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18、夏山如碧（三）

　　转眼间，周宪离开的日子就到了。
　　这几日，连周豫对周宪都温言细语，言谈间甚是不舍。
　　这天，周豫在林姨娘处吃完饭，喝了一盏热茶后，就起身来到了周宪的院子中。
　　周豫被请进了堂内，年儿为他奉上了茶，他心情很好， 和颜悦色地对年儿说“晏娘呢，最近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年儿恭敬地说“姑娘这些日子好多了，她现下正在园中亲自浇花呢，龄儿已经去请了，请主君稍等片刻”。
　　傍晚的天空上飘着一阵阵深红色的云彩，周宪抬头望着天空，残阳如血，暮色暗淡，落日熔金，整个世界好像不是真实的，她心思飘忽。
　　“姑娘，主君过来了，正在堂上等您呢”身后传来说话声。
　　周宪转过身去，看见是龄儿，“我这就过去”。
　　周豫在堂内坐着，他仔细询问着年儿关乎周宪的点点滴滴。
　　年儿有些恍惚，她并非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个的关系，此时的周豫颇有些慈父的作风。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周豫看向来人，周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褂裙，散开的裙摆上绣着一朵朵小小的雏菊，穿着很是清新可爱。
　　再看周宪的脸上气色红润，白净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剪水眸盈盈望着自己，像极了去世的亡妻，想起了去世的妻子，他看向女儿的眼神更温和了。
　　“父亲，您来了”周宪向他行了一礼。
　　“坐下说话吧，别站着了”。
　　周宪应了一声，就坐在了周豫下首。
　　“还有几天你也要走了，为父为你选了五十名护卫，俱是武功高强还忠诚可靠的人，最重要的是周家对他们有恩，他们不敢有二心”。
　　“一百名仆从，都很是精明能干，另外带去的匠人，厨子等人也是我精挑细选的”。
　　周豫缓缓说道，周宪仔细听着，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她也不知道此刻该用何种态度对他。
　　“你没有出过家门，最远也就到过靖州，都是南方湿润温暖的气候，而雍州地处西北，气候干燥，要记得多多饮水，切不能失了水分”。
　　“到了扶风城，做了人家的媳妇，要孝顺舅姑，侍奉夫君要用心，切不可像在家里这般任性，你对府中众人我也有所耳闻”。
　　“在家里，你想不见谁便不见谁，为父体谅你心情，也从没有说过你半个字，但是嫁去别人家，便不能这般肆意妄为，省的人家说你不贤不良”
　　“你祖父在世时，家里的儿孙那么多但最喜欢你，听说雍侯也和他的祖父祖母感情深厚，想必你们两个一定会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
　　周宪从没有听父亲说过这么多的话，上一次自己出嫁时，也只是嘱咐了几句话而已。
　　周豫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叹了一口气“为父知道以前委屈你了，雍侯人中龙凤，绝非那徐家那等宵小之辈可比，你以后一定要温恭贤良，伺候好婆母夫君，这是你的大福气啊”。
　　“你嫁去雍州之后，一定要维系好与荆州的关系啊，须知娘家才是你最大的依仗”。
　　周宪听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自己父亲的真心话，前面的可能都是铺垫，最后才是重点吧，他将自己嫁过去，不就是为了与雍州有点关系嘛。
　　她在心里嗤笑，“父亲，女儿知道了，也请父亲以后保重身体”。
　　周豫看她今天如此体贴听话，脸上也没露出不耐烦，看不惯的表情，乖巧柔顺的答应了，他很是满意。
　　“不早了，你也休息吧，为父这就走了”他说完之后，就起身要走出去。
　　“父亲慢走，女儿就不送了”周宪微微一福身，送走了周豫。
　　周宪站在庭院中，看着院中那棵盘根错节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覆盖着整个庭院，树底下长着数丛木槿花，弥漫着一股南方特有的湿润潮湿。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上了阁楼，站在窗前，眺望着这片生她养她家乡。
　　她想起来了那一本自己正在翻看的九州堪舆志，书上说道这片土地上有着几百代的腥风血雨，几千年漫漫征程，从昔年古楚大地上走来的荆州，经历了千年的风雨，却依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物犹如此，历经千年而不改，她想到了自己，父亲不慈，母亲早逝，遇人不淑，这些年来，她听过许多的风言风语，却依然做不到全然的置之不理，她依然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凡夫俗子，想到这些，她悠悠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啊。
　　“姑娘，起风了，关上窗户，别着凉了”年儿轻声提醒。
　　周宪关上了窗户，走回了自己的房里。
　　转瞬三四天过去了，大清早上，周府的仆从们忙忙碌碌着，周宪今日要出门了，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两个月后她就到了雍州的扶风城。
　　雍州派来了三位正副迎亲使，两百余位侍卫，正在遂阳城的官驿里住着，等着接未来的主母回去。
　　年儿与龄儿陪着周宪出府门上马车的时候，周宪看了一眼大门口站着的父亲，他目光微动，看着即将远行的，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见不到的女儿，他的心情看起来也略微沉重。
　　周豫身边站着面色莫测的江氏，她今日被允许出门了，她看周豫奇怪的甚至带着一丝恨意的脸色，令周宪心惊，周宪内心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站在马车前，对着周豫遥遥一拜，随即被孟嬷嬷盖上了红盖头，被她们扶上了马车，缓缓驶出了遂阳城。
　　马车稳稳当当的在遂阳城里走着，两旁的百姓纷纷侧目，驻足在道路两旁看着，送嫁与迎亲车队的侍卫，仆从实在是太多了，还有若干辆装嫁妆的马车，均被侍卫们围得严严实实的。
　　周宪的马车被众星捧月的围在最中间，密不透风，雍州的护卫们在外围，而荆州的侍卫们在里面。
　　路途遥远，又有无数值钱的东西，现下各处战乱，流民山匪作乱，要最大限度的保证未来雍侯夫人的安全，所以一路上侍卫们高度警戒着。
　　“姑娘，我们出了遂阳城了”年儿略带哭音的说道。
　　龄儿平时很是老成，此时也伤感地说道“这次走了，可能真就一辈子不能回来了”。
　　周宪静静地听着她们两个对话，她一言未发。
　　年儿与龄儿看不见她盖头下的面色，相互对视一眼，也就渐渐不再说话。
　　扶风城中的雍侯府内，管事正指挥着仆从们紧锣密鼓的布置着府邸，迎接未来的主母。
　　丁平章又来了雍侯府，这几天阖府人都知道他每天都来找荣成县君，而荣成县君要么推脱不见，要么实在拒绝不了就敷衍见一下，每每连一刻钟都没有，县君就找理由赶紧走了，所以现在都成了阖府的谈资。
　　“县君呢，今天她不是要去昌荣记看新到的布匹嘛，是不是已经走了”他拦住了管事问道。
　　管事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他见天缠着县君，县君实在没办法就乱编理由应付他，他还当真了呢，管事心里嗤笑。
　　“丁郎君，这奴也不知道县君的去向啊，或许去帮忙布置玉湖苑了呢”他敷衍着说。
　　丁平章知道玉湖苑是新妇的住处，这些日子正在修建改善，丁夫人好静，李兆年不许等闲人打扰她，他自己又很忙，所以就拜托魏宜盯着，所以魏宜每天都会过去看上片刻。
　　他抬脚便往玉湖苑的方向走去，管事的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嘲讽的一笑，还没见过这种不顾脸面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