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未满[网王]》罗迦

6、事件

　　二十三年前某天放学后，在当时的教学楼——现在的旧校舍——二楼北侧的实验室里，有个女生独自留下来整理器材，她搭着凳子往柜子上堆放东西时，不慎跌下，一头撞进了桌上摆放的玻璃水缸中，破碎的玻璃划破了她颈部大动脉，她最后失血过多死亡。当人们发现尸体时，血已经染红了整张桌子和桌下的地板。那之后实验室便被上了锁。后来有一天，一个放学回家的女生路过实验室，便听见门内传来水滴滴答的声音和轻微的呼救声，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时，只看到一个浑身染血在地上拼命爬动的女生身影和一地的血红。
　　然而，让幸村觉得不可思议的并不是这个故事本身，而是优子笃定的态度。根据她的说法，阿松婆婆的占卜表明，今天日落后那个幽灵一定会在她去世的地点现身。而优子之所以无条件的相信占卜的结果，是因为阿松婆婆本人是个灵力很强的巫女——属于极个别能够看到幽灵的那类人。
　　这些理由在幸村看来都不值一提，不过他倒是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加入，灵异事件研究社的部员们也早就计划好要在今天一探究竟，甚至准备了北泽神社的护符以防发生危险。
　　此刻，优子打着手电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既兴奋又紧张的瞪大眼睛向前方的黑暗中张望。她这模样，让跟在后面的幸村觉得最好说点什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开始就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没等他开口，已经有人不冷不热的发话了，“你就不能走快点吗？我已经很饿了，想快点回家吃饭！”
　　优子忽然站住了。幸村正觉得奇怪，只见她慢慢转过身来，手电的光从下到上照在她的脸上，那明暗的对比配上她怨念满满的表情，令幸村心头一跳，随后又直想发笑。
　　“阿遥你太破坏气氛了……”她拖长了声音说着。
　　阿遥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幽灵，可以不用吃饭。”
　　“你……”
　　“端木。”幸村强忍着笑，打断她们越来越没谱的对话，“还没到吗？”
　　“啊，就在前面。”优子快走两步，来到实验室门前。她试着拧了下门把，没想到门竟然就这么开了条缝。优子跳起来，倒退了半步，全神戒备的盯着那条缝，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只是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为什么没锁？”
　　幸村没有她那么多的顾虑，径直上前将门推开，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灰尘和蛛网，正对的那面墙上，三扇窗户的玻璃都已经残缺不全。
　　“是这个教室没错吧？”他问。
　　“没错。”阿遥照了照门边的木牌，上面“实验室”三个字虽然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
　　“看来，这里的东西搬走后也就没有再上锁的必要了。”
　　幸村的分析非常合理，阿遥也连连点头赞同，但对优子来说，这却并非最理想的解释，高昂的斗志顿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过她又很快振作起来，走进教室，用手电筒在地板上仔细照来照去。
　　“你在干什么？”幸村问。
　　“找到了！”优子指着一块黑乎乎的地板，得意的说，“这肯定就是当时的血迹！”
　　阿遥懒洋洋的扫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也可能是墨迹……”幸村话到一半，接到优子射来的眼神，便悠然绕了个弯，“就算是血迹，最多也只是证明当初确实发生了那样的悲剧，可是灵异事件仍旧无从谈起。”
　　“那就再等等，也许只是我们来的太早。”优子这样说着。
　　阿遥四下看看，撇撇嘴，“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我可不要站着等，鬼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转身出门，“我去搬凳子。”
　　“我也去。”优子正要追上去，半开的大门却毫无预兆的关上，阻止了她的脚步。优子立刻伸手去拧门把，下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幸村来到她身边，发现她正一脸惊愕的盯着门把。
　　“门……锁上了……”
　　幸村也试了下，拉不开门，门把更是纹丝不动。
　　“……是北泽顺手关上的吧？”
　　“……不……”
　　就算是顺手关上了，也不应该会落锁。不需要优子说明，幸村也明白自己的说法有漏洞。
　　优子拍着门板，一面叫着阿遥的名字，可是门后却始终一片寂静。
　　“大概没听见吧。不要紧，她一会儿就回来。”幸村说完，紧接着问道，“你们有这扇门的钥匙吧？”
　　如果硬要给个解释，那么这就是最好的解释：必须持有钥匙才能将处于门内的他们反锁。幸村不由自主的想到，也许，一开始门之所以没有上锁，也是因为她们提前用钥匙开了锁。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手段拙劣的闹剧。幸村眉头轻锁，不动声色的审视着优子。他感到失望，这令他莫名心慌。
　　“没有……”优子慌忙回答，却又立刻抿紧唇，将冲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下。
　　她本来还想告诉幸村，在门关上之前，她清楚的看见阿遥已经距门五步之外，即使有钥匙，也不可能瞬间返回来关门上锁，这分明就是灵异事件！但是，她一眼就从幸村的眼睛里看到了某些过分熟悉的东西——在她以灵异事件为诱饵意图招揽新部员的那些日子里，她看到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不信、猜疑……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没有嘲笑，只有蕴满的严厉。
　　优子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更何况是这样离谱得只有她自己才相信的解释。她低着头，从门前退到实验室中间。她本以为这次会不同，然而那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她感觉到幸村的视线还在她身上，而且愈发锐利，于是她压下心中的失落和委屈，抬头挺胸，直面她尊敬的这个人。
　　“幸村前辈，如果你能作为灵异事件的发言人，必定能大大提高我们社团的知名度和吸引力。我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才请你来的。”优子攥紧了拳头，肩膀微微发抖，眼前幸村挺拔的身影渐渐模糊，“但是，如果为了这个而造假，那种事情……那种事情……”她完全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这种行为，在胸膛里翻涌澎湃的激愤也迫得她无法言语。
　　幸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见过那个精心布置的活动室，见过每年一次准时记录的鬼故事，见过她为灵异事件兴奋得忘乎所以的神情，见过她为社团的前途担忧并奋斗不懈的模样，而今，他见识到了她的愤怒和坚持。
　　如果相信什么必须要有理由，那么已经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让他相信，眼前的女孩无论如何也不会用欺骗来换取灵异事件的同好。
　　“……对不起。”
　　“呃……呃……”优子惊得连眨了两下眼睛，盈满眼眶的泪水不小心被挤了出来，顺着脸颊滚下，她赶忙抬手去擦，同时不好意思的别开脸。
　　看着小动物般瑟缩着的优子，幸村不由自主的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就在指尖接触到优子发梢的瞬间，他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做法不太恰当，于是趁优子还没发现，收回手转而递给她一方手绢，“对不起。”
　　优子接过来，胡乱擦了擦，才红着脸，小心的问道：“幸村前辈，你相信我了吗？”
　　“我相信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绝对不是你们刻意所为。但是，要让我相信这是幽灵做的，还有些勉强。”幸村也在谨慎的选择措辞，他不想再次因为粗心而伤到优子。
　　优子仔细端详着幸村的神情，终于露出了笑脸，“……谢谢。”
　　幸村惊讶的挑起眉，“我还以为你要说‘不要紧’。”
　　“幸村前辈愿意抱着观望的态度来看待灵异事件，而不是铁了心的否定，说明我还有机会说服你。”优子笑得轻松而自信，“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白白浪费的！”
　　她这样子也激起了幸村的战意，“那你要怎么说服我呢？”
　　优子狡猾的反问道：“幸村前辈觉得，我们现在的状况还有其他更科学合理的解释吗？除了幽灵作祟之外……”
　　“这个嘛……”幸村苦笑。的确，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但是他说，“我想听听北泽的说法。”他再次试了试门，还是打不开，“门关上的时候，她在外面，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情形。”
　　“也对。不过阿遥去的还真久。”优子一面嘟哝一面摸出手机，刚才镇定下来才想起还有这种联系方法，可是她才打开手机盖就愣住了，随后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向幸村，“幸村前辈，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幸村狐疑的掏出手机看了看，同样没有信号。
　　优子得意的说：“幽灵出没的地方，电子仪器、无线信号等通常会出现一些故障，就像现在。”
　　“是吗……”
　　“所以说，这次肯定不会错，绝对是：灵异事件！”优子终于说出了她梦寐以求的台词。
　　“这样啊……”幸村清楚自己并未接受这个说法，却不愿与她争辩，明明该是违心的附和，他却很不可思议的没有觉得丝毫不甘。
　　既然她这么高兴，就随她怎么说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