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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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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迟父母已经将房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打算这两天就和徐柏搬过来住。徐迟也正忙着帮父母卖东西,有两次林香远在后面门口遇到他,但只是匆匆的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正是五一休假,除了高三别的年级都放假了。拇指斋的生意清淡了些,林香远也轻闲了两天。每天书店都只是开到下午三点钟,之后她便自己做晚饭,饭后到舅舅家去。林老太在弟弟家里住得还安好。
昨天晚上由舅舅家回来的较早,林香远在灯下做了几件豆子画。其实这些个小东西能赚几个钱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它能让人觉得拇指斋有些不同的气象和情趣。这画是她小时候和姥姥学的。最初只是玩,后来渐渐地看出些门道,就觉出些意思了。现在只要一专心地看起这些姿态各异的豆子,就会有许多妙趣横生的情境在她脑海里浮出来。所以一摆弄起来,就很难收拾回心思。——昨夜她就有些睡得迟了。
早饭过后,林香远将拇指斋的铁门打开,又将两旁的窗户也都各开了半扇——昨天她已将纱窗子安好了。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很好,而且风也渐渐地少了。
半高的太阳正和气地散播着她的恩泽,清新的微风带着阳光味儿透过纱窗子进到屋子里,屋子便仿佛比先前透亮了许多。柳树已经有了青嫩的叶,原本泛着嫩黄的枝条也已经转为青绿。花坛里的花草前天栽好了,整齐地排着图案,好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跳集体舞蹈时排的队形,有些生涩,却也可爱。
林香远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秦力开门进来了。
“林姑娘,发什么呆呢?想宝二爷了?”
林香远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可是真有耐性,老是这么一个玩笑,也不嫌腻烦?”
“你能像他,我就不能说说?”秦力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而后又认真地问,“你今天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是有,我也不耽误你,要是没有,就赶快换衣服跟我上山。”
“怎么你要上山?”
“怎么我就不能上山?”秦力瞪起眼睛问林香远。
前不久秦力在几个做买卖的同行的怂恿下请了几位菩萨,信起佛来,而且十分相信佛主菩萨会保佑她发大财,所以凡是远近的佛事庙会她无论多忙也是要去的。
“能能,当然能,秦大老板有上天入地的神通,上山这样的小事儿又何足挂齿。我只是奇怪,你上两周才上的山,怎么还要去。今天又不是庙会。”
“少和我废话,我知道你嫌这两天山上的人多。可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道理总不用我教你吧?我今天就是要你陪我上山拜菩萨,你是去不去吧?”秦力赌气似的高抬着眉毛盯着林香远,一副不信你不去的样子。
“你插在我身上的这两把刀,我就一直没敢拔出来过!”说着林香远笑了笑。“你帮我关门,我去换衣服。”
“这还凑合。”秦力得意地笑着。
林香远出后门,上楼换衣服,秦力帮着她关门关窗。等秦力关好了门窗,林香远已经换好了衣服下楼来了。
“死丫头,这身儿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秦力死盯着林香远身上简洁素净的乳白运动装,白色休闲鞋。
“这是我嫂子买来的。”
“量你也不敢背着我自己买东西。不过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可真好看。有股子仙气。如果那位大罗金仙这个时候下界,说不定就是这副打扮。”
“你这张嘴呀!”林香远摇摇头,“这么急三火四地上山定是有要紧的心事,这样胡乱说话,就不怕你的菩萨怪罪你?”
说话时,两人又将后门锁了。在孙大妈家的小店买了香,一出店门,秦力就开口了。
“等会儿上了车我在告诉你缘故。我和你说,这事儿可神了。”
林香远不再说话,因为以秦力的性格她只要开了这个话头,就一定会说下去,绝没有半路刹住的可能。
“昨天早晨起来,我烧香的时候,那香火就一直地爆,怎么都不停,而且着得特旺。我就觉得有好事儿,犯了半天的合计。心正乱着,我师父到市场来了。还没等我和她说,她就告诉我,前晚上她点香的时候,看到我家佛堂有神光罩着。她告诉我,近两天得上一次山,拜拜菩萨。你说奇不奇怪?——这还不是最玄的,最玄的是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个老太太,白头发、慈眉善目的——就像你家阿姨的样子,提着个篮子,对我说,明天带着你一块上山,有东西给咱们!”
秦力说的十分认真,目光中透着十足的虔诚。林香远平静而认真地听着,目光清澈,表情平和,笑一笑又点点头,似懂得了些,又似在用心地琢磨她的话。其实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能相信,或者说没有什么是她非得不相信的。秦力放心地谈着自己的看法,多年的交往,她知道林香远是那种你可以敞开心说出任何想法,而绝不用担心会被的惊恐万状的表情或是当头棒喝的讥讽打断。两人就这样一路唠着,等到了城北小巫山时,秦力好像还没有将心事说完。
小巫山绵延数百里,景色幽绝奇异,闻名遐尔。历史上很多朝代的遗迹在这里都有留存,更有北方游牧民族文化残留的痕迹。早在两晋时期这里就有了隐士,之后历代都有高僧名道在这里参禅清修,所以这里的佛道文化也蔚为大观,其中尤以中锋的黄岩寺最为兴盛。黄岩寺始建于北魏,盛于中唐,至今一千五百余年香火绵延,终日不断。最为上院婆婆洞的 “提篮婆”名闻天下。提篮婆相传是大悲菩萨的化身之一,大慈大悲,百求百应。
平时黄岩寺的香客就出奇的多,现在正是五一休假期间,更是游人如织。
林香远向来懒于热闹,所以她从不赶庙会,也从不在人多时上山,像现在这样随着这么多人上山还是第一次。她看看三五成群、对对行行地往山门处走的游人和香客,又转过头看看身边的秦力。可巧秦力因为怕她嫌人多不自在,也正看着她。
“热闹也有热闹的好处。”说话时林香远对秦力淡淡的一笑。
“那当然,神仙他也爱热闹。要不然为什么要弄得香火这么盛!”秦力笑着调侃她,“谁像你这个怪胎,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家一非一个,再多一个就嫌闹得慌!”
“你又胡说!”林香远笑着嗔怪她一句。
秦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买过了票,她们边聊边往山门处走。
“今天的人比上次庙会的还多。”秦力看看前面的人群,挺兴奋地说。
“五一大假,天气又好,谁不出来逛逛,散散心。”林香远也笑着看着长长的上山的队伍。
“你以为她们都是来玩的?错了,来这里的除了你,都揣着一肚子的鬼主意。象我这样只想求点小财的还算最是最干净的呢。那些想当大官的、脑袋削出个尖儿想往上钻的,大都心虚,都偷偷的来着求求神佛保佑,还有的是过来消灾的。”
“众生百态,如果人都和你一样干净,就成不了百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不出大格,就没什么对错。”说完林香远往山门处看了看。
秦力认真地看了看林香远,然后笑了笑,“阿香,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就是——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却又让人觉得你挺可爱的。”
林香远回头饶有情趣地看了秦力一会儿,这才打趣似的笑着问,“你今天吃了不常吃的东西吧?说话这么深刻、这么玄!”
“去你的,就许你深刻,我就不行深刻一回?”
说话间两个到了山门,验过票就开始上山了。
上山的路是个缓坡,柏油铺的。路的两边山坡上尽是笙、伞、鼓、铃等法器的浮雕,一例飘着彩带,拢着祥云,显得庄严肃穆。再上面是成片的榛子树。这时正是抽叶泛青的时候,叶子虽小却更显得生机无限。树间的扬声器反复放着“大悲咒”和“药师心咒”。平和悠扬,少有波澜的旋律,在山间飘悠来去,好似耳语,可仔细地听来,却发现并不能听得懂,只是那沉静而温良的声音,并不觉得厌烦,可姑且听之。渐渐地便会由那舒缓悠扬的曲调中听出不厌其烦的耐性和苦口婆心的深情,渐渐地心里便真的有些“真空寂”、“大安然”了。
在离山门300的米的路的拐角处是圣水殿,殿外石头牌楼的外面有四大天王和天龙八部的青石雕像分列两厢。一人高的雕像,个个威武雄壮,面目狰狞,大有金刚怒目之势。林香远习惯下山时从这里回去,上山时一般不进去,而秦力只为的是拜上院的菩萨,对这里也不太上心。所以二人继续往左拐,奔“情人松”走过去了。一路上到处都是红布扯成的细条挂在树枝上或是缠在树干上。
黄岩寺没有正经的大殿,也没有真正的主殿,只是一间间殿堂错落地散在中锋的山腰上,由几条曲折的山路联系在一起。通往主要道场——上院“婆婆洞”的路口就是情人松。情人松其实是路口处的两棵相向而生的的古松,枝干似铁,高欲参天。两棵松树枝柯交错,就好似一对情人交臂对望,默默无言。松树干上也密密层层地缠满了红布条。
情人松后就是通往婆婆洞的第一间大殿“财神殿”,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古殿。松后向右偏出的一条岔路是通向黄岩寺大雄宝殿的。黄岩寺原本没有大雄宝殿,这间大殿是近几年修建的,坐落在财神殿左下方广场的北端。广场南面是一般寺庙都有的天王殿,里面供奉着弥勒菩萨、韦驮天和四大天王,都是描金彩绘。弥勒菩萨憨态可掬,韦驮天一身正气,四大天王威然愤怒,大概象征着佛国的亲和、公正和无上的法力。
由天王殿出来,对面就是大雄宝殿。大殿建在一个陡坡上,走上去有四十九级台阶。这是黄岩寺中最为巍峨气派的一间大殿。门前是巨大的青铜香炉,里面香烟氤氲,而香客们犹自不住焚香,往香炉中插。殿前的朱漆梁柱需两人合抱,柱下是汉白玉的莲花座,雅致大方。三间朱漆殿门日日洞开,时时有香客进出。走进去是明黄的幡幢,上书着“波若心经”,经幡后供奉着横三世佛——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兜率天的释迦牟尼佛,三位佛主都坐在莲台之上,金身宝相,慈悲庄严,两旁悬挂着警世劝善的佛联,写的是:
迷津渡影,五蕴集结,难见真如性
苦海回身,六尘散净,才得寂静心
莲台下放着长排的蒲团。
林香远和秦力随着众香客在外面的香炉里焚过了香,便走进大雄宝殿拜佛主。殿里有五六个人正在参拜。她们两个人站在中间的那几个蒲团后面等前面的几个人拜过了,才跪下去。
林香远拜菩萨并没有特别的缘起,只因受到她姥姥的感化,老人家一生笃信菩萨,一辈子吃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听老人讲一些佛教的因果故事,但当时实在只是单纯地听故事,并没有丝毫拜菩萨的想法。可是老太太过世之后,她不知不觉间她就有了一种拜菩萨的念头了,但那时,她每拜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的却只是她姥姥的样子,其实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记住老人家,不想忘记了老人对她的那些个好处。再后来林琰去世了,生活的黯淡让她不自觉地到那些“旷达的文字”里去寻求解脱,佛家告诉她:法无定法、万法皆空、不了了之;道家告诉她:至大无外、无所不容、自然而然。于是她不光礼拜菩萨,也礼拜“三清”。只是她再拜菩萨、仙佛的时候心里所想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每一次拜下去,她都能更深切地体味一回那些博然大气又觉得有些缥缈的思想,仿佛那些久远的古圣先贤们无上的智慧就在这样心无旁骛参拜中和她的思想共鸣起来,接着的就是释然的从容和无羁的轻松。有时她觉得自己现在在菩萨前的礼拜更像一种交流,与众多冥冥中的精魂的交流,或者是一种感悟,对“了无所有”、“了无所思”的感悟,再或者是一种认肯,对某种“恢恢然,疏而不漏”的智慧的认肯。
林香远和秦力拜完了三世佛主,便由大殿中走出来,这时殿门外正有一对男女看殿前的楹联。其实那是一副挺古旧的成联:
一念回光,化爱河而成净土
六根反本,变苦海以做莲池
看联的那对男女边看边聊,男的高挑魁梧,灰白色西装,手中拿着一捆高香,一看就是那种生活考究的人,女的也很高,短发,白色短裙套装,白皮鞋,手里也捏着三只高香,神态中透着一种近乎傲气的自信。看样子他们也是来烧香的。林香远本没有太在意周围的人,但秦力却不甘寂寞,悄悄地对她耳语:
“看看这一对,玉女配金童,郎才女貌,也赶上你和你家一非了。”
林香远说了声“你呀”便也抬起头看看门口的两个人,刚好那男的也正转过头来向她们这边看。两双眼睛对上的那一霎那,两个人都笑了。原来那人正是徐迟。徐迟身边的女人立刻觉得有些异样,连忙也转过头了看着林香远。
徐迟挽着女朋友走了过来。
“真巧!”林香远含笑和两个人点头。
“是啊。我们兄妹俩也有些‘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思啊!” 徐迟依旧带着那种很温暖的笑容看着林香远。
林香远笑着问,“你们是刚来呢,还是就要下山呢?”说话时她对着徐迟身边的人点点头。
“我们刚上来,赵维平,徐迟的朋友!”叫赵维平的女人很从容地接过了话头,同时也迅速而细心地打量林香远几眼。
“林香远,我们是邻居。”林香远淡淡地一笑,“这是我的朋友,秦力。——秦力这就我们家楼上的邻居,徐迟。”
秦力早听说了徐迟的事,心里也一直在合计着徐迟的样子,正打算找机会会一会这位急人之难的好心人呢。现在听见林香远一介绍,连忙多看了两眼,不由得有些吃惊,因为在她原来的想象中,徐迟定是一个高瘦的,有些文弱的、细腻滥情的那种人,可眼前的人却高壮魁梧、机敏练达,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徐迟很礼貌地和秦力打招呼。
“我更高兴。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我和阿香是最铁的朋友,我常去她那。你们经常来拜佛么?”秦力很爽朗地说着。
“哦,不。我们俩都是第一次!”赵维平说完看看身边的徐迟,又转过头来对着林香远象征行的一笑。还不等林香远开口,秦力便接口到,“看的出来,常来这里的一般不会在前面买这种高香。”
“这殿里的佛主你们还没参拜吧,我们已经拜过了,就不耽误你们了!”林香远笑着说,打算辞别两个人。
“其实,我们也不是来拜佛来的。就是看看,可是来黄岩寺若不烧些香,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说话时赵维平笑着看看徐迟,等着他和林香远告别。徐迟顺势接过了她的话,“——何况这里的提篮婆还这么灵验,怎么也不能白来一回啊?”徐迟又笑着对着秦力说,“秦力定是个常来烧香的。怎么样,指点我们一回?”徐迟很和善的笑容,赢得了秦力更多的好感,她马上笑着说,“我那里有指点大律师的资格?”
“尺有所短。打官司我懂,可在这儿,我们就是棒槌!”徐迟笑着说。
“那好吧。我这也是一件功德。何况你还是阿香的邻居!——先在这里烧香,然后到殿里去拜佛——要三拜九叩的哦!,拜佛时将心愿默念给佛主听,心得诚。要不然,别的都白扯。”秦力热心地说着。徐迟看着赵维平笑笑,赵维平也勉强地笑了一笑,对林香远说,“我们进去了。”
林香远点点头,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三个人进到殿里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由里面走出来。
“维平,我看我们俩就和秦力、阿香一块走吧,这样我们就有了免费的导游了。”
“我当然没有问题,就是怕麻烦人家。”赵维平平静地说着,然后对着林香远笑了笑。
“我们哪儿当得了导游。只是多来了几次。”林香远已经感觉到了赵维平对她们俩的那一丝隐忍的不满,可她一时又找不到离开的借口。
“您就不要推辞了,这里只有我一个是第一次见面的。可我们也算一见如故,就一起走吧。”赵维平是那种懂得该从众时就从众的人,她很热心地拉着林香远的手。林香远也合适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看样子我们不用再和阿香费口舌了,维平已经将她摆平了。呵呵……”徐迟笑着对秦力说。
“阿香是个顶和气的人。”秦力边说边看了一眼徐迟,“就是有时候谦虚了点。”说着她也呵呵地笑了两声。
“这回就热闹了。逛庙就得热闹一点。”赵维平好像也挺高兴。
林香远笑笑没说话。
“我们下去吧,边走边聊。”听到徐迟的声音,林香远才发觉他原来就在自己身边。
“那就走吧!” 说着,赵维平走过来,一手挽起徐迟,一手拉着林香远。秦力则跟在林香远的旁边。四人就这样下了大雄宝殿。
由广场出来,往北一拐,就是财神殿。殿前的小院里零散的生着些松树,断续的松阴拢着整个院子,松下有些石头桌椅。小院里聚着很多人,或坐或立。进殿的石阶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香炉,香炉里香烟缭绕,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香。这里是秦力最注意的地方。连忙拿出一把香,在火上焚起后插到香炉里。赵维平也学着秦力的样子由徐迟手中拿过两把香准备过去焚,可一见林香远只捏出了三只细香,又犹豫了。
“怎么,这么少也行?”还不等赵维平问出来,徐迟已经问了。
“心到佛知,原本也没有什么规矩的。按说焚香三柱,是礼拜佛、法、僧‘三宝’的意思,但如果愿心大,多焚也没什么不行。其实这里更重要的是心情,只要心思到了,不焚香也一样。”
“要不要和我进殿去拜?”秦力每次都是要进财神殿参拜财神的。这时,她是在问徐迟和赵维平两个人。
“那当然。”徐迟很热衷的焚了三柱插到香炉里,准备跟着秦力进殿。这时林香远和赵维平也将香插进了香炉。赵维平看看林香远,准备和她一块进去。
“你们不用等阿香,她一般都是在殿外参拜的。她嫌财神殿里的人多。”
“是啊,我就在这拜一拜,你们进去吧。”林香远说着就在香炉后的一排蒲团上跪了下来“手捧莲花”,顶礼膜拜。徐迟用心地看了看她,这才跟着秦力走上石阶进到殿里去了。
林香远拜完起身,拾阶而上,打算在殿门口等秦力他们出来。却在殿前的人群里看到了徐迟,他站在店门口看着殿前的楹联。——他大概也没能进得去。
“怎么没进去?”
“里面的人太多了。”徐迟回过头来,笑了笑。林香远往里面看了看,里面跪满了人,神案旁一个僧人在念经。
“阿香,看看副对子——
气壮山河,威风横扫千里之外
义薄云天,浩气长存万古及今
忠义千秋,这怎么好像是关羽的事情呢?而且里面的造像也像是关二爷。”
“这里就是供奉关老爷的殿,忠义千秋么!”
“怎么叫财神殿?”
“关老爷,就是武财神。你看里面的塑像,一身正气。由他司财神之位不是最合适的么?”林香远笑着说。徐迟也向里面看了一会。殿里的正中主位上正是关老爷神像,一手拢着美髯,一手提着青龙偃月刀,脸庞微侧,二目炯炯有神,向前微微仰视,一身傲骨英风。
“先武穆而神,后文宣而圣!一个人做人做到关老爷这样,也应该算是个‘至人’了。”
“难得的是,他这么威风凛凛的神仙,老百姓却并不觉得他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亲近而不是敬畏。不然怎么有什么事都愿意求关老爷呢?据说,在中国除了土地庙,就数关老爷庙多。就凭这,也足以令后世人参拜了。”说完林香远对着徐迟地一笑,平和坦然。
“听你这么说,就更应该好好拜一拜关老爷了”
“呵呵,这也要看各人的想法了。中国人有十分久远的敬祖宗的观念,讲究感恩戴德。只要能接受祖先思想的就都应该能接受参拜关老爷的这种传统。他是传统的‘忠义’思想的代言,参拜关老爷,就和‘以古鉴今’、‘感念今日得来不易’的敬祖思想是一样的情由。”林香远注视着关老爷的塑像淡淡地说。落在她身上的徐迟的目关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温暖。
这时里面跪拜的一拨人起身走出来了,秦力和赵维平跟着众人来到殿外。
“你们谈什么呢?我们在里面都听到了。”赵维平走到徐迟身边,抬起头看着徐迟的脸,笑着问。
“有这么多的话,怎么不进来和关老爷说说?”秦力也对着林香远问。
“我们在看这副对联呢。”徐迟低头对着赵维平笑了笑,赵维平也抬头看了看,“你没看里面的那一副呢,写的更有意思。——
手里这点钱,但凭你赚
心中那些事,莫将我欺”
赵维平念的时候徐迟也抬眼向里看了,在关老爷的塑像左边,立着“文财神”的塑像,两旁却有一副对子。徐迟刚看完,就听秦力说,“还是快上去吧,这一路上,有的是这样的对子等着你们看。上山的路还长着呢!”
“是啊,前面的寿星洞上也有对子。”林香远边说边转身朝右面的石阶处走。
“这样的对子,浅白戏谑。细想一想,却很有味道。”赵维平挽着徐迟的胳膊便走边自言自语,徐迟看了看她,却没有说话。这时林香远和秦力已经走到前面了。
由财神向右走,拐过山墙,就是上山的石阶。歪歪扭扭地走上半里山路的样子,就是寿星洞了。寿星洞是一个半天然半人工的山洞,修于清朝中期。洞里一尊真人大小的汉白玉寿星像,由一排铁栅栏挡住洞口,外面一排蒲团。
林香远和秦力焚过了香,便开始参拜寿星。赵维平站在几个香客的后面看着洞旁的对子,好像没有参拜的打算。徐迟看了看秦力和林香远,也捏出三炷香,焚了插在香炉里,倒身学着林香远的样子拜了三拜。赵维平转身看看徐迟,低眉想了想又转回头去。这时林香远和秦力已经站起身了。
“这个觉得怎么样?”林香远笑着问赵维平。
“也挺有意思。”
“问我长寿方,我开口便笑
赐你多福法,你扪心自寻。”秦力在一旁朗声念着,念完笑着说了句,“反正说的都是菩萨话。”
“这菩萨话,就值得一拜。禅宗讲究当头棒喝,这一喝之功,功德无量。”徐迟拜完站起身,评了一句,引得几个香客笑着回头看看他。
“完了,你是给阿香传染了。说话少了人气儿了。”说着秦力笑了起来。
“这叫近朱者赤。”徐迟连忙说了一句,赵维平听了忙看了徐迟一眼。
“你要说‘近墨者黑’的话可能更合秦力的意思。” 林香远笑着看一眼秦力,“她总觉得我是个异类。总提醒我身边的朋友,别让我给带坏了。”
“阿香,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虫子!”说完秦力大笑,赵维平也笑了笑。
“你们应该是钟子期和俞伯牙,闻弦歌而知雅意。”徐迟笑着说。
“你还是跟阿香一块黑吧,这些个酸话,我牙疼。”秦力边说边用手夸张地捂着腮。
几个人都给她逗笑了。
徐迟为赵维平和秦力照了相,之后要为林香远照。还不等林香远说话,秦力边接口说道,“这个您就省了,阿香是从来不照相的。”
“我照相不好看。”林香远笑了笑。
这时一群后面的香客拜完了,起身向功德箱里投钱。
“这山上这样的箱子随处都是,这一天下来得投进去多少啊?”赵维平自言自语,但也往箱子里投了钱。
“阿香,你不来积些功德?”徐迟随着众人投了钱后又笑着问林香远。
“我没事儿就来,每次都积,我是积不起的。”说罢她淡淡地笑了笑,“——尽己之能,助人之需,如此而已。”
“这就是你体会得‘功德’的意思?”徐迟笑着问。
“须知福德原无种,买来风光不需钱!”说着,林香远自嘲似的笑了笑,“有点罗唆了!”说罢,转身开始上山。秦力走在她身边,徐迟和赵维平也跟在后面。
过了寿星洞,山路就陡起来了,但路上还是人来人往的,也有好些走不动的人租头驴子上山,抬滑杆的师父们的生意好像也不错。
又往上走将近一里路,是娘娘殿,殿里的是百姓家中经常供奉的三位娘娘。中间的是眼光娘娘,左边的是子孙娘娘,右边的是耳宫娘娘。三尊神像都是凤冠霞帔,面目慈祥,端坐在法座上。神像前面一个老僧在为发愿的香客解签、画符,许多无事的香客也都好奇的围着看热闹,原本不太大的娘娘殿一时间拥挤起来。
娘娘殿的位置刚好是山腰,这里是一个天然的平台。凭着殿前面半人高的朱墙,可以将山前的大部分景致收于眼底。小巫山山势起伏很大,形象各异,姿态万千。山坡上大都长着苍松古柏,经年常青,将高低错落的大小山峰染成了一副墨绿色的水墨画。这时太阳已近中空,空气异常透亮,照得山色绿的鲜亮,仿佛能反出光来。近墙的山坡上也生着榛子树,枝柯纹理细腻,上面散着刚刚吐出来的略显憨厚的叶苞和些许小叶,那神情要比松柏的枝干柔情得多。墙下的角落里还能见到旧年落下的榛子的果实,裂开的毛毛的外壳中露出粒粒光滑的坚果。
娘娘殿旁的平台上有一个六米高的大鼎,青铜一样得色泽,形状就如商代的司母戊大方鼎一样。一大群人在鼎下的四个柱脚间绕来绕去。还有在旁边拍照留念的,乱哄哄地十分热闹。扬声器里不住地喊着“这里是黄岩寺唯一的转运台,转过一回,厄运全消,好运即来。”
“阿香,不去转转运气么?”秦力问着站在殿前墙边看风景的林香远。
“我不去了。”林香远淡淡地说着,“你们去吧?”
“是不是要钱的?”赵维平对着大鼎看了看,问了一句。
“十元一位!”秦力撇撇嘴说,“最让我不痛快的就是这个。弄得像做买卖的。”
“看样子风景不错,过去照几张相也好。”赵维平看着鼎周围的山景喃喃说着。
“你不过去转转运气?”徐迟问着身边的林香远,赵维平也转过身等着林香远的回答。林香远转过身,对着他们笑了笑,“你们过去吧,我等你们,也好歇歇。”
“我们走吧,她说不用就不用让她了。”秦力对着林香远笑着说,“我认识她十来年了,她就是讨厌人多的地方。如果强拉着她过去,就是难为她了。”说着秦力带头过去了,徐迟和赵维平也跟过去了。
天有些热了,林香远抬手轻轻地拭了拭额头渗出的汗,然后依旧静静地看着山下沉静的起伏着的绿,心中空空旷矿、坦坦荡荡的。无意间,一点沉静平和的微笑在的她脸上浅浅地绽放开来。
林香远正在失神,秦力的一声“我回来了”将她的心神唤回来。秦力就站在她身边,赵维平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徐迟却在鼎下收着相机。
“累么?”林香远笑着问赵维平和秦力。
“还可以。”赵维平抬手轻轻地拭着面颊上的汗。秦力则走到林香远的身边,“阿香,把我的水拿出来,我渴坏了。”说着她由林香远的手中接过包,取出一瓶绿茶,大口地和起来。
这时徐迟也走过来。看了看三个人,笑着问,“怎么样,要不要先歇歇再走?”
“你累了吧?”赵维平有些调笑的口气,说完笑了笑。
“我就没有权利累一下么?”徐迟温和地笑着。
“我们还没累,你就不好先说这个‘累’字!”
“怎么,性别歧视?”徐迟含笑反问。
“歧视?不,这是尊重,对你们超强的体能和耐力的尊重。”赵维平挽起徐迟的胳臂,笑着反驳。
“受宠若惊啊!”徐迟笑着摇摇头,这一话题算是告一段落。
“我看还是先在这里歇歇,再往上去,山路陡得很了,座位也不如这里多。”林香远淡淡地说。
“是啊,我们这次人多,在上面找个地方还真不容易。就在这歇歇吧。”秦力一边收瓶子,一边说。
“怎么样,向导都赞成我的意见。”徐迟得意地看了赵维平一眼,又看了林香远一眼,目光仍旧温和。
“那是他们两个外人不好卷你的面子。”赵维平笑着微微地撇了撇嘴。
说话时几个人已经往娘娘殿的左面走了。在那里有几套石头桌椅,由于常有人坐,都很干净。这会儿已经是中午十分了,几个人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爬山。
“原来不怎么累来着,这一歇反倒觉得累了。”秦力便走边抱怨。
“我也有同感。”赵维平笑着附和。徐迟刚好走在前面,听她这么说便伸出手,她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里,接受他的帮助。
“呵呵,”秦力看着林香远笑了笑,“阿香,想你家一非了吧?”林香远笑着白了她一眼。徐迟猛然回头,迅速地看了林香远一眼,笑了笑,又转过头去。
“我说,就是你不上心,要不然沈一非也早就信佛了。也省着咱们上山没有劳力了。”秦力不愿意就这么结束话题。
“你总是算计着怎么巧使唤人。要不是防着你,说不定一非真的就信了佛呢!”林香远半软半硬地顶了她一句。
“你可别往我身上栽赃,我可没有碍着他信佛,这么罪过的事,我可担不起。再说了,□□人,必定是你们家一非的心还不诚。佛主还没给他下帖子呢。”秦力也笑着辩解。
“一非五一没有回来?”徐迟猛然问了一句。
“没有,他的实验现在正是最紧的时候。”林香远简单地回答着。
“你男朋友吧?”赵维平回头笑着问林香远,挺轻松的笑容。
“哦。”林香远笑了笑。
“在读书?”
“嗯。”林香远依旧做着最简单的回答。
“沈一非和阿香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一非在读硕士呢。”秦力挺得意地介绍着自己好友的男朋友。
“哦,是么?我还想呢,什么样的男人才配的上香远呢?”赵维平显得很亲切。
“这个问题不光困扰着你,也难坏了月老大人。好的嘛,委屈了人家,不怎么好的嘛,又觉得对不起我。——我拜他拜得好勤哪!”说着林香远自己先轻轻地笑了起来。秦力和赵维平也笑了,徐迟静静地听着,又看看林香远透着淡淡幸福的脸,转过头看着前面不远处得药师殿,眉头轻轻地蹙着。
路上的香客仍旧很多,路又窄,所以看着药师殿不远,可着实又走了一会才算到了门口。这时正有一个一路磕头磕上山来的人在门口边磕头边往里走。他们就随着另外几个人在一边等着。
“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真有这么虔诚的。”赵维平轻轻地感慨。“真不容易!”
“对于她们可能并不觉得怎么难。”林香远对着赵维平轻轻地一笑,“我们和她就像五十步和一百步一样。”林香远的眼神清澈平和。
赵维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我今天才算真正地拜了回佛。”说完又抬眼看了看徐迟,发现徐迟正看着药师殿前忙活着烧香的香客,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轻松的笑。
几个人也加入了烧香的人群。之后又都陆续进到里面拜佛。
林香远由殿里出来时,徐迟和赵维平已经站在殿前了,他们正看着殿前的对联。
云散月明谁点缀
天溶海色本澄清
“这好像是首古诗上的一联。”赵维平看完轻轻地说。
“好像是。”徐迟也点头。
林香远一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一边静静地等秦力出来。
“香远,这位佛主和大雄宝殿里的佛主是不是一位?”赵维平轻轻地拉了拉林香远的手问。
“是同一位。”林香远回头答应着。
“怎么也是三个?”徐迟也有兴趣。
“这三位,中间的一尊是药师如来,左右两尊分别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他们是药师如来的两个协侍。”
“这两句话放在这是什么意思?”赵维平顺势问着。
“我也不太懂得这个。大概就是句古诗。”说完,林香远也抬头看了看那幅对子,然后接着说,“之前在这遇到过一个师太,她说这两句是深切禅理的句子,大致是:云散之后月亮自然明亮,但这明亮却是月亮的本来,不是云散之功。就像天空本来澄清,只是大多时候却为云彩所覆盖一样。”
“有些意思。”赵维平点点头。
“怪不得,参禅的讲究‘明心见性’呢!”徐迟转头对着林香远笑着说。
“你也参过禅?”秦力拜完了佛主出来刚好赶上这句,就接着问了一句。
“不过偶尔看了几页书,当时也没看出什么味道来。回去还得多看看,这里面大有学问。”说着他又看看那副对子,“我们的古文学的精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这些禅趣丰润起来的。‘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于今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回首向来萧索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阿香,咱们快走吧,再一会儿我就头疼了。”秦力皱起眉头开着徐迟的玩笑。赵维平笑着推了徐迟一把,“得了,我的老先生。我们可都做不了你的知音,你省省力气吧。”
“他这是明心见性了。”林香远也笑着说。徐迟听了,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笑了一下说,“还差得远!”
由药师殿出来,山路更陡了,加之走到这里人也都觉得累了,所以香客和游人的脚步也都放慢了。
“阿香,前面是什么地方?”徐迟走在前面,回身问着林香远。林香远站住拢了拢头发,又拭拭额头和两腮的汗,这才喘了口气说,“上面就是观音殿,供奉的是杨柳观音。”
赵维平和秦力也有些累了,都停下来喘气。
“这段山路可真难走。”赵维平轻轻地抱怨,“要不是怕心不诚,我真想坐滑杆上去。”
“别抱怨了,前面有个亭子,我们过去歇歇。”徐迟安慰她。
“还不越歇越累!”赵维平很矛盾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亭子。
“要是实在挺不住我们就下山吧。”徐迟无所谓地建议着。
“还是走吧,到时候再说。”赵维平抬腿爬山。几个人又开始往上走。
走了一会就到亭子的跟前了,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这个亭子建在山腰的一个小平台上,平台不大,周围有铁栏杆围着。这里的山势较高,视野开阔,放眼望去,有种凌空之感,觉得自己离天又近了一步,再一努力或许真的就能触碰到总是高高在上的青天。而再往下看,觉得众山皆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轻松。
“从善亭。”赵维平念着亭上的匾额。
“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徐迟笑着问赵维平。
“什么意思?”赵维平看着徐迟那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
“是从善如登的意思。”秦力还不等徐迟说完就抢着说,说完又看了看林香远,在她耳边轻声说,“也让他们知道一下我秦某人肚子里的墨水!”
“从善如登?干嘛要弄这么个立意?”
“你看看那柱子上的对联就明白了,用心良苦啊!”
赵维平仔细地看了那副对子,写的是:
退心如此,自谓所在最是圣地
来意非常,应知别处更有洞天
“哦,想来佛主菩萨们这是在激励我呢。从善如登——我要是就这么停下来了,不就半途而废了么?”看完,赵维平一脸坚定地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就是,菩萨的苦心孤诣,我们可不能辜负了。”徐迟笑着为她鼓劲。
四个人稍做休息之后,便一口气走到了观音殿,拜过了杨柳观音出来,前面就是九回肠——上院婆婆洞前的扭曲着的山路。这段山路盘山而上,但又有高低起伏,不知转了多少转之后才看到上院的入口。
上院的入口建在山崖上,窄窄的牌楼式的建筑,拱形朱门。过了上院的拱门就是在山崖上开出的山道,右边的一半是直通婆婆洞,左边的一半是由婆婆洞出来的,中间有铁网隔开。路的两旁密密层层地堆满了敬献菩萨的花,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婆婆洞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像是一间穹顶的小厅,朝向东南方向,左右对称。洞内正中莲台之上立着一位手提竹篮的婆婆,一身粗布衣裙,布帕罩头,额前眼角堆着些皱纹,观之可亲;目光慈祥,嘴角微杨,含着一丝平和大气的笑。——看上去这菩萨更像是准备着给田间劳作的孩子们送饭的老婆婆。
传说,南海落潮时现一鱼篮观音像,请至小巫山上院供养。建造莲台时,一石匠的老母因上山送饭摔伤了脚。那个石匠便抱怨说:什么大慈大悲?果真慈悲的话,我们这么多疾苦,还不早愁得她老成我老娘那样了?众人没有理会,可收工时却见这尊菩萨像现出满面皱纹,原本的绫罗服饰也都变成了粗布衣服——就是现在的大慈大悲、可亲可近的模样。之后石匠母亲的腿伤很快痊愈,山中又常见一提篮老母在路边布药救人,从此提篮婆菩萨声名远扬。
几个人早就听说过这个传说,只是徐迟和赵维平从未亲身来拜过这位菩萨。这回上山本来也没想过怎么样虔诚礼拜的事,但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就虔诚起来,置身这庄严清净的佛国净土之中,也不由得心存敬畏。
这里是黄岩寺的主要道场,参拜的人摩肩擦踵。几个人分别焚了四柱香,然后挨班进入洞中跪在蒲团之上。一边有僧人击罄诵经。
林香远跪拜之后,觉得两腿有些酸了,正费力往起站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掺起来。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徐迟就跪在她的身边。徐迟的手很热,似乎一下就热到了她的心,她的心忽悠地晃一下。她刚刚轻声地说了声谢谢,徐迟已经转身扶赵维平和秦力去了。
几个人由洞中退出来,站在下去的台阶出看着洞口的对子——
似老母宏慈,泽比春晖,想篮中当是粥饭
实菩萨深悲,功如秋气,量田间自有禾秧
“我知道这对子是什么意思了。佛主、菩萨的慈悲就像春辉秋气一样,给众生温暖和收成,可众生所得却并非菩萨所给,而是心中自有。就像田间的秧苗,只要成熟了,自然就遇到秋风了,否则何谈秋气之功。这人若果真能了悟,也就自然有了菩萨,也自然遇到了菩萨。”
“这个人可真的觉悟了。”赵维平笑着调侃他。这时坐在一旁散经书、结善缘的一名老僧,笑着说:“难得施主说的明白。心中自有福田,田里自有禾秧。如此而已,简单得很,就如饭是米煮成一样简单。可众生就是不肯懂得。佛本来无所谓有,佛既是众生,佛也无所谓无,众生皆有佛性。试问世间人,有几个知道饭是米煮,请看座上佛,亦不过识得田由心生。”
几个人都定定地听完,赵维平笑着摇摇头,林香远静静垂着目光,秦力痴痴地凝神。徐迟笑着对着老僧说,“原来了悟竟是这么简单!看来是我自己想难了。”
“觉时即悟,就是这么简单;对境生迷,也是这样难。悟时有佛,迷时不遇。所以就常来拜拜佛,就好比念书时经常看看书本,提个醒而已。呵呵……老和尚又胡诌了。几位施主可愿结个善缘?”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维摩诘经》。
“我们家里没有佛堂,恐怕亵渎了。”赵维平连忙拦着说。
“哦,女施主心存敬佛之意,已然是公德无量。诵不诵经已在其次了。这位女施主?”说着老僧看向林香远。
林香远接过,恭敬地行了礼,颂了声“阿弥陀佛”。
随后,老僧也递了一本给徐迟。秦力也接了一本。几个人这才下了石阶。
婆婆洞的下面是仙人堂,里面供奉的是胡三太爷、胡三太奶。即是北方民间的保家仙。仙人堂也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前一副对子:
借问从来,应为苦尽功成处
试看所在,却是否极泰萌家
仙人堂的斜对过,是一个人工的石龛,里面有一个浑身是病的消瘦和尚。
“这个是什么神仙?怎么这样猥琐?”赵维平不解地问。
“这个可是一位最有人情味的神仙。”秦力笑着回答,“这就是‘十不全’菩萨。你身上生的,无论是什么病,只要你在他身上一摸,他就替你了,你的病就好了。——多慈悲啊!”
“这个善良可真是了不起。”徐迟赞叹着。几个人又细看上面的一副对子——
但愿众生康健
何妨老僧衰枯
“现实生活中不能有的,人们又盼着能有的,就都成了佛主菩萨了。”赵维平笑了笑。
“神像应该大都是这么才有的。供人参拜尚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一种对慈悲善良的念向,就像刚才那个老师傅说的那样,是提个醒,劝人为善。”林香远自言自语道。
“照你这么说,佛主菩萨就没法保佑人了?”秦力有些不屑相信。
“佛主菩萨都现无数个法相,因缘而现、因人说有,只要你心里有这个念头,自然有救苦救难的佛主。”林香远认真地和秦力说着。说话时,三个人已经出了上院的门,再往上就是黄岩寺的山神土地庙。
走上去的时候,赵维平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大半的体重都落到了徐迟的胳臂上。
拜完了山神土地,秦力还要去上面的文殊院拜文殊菩萨。林香远看赵维平的样子,便笑着说,“咱们俩上去吧。让他们在这歇歇。”
“文殊菩萨是管什么的?怎么文殊院建得这么高?”赵维平看看上山的路似有不甘地问了一句。
“文殊菩萨是专管人中状元、考大学的。我侄儿今年升学,说什么我也得拜一拜。”秦力说着就要拉着林香远上去。
“我外甥今年考大学,徐迟,你替我上去拜拜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赵维平笑着求徐迟,些许有些撒娇的意思。
“我也正想着去拜一拜呢。这个我懂,文殊菩萨是辩才得化身。我可是指着这个过日子呢。呵呵……你在这等我们吧!”徐迟说完,转身准备和秦力他们一块走。
“要不,你们俩上去吧,我们俩在这做伴儿。”林香远对着赵维平笑了笑,“我也有些累了。心到佛知吧!”
徐迟和秦力往上面去了。赵维平和林香远在土地庙得原子里闲聊。
林香远和赵维平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子上休息。赵维平看了看庙上的对子,信口念着——
“我这言尽于此
你那好自为之。——什么都没说,却又把该说的说得个明白。”
“听老年人说,原来有副老对子,也是土地庙上的,写的是‘望望世态摇摇手,看看人心点点头。’也挺有意思,摇摇手,似乎是惨不忍睹,点点头则似乎是人心犹可,希望还在。”林香远随便和赵维平拉着闲话。
“以前没注意过这些,今天和你们一路看下来,才知道这里的好处。”赵维平静静地看着林香远,有些感慨地说。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嘛。”说着,林香远笑了笑。
正午。太阳直照下来,眼前的亮有些令人目眩。起伏的绿色的群山平静安然地向远处延展开去,初春的绿渐渐地分出了浓淡,近处的绿得鲜亮,远处的就深沉得泛出墨色了。山风微微吹来,凉爽宜人,林香远解开脑后得发带,将头发散开让浓密的头发透一透风凉,随后又松松地扎起。
“你的头发真好,这么长一点叉都没有。”
“得自遗传。我姥姥家人的头发都好。你的也很密很黑。”
“本来也是留长发的,后来工作忙就剪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头发也不错的,只是没有你的好。”
“你现在的样子显得很精神,真有股子明察秋毫的劲儿!”
“你知道我是作甚么工作的?”
“听人说起过一点。”
“徐迟?”
“不是,是她的侄儿。”
“徐柏,我见过几次,特精明的一个小孩子。”赵维平看着林香远笑了笑。“你和徐迟家里人很熟?”
“实际上,我和徐迟的侄儿徐柏更熟悉些。他常来我店里买东西。你知道,那个小伙子很健谈的,而且天生的一副热心肠。”
赵维平笑了笑没有说话,林香远也开始静静地看着山色,两个人就此沉默了。过了一会,徐迟和秦力由文殊院下来。几个人开始下山。
走到圣水殿时,赵维平早累得没了精神,林香远秦力两个就和徐迟他们分手了。等她们拜完了圣水观音和五百罗汉之后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由黄岩寺回程的车很多,每十五分钟就能发一趟。林香远和秦力两个人由山门出来时大概将近三点钟,正是回程人最多的时候。两个人跟着人流往车站走,正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们。
“阿香。”是徐迟的声音。林香远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徐迟正在不远从处看着她们俩笑,他的身后停着他的车。林香远看看秦力,秦力笑着没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去。
“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坐车回去也很方便。而且也不大顺路,我要去舅舅家看我妈妈。”
“对了,我也一块过去。好些天没看到老太太了,怪想的。”秦力也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这等了你四十五分钟。回去后,公车不好等,我送你们过去。”说罢,徐迟就笑着看着林香远,耐心地等着。
“你送我们,那赵维平呢?”秦力笑着问徐迟。
“她在车上休息呢,等会儿我先送她回去,然后我们三个去城南区。维平累坏了,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那这个人情可大了,你们家维平夫人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概不负责!”一个下午的相处已经足以让秦力大胆地开徐迟的玩笑。
“是啊,我们已经搅了一天了,再搅和就不太好了吧。”林香远笑了笑说。
“我们哪有那么小气。”
“阿香,秦力,还等什么呢?快上车吧。“赵维平摇下玻璃窗笑着招呼她们两个。
林香远和秦力两个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还是把脸皮继续厚下去吧,将错就错得了。”秦力笑着拉了拉林香远。
“那就请上车吧,二位!”徐迟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车后,赵维平寒喧了几句便又开始磕睡,看样子是累着了,林香远和秦力也有些倦倦的。只有徐迟依旧很精神地开着车。
透过暗灰色地玻璃窗看外面有些朦胧,但仍能真切地感受到春日下午的太阳不寻常的明亮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