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108、番外（燕陆）

　　那日，洛子敏来了。

　　洛轻霜的亲人里，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还活着。

　　当年鹤壁一役中，洛子敏被打断了腿，却也因此而因祸得福，没能赶上岱山一役，躲过了一劫。

　　这人自断腿之后，修为便没能再精进，但这人倒也一直乐天知命，每日都过得乐悠悠的，现在是儿女双全，儿媳妇肚子里也已经怀上了他的孙辈。

　　所有人里，数他最幸福。

　　老大不小了，还是同从前一般……二缺。

　　平日他一直在外替洛轻霜打理仙门事务，抑或是他自个儿家里颐养天年，因为这人过于咋呼，洛轻霜最颓废那会，一见他就浑身难受，于是，他便只好离洛轻霜远远的，平日里没什么大事都不敢回来打扰洛轻霜，怕讨他嫌。

　　那日大战刚过，马上就是端午，那人便找着机会回来看洛轻霜了，他见着秦玖同燕陆，震惊得话都说的磕磕巴巴的：“你你你……你俩……”洛子敏再三确认他没有看错后，才再度开口，“秦公子，你是追不上我们家子仪，才随意找了这么个老实人凑活过的吗？”

　　……空气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就连洛轻霜本人也挂不住了，连忙将他二哥扒拉到了一边歇着去了：“二哥，你别乱说，我跟师兄就不是那回事儿！”

　　哪成想洛子敏还是后知后觉得挠头道：“可我看他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啊，他当初去鹤壁找你的时候，你就只听他的话，那些天你闹绝食那会，就只吃他喂的饭，我跟爹都以为你对他也意思，你是不知道，那之后我跟大哥还有爹都纠结了好久，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的不是？但想着你要喜欢，也只能由着你，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追不上你就找了别人了，忒没定力了！”

　　洛轻霜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赶紧将他二哥拉走了，随后，十分无奈的朝燕陆解释：“师父，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您别介意！”

　　燕陆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放在心上。

　　但一直作为靶子的秦玖却沉默了。

　　是夜，秦玖唉声叹气好半天，终于愁眉苦脸道：“师父，我以前做的事，在你眼中，是不是也跟洛子敏看到的一样？”

　　燕陆顿了顿，干笑一声，没搭腔。

　　秦玖忽然环抱住燕陆，他说：“师父，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没有给够你足够的安全感？”

　　燕陆没回话。

　　秦玖继续道：“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会避着点的，不过我必须要跟您解释一下，当时我给洛轻霜喂饭完全是看不惯他糟蹋粮食，我对洛轻霜好——算是好吧，实在是因为他没脑子，让人闹心，那心态就跟哄家里小孩似的，您也知道，轻霜一直欠管教，也没人敢教他，我要不管他，他还不定得成什么混世魔王呢！您可千万别多想！”

　　燕陆只是静默着点了点头，还是没出声。

　　秦玖见状，知道这人其实还是在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一出搞得秦玖更没安全感了，他急了：“师父，您出个声啊，您这样搞得我好害怕——您相信我啊，我跟那小子之间从头至尾清清白白的！真的！”

　　燕陆终于转过身来，正视秦玖：“我相信你。”

　　秦玖立马就喜笑颜开了，只是，脸上那朵喜花并没完全绽放，就又秧了——

　　“但，我相信是一回事，看到后会不可自拔的乱想又是另一回事。”

　　一句话，让秦玖的心再度坠了下去。

　　秦玖刚要慌里慌张的张嘴再解释，却被燕陆的嘴唇堵住了他想要辩解的话。

　　大战结束后没多久，秦玖便拉着燕陆一起，吃上了肉，原来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吃上嘴的。有了第一次之后，后面便是轻车熟路了，秦玖是没有想到，原来师父还有这般热情的一面。一会的功夫就将秦玖哄得七荤八素，理智全无了。

　　“以后，我会改掉我这个坏毛病的。”一个吻结束后，一段荤即将开始时，燕陆坐在秦玖身上，按住他的胸膛，眼眸里好似含着秋水，让人不觉心动，“我会去试着将相信你放在第一位，阿玖。”

　　开始前，秦玖趁热打铁，继续道：“还有，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您觉得不开心的，都说出来告诉我好不好？”

　　燕陆一边俯身下去，一边点了点头。

　　因为我的不坦率，让你我曾经错过了那么多，如今，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那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逍遥日子。

　　他随着阿玖一同去了所有阿玖想去的地方。

　　大海，雪山，冰湖，所有美之又美的地方。

　　阿玖这辈子其实没怎么去过太远的地方，虽说按时间来算他也应该有四十了，但其实真正在人间好好走一遭的年月也只有二十年而已，其中还有着相当长的时间因为贫苦而没法远行。

　　那天，秦玖突然问：“师父，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现下的生活？”

　　燕陆一愣，手中的茶杯都晃荡了一下：“怎么会？我很喜欢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玖道：“因为您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您看，今天看到的极光，周围的人都在叫，就您表现得那般淡然，看起来您好像不怎么喜欢。”

　　燕陆笑着摇头道：“那是因为我以前看过了。”

　　“嗯？”

　　“我曾经走遍过中原的每一寸土地，只为寻找你的踪迹。”燕陆伸手去抓住秦玖的手，他接着道，“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不止一次了，自然没什么好奇的。”

　　眼看着秦玖的神色黯淡了下去，燕陆又赶紧补充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只要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新的。”

　　要命，好几辈子都没说出过这么让人老脸一红的情话，还以为会很管用呢，为什么阿玖的反应却越发凝重了？

　　难道说阿玖不吃情话这套？

　　啊……那样的话，刚刚的自己岂不是也太过那啥了？

　　燕陆的脸腾得就红了，恨不得将脸埋到桌子底下去，这时，秦玖忽的抓住了燕陆的手。

　　秦玖忽然问了燕陆一个问题：“师父，花稚心说，您是跟魔鬼做了交易，所以才会一直记得往世的事的，既然是交易，必然需要付出些什么，您付出了什么代价？”

　　燕陆一愣，随后躲闪道：“没什么代价，就只是记得而已。”

　　“撒谎。”秦玖定定看着他，“师父，难道到现在了，您还要瞒着我吗？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讲呢？”

　　秦玖的神色变得哀伤，他哽咽道：“我，有那么不能让您信任和依靠吗？”

　　燕陆慌了，连忙摆手道：“真的，没有什么代价，就只是记得而已——”

　　“都这时候了，您还是不肯告诉我真相吗？”秦玖忽的甩开手，悲怆道，“我明白了，在您心中，永远都拿我当个孩子看，永远都不会对我完全敞开心扉，是么？”

　　“不是的！我没有骗你！就真的只是记得而已！”燕陆冲将上去，一把抱住秦玖的腰，他说：“你不知道，遗忘这对凡人来说，其实是一件相当幸福的能力，我得到了永世的记忆，却也没有了遗忘的能力，往后余生，我的记忆会一直存在，累积，没有尽头。”

　　“这也算是代价？”秦玖转过身来，笑道，“师父，您肯定又在唬我了，哪有恶魔会这么好心？”

　　“好心吗？”燕陆笑了笑，那笑里藏着一丝苍凉同对未来的恐惧，“也许，真的就是好心吧……”

　　那日的谈话过去没多久，某一个雨天，秦玖忽然浑身湿透的推开门，神色黯然。

　　“怎么淋成这样？”燕陆慌慌张张的去拿帕子，却在此时，被秦玖一把搂住了。

　　冰凉的雨水同着那人坚实的怀抱一起将燕陆整个裹挟起来，燕陆定在原地，不动了。

　　因为阿玖的身体在颤抖。

　　“怎么了……”燕陆率先开口。

　　好半晌，秦玖才终于喑哑着声音道：“师父，我问过洛未缺，知道了一些事。”

　　燕陆身子一颤。

　　秦玖说：“……那份代价，真正的苦楚，还在后头，对不对？”

　　一时间，燕陆好似一枚化石般定住了。

　　秦玖继续在他耳边道：“到最后，那些无法忘怀的记忆，会超出你身体的负荷，会成为你生命里无法抹去的梦魇，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也不能解脱，无论生死，你都会永远记得那些过去。”

　　燕陆无法回答，或许是因为那冰凉的雨水，他也开始打起了寒战。

　　其实，那些记忆的影响，早就已经出现了。

　　在我一次次的尝试拯救那两人，却都无疾而终后，那记忆便开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年会那般草率的就将自己的灵魂都给卖了出去，让自己的灵魂永堕轮回，再无得救之机。

　　可又不得不那样做，那是救了我命的恩公，就算是为了那辈子的一世恩情，我也必须要那么做。

　　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顺着秦玖的脸颊流到了燕陆的脖子里：“对不起，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我……我……”

　　“这是好事啊阿玖。”燕陆转过身，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会一直记得你，永生永世，你若死了，我就去寻下辈子的你，永远都缠着你。”

　　秦玖痛苦的摇着头：“如果有一天，您连我都厌恶了呢？那些记忆压得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呢？您孤身一人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燕陆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刮了刮秦玖的鼻子，随后，紧紧搂住了秦玖：“只要你在，那一天就永远不会来。”

　　只要你在，那一天就永远不会来。

　　我希望，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