边闲聊,这时学堂里还没有学子,只是周解也有些年头没教过徒弟了,等到学堂里的桌椅漆料干透,就忍不住提前去那里感受气氛,有时也著书。
正在这时,忽有沉重的钟鸣自晋宫方向传来,城门四处的乐钟渐渐共鸣,钟声响彻整个曲沃王城。
狄仁杰怔愣片刻,周解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拉着他向着晋宫方向稽首跪拜。
天子大行,鸣钟示哀。
伴随着北宸宫凄凄哀哀的哭叫和响彻寰宇的钟鸣,姬越红着双眼紧紧握着姬岂仍带着一丝残存温度的大手,没能停顿太久,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宣群臣入宫,为太上皇治丧。”
她想要起身,却被重心不稳的残足带得踉跄了一下,这一下没人来扶,她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又慢慢起身。
短短的一条路,姬越摔了四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姬岂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顺意终于忍不住来扶,却被姬越狠狠推搡到一边。
嘉嫔离得有些近,被摔在身边的顺意吓了一跳,本能地短促尖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就要起身后退,姬越猛然回过头看她,眼里满是血丝,狠戾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出剑杀人。
嘉嫔被吓住了,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呐呐地说道:“我、我……”
姬越看了一眼跪着的妃嫔们,想要把这些人活殉的念头充斥着脑海,但到最后也只是深吸一口气,说道:“送嘉嫔回宫休息,其余太妃留下守灵,太上皇遗命,宫中不得殉葬,如有违抗,连坐全族。”
她说完,用腰间的礼剑支撑着脚步,甚至忘记了平时一贯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少府早就备下了全副丧仪,姬越换了一身孝服,没过多久就有大量系着白绫的牛车在宫门口汇聚,丧服也是早在姬岂病重时就备好了的,有来不及备的就穿素色衣裳,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一副悲凄之色。
七日停灵,一月上下,举国哀悼。
姬岂在位三十多年,政绩不多,唯一值得传扬的是他的仁慈,大赦小赦是常有的事,很多人因此获得新生,也有很多人仇怨难消,如今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再多的恩怨也都成为过往,姬岂的时代正式过去了。
姬越不喜欢离别,她经历的离别也并不多,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她坐在皇位上,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
伤心过后,一应事宜也需要处理,头一个就是殉葬之事,姬越虽然命令不得殉葬,但满朝士族无不激烈反对,甚至作为殉葬品的妃嫔都有哭求上书,自请为先皇殉葬的,姬越知道史无前例之事,要实行起来自然无比困难,于是七日停灵一过,她就把姬岂的灵柩下葬,直接封陵。
原本大部分士族都没准备在国丧时拱火,但耐不住反对之人说得很有道理,先皇都不令人活殉,谁还敢僭越?这不光是晋室家事,也是朝堂大事,没准他们群情上书,能令天子回心转意呢?
姬越确实回心转意了,她收到群情书之后,直接下令废除人殉,算是她为姬岂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开始带头反对的那个士族官员是上品士族出身,激烈反对的原因是出自孝心,他的母亲也到了弥留之际,原本都定好活殉名单了,结果先皇走在他母亲前头,遗命不许宫人殉葬,要是再往下落个几年或许没什么,但这会儿风口浪尖,先皇都没让人殉葬,他母亲去世要殉百十个奴子?怕不是要被人参死。
姬越理清楚之后,听闻这名官员的老母亲昨日刚刚过世,她也没有太过苛责的意思,只下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专心治丧,以尽孝心。
此后再有人反对,姬越就劝他们自殉,想来比起奴子,父母还是更愿意有亲儿女陪伴。
抗议之声这才消弭下去。
除去殉葬事宜,还有一件事,就是定先皇谥号。
谥号评价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所谓盖棺定论,是盖上棺盖才能下的定论,姬岂在位时认为自己至少能得一个厚帝的谥号,但在朝议上,大部分官员都认为最适合姬岂的谥号是惠,同有仁爱之意,但惠字不是什么好谥号,前朝惠帝乱政十三年,民不聊生,指的是平庸仁弱之君。
定一个皇帝的谥号不是小事,姬越不能过多干涉,就像皇帝不能轻易干涉史官,在这一点上,君臣各退一步,最后定谥为仁,取宽厚仁善之意。
第三件事,就是迟来的万邦来朝。
早在晋君时期,就有群夷面君一说,后来晋国坐大,威慑四邻,一旦新君即位,就有各国来贺,以便更换质子,送上贡礼,姬皇之后,定名万邦来朝,蛮夷小国以臣属名义进贡贺礼。
姬越即位之后,晋国四面的属国就纷纷派出使者来贺,准备贺礼花去些时间,路上又花去些时间,有的使者人都到了住进驿馆,有的使者还在半路上,拖拖拉拉几个月,又赶上国丧,等到过了国丧期,再远的使臣也都到了。
万邦来朝是彰显国威的大事,正好也能冲淡国丧带来的郁气,曹操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也能操持上这种事情,好在赵易本人也没有,照本宣科弄了个晋不晋,汉不汉的宫宴,倒也没人怀疑什么,说实话,整个晋宫经历过姬岂当年即位时万邦来朝场面的官员实在也没几个,经历过的也差不多都忘记当年是什么样的了。
对于新君来说,这样一场大宴彰显的不止是国威,更是君威,但姬越除了基本该有的郑重,心里并不耐烦这个。
所谓臣属国,都是被打服,打怕了的小国,就像喂熟的狗,对人可以恩威并施,对狗能有什么威风?她今天就算拔剑杀几个使臣,也只会换来一声声惶恐请罪。
姬越坐在上首,不太注意那些穿着各种奇怪服饰的使臣,这些使臣在各自的小国里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有的小国直接就派遣王子王女出使,但经历了一路太平治世的洗礼,来到煌煌天威的晋宫,见到衣着光鲜的晋人,都有些自惭形秽。
这些使臣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羌族兄妹,来自羌人建立的小国义渠,一身鲜艳羌绣衣裳彰显了王子王女的身份,容貌和晋人近似,只是肌肤略黑,但都十分出挑,尤其是义渠公主,一双美目如顾如盼,止不住地在那位尊贵的少年晋皇身上流连,带着不同于晋人女子的热烈情意。
酒过三巡,歌舞退场,就到了各国献礼之时,就在这时,义渠王子忽然起身对着姬越彬彬一礼,用娴熟的晋语说道:“您是日月与星辰之主,远古的凤凰血脉在您身上流淌,草原所有的部族都钦慕您的威名,我们愿意奉您为神明,请允许我们献上草原最美的珍珠公主,愿她得您欢心,点缀在您的冠冕上。”
姬越看了一眼义渠王子,目光又落在满脸红晕的公主身上,眉头微微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