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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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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握着纸张和相片,并没有沉湎过久。枯槁的指尖拂过相片背后的数字,仅此而已。
而后便抬起头看着奚音书,微微一怔,“小奚,你怎么穿成这样?”
奚音书的身高绝对是拉高同龄人的平均身高的,只是他清瘦,而身上反套的衬衫实在宽而肥大。所以他现在的模样说不上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却也逃不了‘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嫌疑。
老人家对这个孩子印象好,知道奚音书是个得体有礼的孩子,从来不会这幅迥异模样,额发竟也有些乱。
肌肤上有未褪去的晕红。
明辞此时格外郁闷,按理说他率先露脸,怎么也得先问问他是谁吧。可是老人家忽略他,直奔奚音书。他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这件事的始末原委让他心里愧疚。
所以他现在有点像个等待刑处的‘犯人’。
老人家恰好见明辞这幅模样,脸色顿时冷下来。全身上下对明辞都散发着一种不善气息。
明辞对此也只能如哑巴吃黄连,咽下去就完事了。
奚音书倒是神色格外平静,“成爷爷,这是一个哥哥网购的衣服,好像是要穿在婚礼西装里面的衬衣。我刚好有空,又顺路,就帮他拿了快递。他让我给拆开拍图片给他看看,你看这还送了条领带呢。”
说着话,他稍手把明辞手里的领带扯出来亮相。
一见这大红的配色,老人家也没法怀疑。立时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他只是少数人,少数人而已。
老人家对明辞的意见顿时消退,“小奚,这是你同学?”
明辞没说话,奚音书就摇头,“不是,他叫明辞,是二班的。”
不是同学?老人家有点迷惑,但是一想到奚音书难得有朋友在侧,又不由得高兴。本还想问些什么,奚音书却先发制人:“成爷爷,您今天是突然晕倒的?医生可说了,您最近不怎么消停。”
老人家一听这个,神色有些活气,“提这个就来气,你今天不是跟我说要带人去打扫卫生吗,天色刚黑的时候,我怕你那废报纸不够用想给你们送点,顺带带点喝的去。没想到门还没出,外面就来伙人,给我把门反锁了!我在里面叫人给我开门,结果外面的人不仅不开,非要我给里面呆着。当时一个生气,没控制住就眼前一花,谁知道就这么倒下了。”
老人家长长一叹息,似乎有些服老的意思。
明辞一听,越发不好意思,就说:“成爷爷,我跟您道个歉,那些人是因为我才去锁您的门。我也是没想到他们那么脑残,居然做这样的事。”
像虞崇礼说的那样,买把新锁把阅览室门锁上,它不香吗?!非要跑去锁一个老人家的门!
老人家没反应过来,“因为你锁我的门干什么?”
明辞一噎,理由太煞笔他不想重复给长辈听。
奚音书也能理解明辞沉默的原因,就说:“您还是别管锁门的事了,上次您晕在阅览室碰上我,这次是有学长们。可您要是老是这样不注意身体,说句不好听的,下下次您要是碰不到人呢?您好好看看您那个病历本,您一年前不是还说您跟别人有约,您打算失约啊?”
老人家被奚音书软硬兼施的敲打一番,神色有些波动。最后笑了笑,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为了岔开这话题,老人家勉强看眼明辞的长相,“你这个朋友是哪国来的?”
奚音书眨了下眼,用胳膊捣了捣明辞,“问你哪来的呢。”
明辞思索了下,说:“俄国大地主和英国乡绅家的混血,现在嘛——”他指了指奚音书,“跟他一个户口。”
他看见老人家应着声失了下神,才说:“中国户口。”
“……”
老人家和奚音书都无言以对。奚音书想的是,您可真会开玩笑,笑话冷的连南北极都要甘拜下风。
老人家面上安静,心里却是对明辞更喜欢些。握着手里的不同户籍的户口本纸页,这一刻成津然才明白,他跟卫逍遥一直是一个户口。没有红本子,但是却有同一个中国户口,这样看来他们其实也算有红本子的。
明辞松了口气,这一刻他才有把握老人家能对自己不那么心存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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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老人家的坚持,奚音书和明辞都被‘遣送’出医院。
因为已经是凌晨,回家的车并不好打到。两个人边往回走,边在路上找出租车。运气不太好,凌晨三点四十五两个人还在路灯下靠双腿前行。
奚音书望着前路,一片婆娑疏影,“俄国大地主,英国乡绅,小明同学你这一口堪忧的卷舌音,还真敢往外说。”
小明同学毫无羞耻心地说:“我这长相,说是联合国混血也站得住脚。这都是谦虚的了。”
“……”奚音书一脚踩在明辞头部的影子上,“你已经不是打脸能够的了,脸得踩在脚下才能让人解气。”
明辞有些不乐意,“别了吧,还是打脸吧。”他把脸伸到奚音书面前,“用手打比用脚踩影子解气,给你打。”
奚音书倒是乐了,“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佯装要去打脸的架势,手伸了出去,还没伸出多远。明辞的脸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他掌心,微凉顿时升温。
“……”奚音书看着对方尚稳定的神情,微咳,“你是不是太自觉了?”
明辞却是扬眉一笑,“我觉着这是默契。”
“……”
夜真是太寂静,也太空旷,无形之中就能放大细微的心跳声。奚音书收了手,快步向前走去,捋顺紊乱的思绪。
明辞在后吐纳吸气,事情发展好像还不是很糟糕。他快步追逐上去,再次与奚音书并肩而行。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跟奚音书顺路那样只是一块走着,他掏出自己的耳机,递给奚音书,说:“一块听听听力啊。”
奚音书迟疑了一下,才接受邀请。带上右耳的耳机,里面居然真的是流畅英文。他凝神听了听,不是听力练习,也不是BBC或者VOA。
有些好奇,他就问了:“这是什么?”
明辞没回答他,只是拿着手机,屏幕划了几下。耳机里换了段话——‘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是明辞上次在3.1415926里朗读的那段台词。
这次是整部电影的台词。
“你有听电影台词的习惯?”奚音书忽然问。
明辞如实答,“本来是喜欢听书,后来演变成了听台词,什么都类型的电影都喜欢听一遍。”
奚音书用一种百思不得其解语气再次问,“你该不会听的都是假的音频吧?不然英语听力怎么只有3分。”
明辞:“……”
奚音书见他沉默,更加确凿的说:“果不其然。”
明辞终于忍不下去,说:“这个吧,其实就像密集恐惧症一样,又有点像厌学症。我见英语多犯怵,英语见我估计也差不多。”
“……”奚音书总结下,“所以你有恐英语症。”
“……”明辞沉默之后,“算是吧。”
他厌恶的人英语说得好,他厌屋及乌。奚音书想起那天晚上明辞说的话,也就结束这个话题。
然后说:“切首歌吧。”
明辞凝滞一下,一开始他就想放歌曲来着。但是怕把气氛搞得太暧昧,产生什么不好的效应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奚音书说了,他当然乐不思蜀,“你要听什么?”
奚音书想不到什么歌曲,“随便吧。”
明辞卡壳了,“我……这里没有这首歌。”他也不知道放什么歌合适。
于是乎,十秒之后,明辞抄手搜了随便这首歌。挨着列表放随便,发现叫随便的歌词似乎都挺悲惨的。
然后反复切歌之后,明辞看了眼奚音书微垂的侧脸,觉得自己这波操作真是令人窒息。
当即点亮屏幕,重新拽出输入框。
凌晨四点钟,奚音书的那只耳机里响起了早上太阳初升之时,国旗冉冉升起时的奏乐——义勇军进行曲。
一周才能听一次的国歌,一路走下来,奚音书觉着自己可能听够了一年的量。
才十七岁的奚音书感觉到了苍老,但是他觉着身旁这位可能比他还要苍老,说不定黄土都埋到脖子了。
尊老爱幼,奚音书忍着,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所以明辞觉着自己这首国歌放对了。果然,国旗和国歌什么时候拿出来都不会失手!他可真是太机智了!
两人再次停在路岔口,准备各回各家。
明辞刚转身,就被奚音书叫住,“那个,你等一下,把你手机借给我用下。”
明辞茫然的递过手机,奚音书点开他的音乐软件,在搜索框里搜一个人名,播放了首歌,说:“华语乐坛还是有很多不错的歌,平时闲的时候可以听听放松放松。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但是我觉得这首应该挺合适你的。”
“明天见,我先走了。”
奚音书走的太快,以至于明辞都来不及跟他说一句告别,然后耳机里就响起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明辞脸抽了下,心里忍不住一句‘卧槽。’
然后想也不想的给奚音书发信息。
好听:女驸马????????????
好听:黄梅戏????????????
好听:有事么????????????
,:潘安貌,夸你的。
奚音书笑了一路,进家门前还特地整理了表情。