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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繁花落(11) ...

  •   没有太阳,云朵压得很低,风凉凉的。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穿着四龙四凤的皇后衮服,衣裳上的飞凤好似要遇雨成真了一样。
      他叫着她的名字,拼命地把手里纸鸢往她手里塞。她低着头,把手藏在身后,转身跑向远方,昊麟和驰睿站着的地方。她头也不回,躲他宛如躲着洪水猛兽。
      他急得发疯,脚下一绊,便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心里面痛痛的,喘不过气来。

      胡思乱想一会,窗外的天蒙蒙亮了。吩咐宫奴去备小辇,他要去昭仁宫一趟。
      与外面肃杀不同,昭仁宫中一派祥和。秋收和冬藏带着宫奴在院子里翻土,播种。倪樱站在廊下看着她们忙碌。
      他不禁庆幸,倪樱长着一颗粗糙而混沌的心,从不去主动打听外头的事。任凭天塌地陷,昭仁宫里风平浪静。
      他笑着进来,把倪樱搀扶到屋中。两人在窗下的条炕上坐下。
      “仙珠呢?怎地不见她来?”
      他笑道:“她有些不舒服,吾就没让她来。”
      倪樱点头,“让她好好歇息。”
      “母妃今年又准备种什么新鲜瓜果?”
      倪樱也算宫妃中的异类,不喜花花草草,就爱种些萝卜青菜。
      倪樱笑道:“随便种种。图个好玩。老了,胳膊腿儿硬邦邦的。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院子也是种瓜、种果。阿娘摘了南瓜花、丝瓜花、扁豆花给我当玩具。”
      “母妃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唉,还记得什么。”倪樱饮了口茶,“就记得阿娘把我放在竹篓里,背在身后,跟着她在院子里不停地劳动。阿娘真是辛苦,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没有一日停歇的。父亲也是,每日都要劳作。间壁住的大哥哥倒总来看我。他力气大得很,每次把我从竹篓里抱出来,抛得高高的,又接住。我最喜欢他来。他一来我就很高兴,连笑都很大声。”
      倪樱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因为弘毅不爱听。连她在将军府做丫头,做皇后司衣的事都不愿听,更不消说未进将军府之前的事了。
      见他沉默不语,倪樱马上改口道:“瞧我自顾自己高兴,你都是太子了,还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什么,不提不提。”
      “怎么不提?”他一反常态,道:“母妃是不是还以为吾在自伤身份而难过?过去是孩儿不懂事,确实在意这些。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孩儿已是太子。父皇不在乎孩儿的出身,孩儿又何必自轻自贱?我刚刚是在想,将来如有机会,孩儿一定要下旨,为母妃找寻家人。以慰母妃思亲之苦。”
      倪樱欣慰地道:“二哥哥,你真的是长大了。”

      弘毅从昭仁宫出来时,太阳藏到云朵下。没有阳光,飞起寒雨,徐徐的雨丝飘飞在树木、屋檐、花草之上。
      他往翠薇宫去请安,走到门前,就发现今日气氛与往日不同。护卫的侍卫多了,三人一步,五人一岗。
      潘甲迎上来,谄媚地笑:“殿下。”
      “潘大官,吾是来向父皇请安的。”
      “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头痛症犯了,不见人。”
      “吾都不见?”
      “不见。”
      弘毅闻到潘甲衣袍上散发出的药味,问:“父皇龙体安否?”
      “皇上就是有些头痛,无甚大碍,殿下不需担忧。”
      “有劳大官。”

      弘毅回到缀景阁,站在窗前,耳边传来沉闷的钟声。直到最后一声余音散去,“去打听打听,哪宫娘娘染疾去了?”
      宫奴诧异,还没消息呢,怎么就知道娘娘是染病去的?
      潘甲哭着走进来,“太子听到钟声了吗?长秋宫的德贵妃薨了。”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潘甲,弘毅道:“德贵妃病了半年,走得是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无征兆。她与父皇相伴多年,骤然去世,父皇一定很伤心。”
      “是啊。皇上很伤心的——”潘甲用袖子擦着眼睛。“皇上让奴来转告殿下,皇上怕见了大家伤心,提起德贵妃就更伤心。所以谁都不见,尤其,尤其是梁王。皇上希望太子能秉着兄长的身份,对其多多规劝,化其戾气。”
      他们几个兄弟从小都是由各自的母妃抚养长大,与母亲感情深厚。
      枉己者不能直人,忘亲者不能忠君。话说回来,谁不爱自己的母亲呢?推己及人,弘毅也垂下两滴眼泪。
      “既然父皇不想见昊麟,不见就不见吧。吾想,昊麟也一定能体谅父亲的苦心。烦请答官在父皇面前多说宽慰之语,吾在这谢谢了。”
      “太子言重。该怎么做,奴省得。”
      弘毅又道:“只是有一件事,梁王处在悲伤之下,难免会有些出格的想法和举动。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如果硬闯,翠薇宫的侍卫怕是压不住。恐怕到时候又会伤人,还惹父皇不快。”
      潘甲突然感到胸口隐隐做痛,对昊麟上次当胸一脚心有余悸。
      “大官也不用太担心,如若放心,这几日交与吾来安排守卫,你看如何?若是出了纰漏,大官也无须担责。”
      潘甲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非常时刻需用非常之法。一切即由太子安排。”
      ——————————
      等待,是时间的囚笼,把人禁锢在里面。
      长秋宫的宫门洞开着,穿堂的冷风带走所有的暖意,淅淅沥沥的冷雨像极了伶人的歌喉,唱不尽令人心碎的挽歌。
      白幡浸眼,人寂无声。
      德贵妃的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正中的宝床上安放着溢彩流金的梓宫,梓宫后面是一大块黄色帐幔,两旁为白绫围幔。梓宫前面设有花梨木宝榻,宝榻前放着银香鼎、烛台和花瓶。
      莫冰芮的梓宫摆在她的旁边,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安排。
      昊麟跪在灵前,他张大嘴巴想要放声哭泣,扯开嗓子,却没有一点声音。
      伤心到极处,哭都是奢望。
      事故来得如此迅猛,根本来不及反应。
      暴毙。
      浅浅两个字,就是死因。
      德贵妃、莫冰芮香消玉殒,叶铖接管暗卫司,莫家三兄弟不知去向。皇上在翠薇宫,谁也不见。
      他猛力地捶打身下的地砖,痛恨自己无能。连母妃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逞惶去保护她不受伤害。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越想越气,昊麟腾地站起来,往长秋宫外走去,几个宫奴连忙拦住他。
      “殿下,你要去哪?皇上命你在此为贵妃守灵。”
      “放开我!我要去见父皇。我要知道——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殿下,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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